《岳阳楼记》文体形式探析

杨会清

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的经典名作——《岳阳楼记》，自问世以来，就以其巨大的艺术感染力量，震撼着人们的心灵。作者在这篇不朽之作中，表现出来的高风亮节和博大襟怀。为仁人志士称颂景仰，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成为千古名句。它深刻的思想内涵，精湛的艺术技巧。历来为人们击节赞赏、反复玩味，其透辟精当的赏析，不绝如缕。这里主要对其文体的形式美，试作几点探寻。

罗丹说：“美即和谐。”《岳阳楼记》的形式美，主要表现在它的行文极尽无穷变化，而又高度和谐统一，无论是立意、基调、谋篇、结构、语言，这一特色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在立意和基调上，作者从登楼览物两种对立兴感的“悲”“喜”之情，引出后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忧国忧民的情怀。与前两种因景不同“悲喜”之情各异，囿于个人得失的狭隘心胸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两者相反相成，对立造成和谐，从而突出后者的伟大、崇高，最终统一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博大胸襟，表现了封建时代一个正直知识分子的气节，体现了行文的对立和谐美。另一方面，从文章中蕴含的“悲喜”之情的量来看，一是“感极而悲者矣”；另一是“此乐何极”，两者都达到极致，互为对称。而它们的对立面，以“君”与“民”为出发点的忧乐观，虽然感情的量在字面上无明显的表现，然而人们感受到的份量却堪与前两者匹敌，甚至大大超过前两者。因为立足点高低不同，其情操高下也就判然而分了。于是情调的对立和谐造成了《岳阳楼记》艺术形式的均衡美。再者，这篇文章立意的核心，在于从不同悲喜产生的缘由对比中，突出作者跳出个人狭隘圈子，忧天下、济苍生，以天下为己任的伟大抱负，使因登楼览物而生“悲喜”的个人主义色彩，显得渺小、平庸，相形见绌，成为陪衬，因而主从相得、秩序井然，从立意的角度使行文对称、和谐、均衡，增加了这篇文章的形式美。

结构方面，《岳阳楼记》的形式美，同样体现为：对称、和谐、均衡。文章首段以极简略的文字写作记的缘由。第二段以精当的文字，总写岳阳楼的全貌及万千气象。然后以“前人之述备矣”总收，显得极为简洁，可谓笔力千钧。三四两段写景、抒情，展开铺叙，一“悲”一“喜”整齐对称，对比鲜明。五段抒写作者胸怀抱负，为全文核心。这一段从外表上字数明显少于三四两段，但给人情感信息的分量却与之均等，从而体现了外形上的均衡美。另外，第二段虽寥寥七十五字，却写尽了岳阳楼的万千气象，囊括了三四两段所写的内容。虽然外形上，上下并不完全对称，但它们所表现的内容却是等量的，使行文既错综变化，又均衡和谐。

“声一无听，色一无文。”《岳阳楼记》的语言运用，完全符合这一艺术规律。具体表现在作者刻意选择于整齐中见变化的语言形式——运用骈散结合、长短交错的句式，描绘两相对应，而又变化多端的景物，以求达到行文参差错落、多样统一的艺术效果。因此，文章中既不乏极见功力的对偶句，如“日星隐耀，山岳潜形”、“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等等，又多对偶虽欠工整但却相对整齐的排比句，这些句子和下段的文字遥遥相应。如第三段“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与第四段“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便是典型的范例。再把这些对偶句嵌入散句中，于是整散契合，行文灵活多变、错落有致，于整齐中见均衡，于多样中见统一。加之作者在描写中善于巧妙地驾驭“声”与“色”、“动”与“静”的对立变化，精心选择色彩、光线对比强烈的词语写景状物，融声、色、动、静于一体，为我们展示了一幅“交互辉映、色彩鲜明”的动人画卷。如把“霪雨”与“春和”、“隐星”与“皓月”、“朝辉”与“夕阴”等反义词对照着写。因而在色彩上，晦暗与明丽形成强烈的反差，为我们展现了洞庭湖阴晴不同的万千景象。而“虎啸猿啼”、“渔歌互答”这两种情调上鲜明对立的声音，相反相成，有力地表现了登楼者的不同心境，更是作者对语言的举世无双的精心选择。再从景物的方位及动静角度看，翱翔于长空或聚集于沙洲的白鸥与活泼欢快的水中游鱼，动静结合，高下辉映；岸边的芷草与沙洲上的兰花，水陆交辉，组成一幅生动和谐、绚丽多彩的图景。因此，我们说《岳阳楼记》不但语言错综变化，而且所写景物互为对称，百态千姿，色彩纷呈，体现了中华民族文化积淀的瑰宝——对称、均衡，统一和谐的形式美。

《岳阳楼记》行文对称整齐，均衡统一而又错落多姿，可谓“聚穷情尽景于笔端，跃和谐统一于纸上”，在艺术上给我们以高度的审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