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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亲口对你说

2009-02-26卞小侠

岁月 2009年1期
关键词:雨露女孩子

卞小侠

红墙酒吧依然那么热闹,酒保阿灿见他一直坐在吧台前闷头灌啤酒,说是灌一点也不夸张,连日来他几乎天天来酒吧喝酒,天天喝得酩酊大醉,阿灿想不通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还有这么痴情的男人。阿灿朝远处呶呶嘴说,这个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位?他果真回过头看了看,跟着满脸的忧愁的摇摇头。

阿灿以为他是在找他的女朋友,只有女人才能让一个男人如此的痛苦。但是阿灿错了,他要找的这个人是女人没错,但不是他的女朋友。

现代都市人消遣最好的场所——酒吧可能是首当其冲的。他是近来才爱泡吧的,因为第一次泡吧就改变了他的生活,改变了他的一切。在这间酒吧他认识了那个女人。一个名叫邢可可的女人。

他现在是一个病人,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幸运儿,命运对他真的不薄。从小学到大学他的学习一直是班上的尖子生,邻居打孩子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看人家廖晨星总是考第一,你的脑子是木疙瘩做的吗?人家怎么就这么聪明呢?还有滑稽的邻居直接跑到他家问他父母,你家小儿子晨星是怎么生的?咋就这么聪明呢?他哥哥晨光这时就会躲得远远的,因为父亲偏袒他,见到哥哥在跟前常常会训斥哥哥,因为哥哥的考试想及格都是稀有的。有一次他失手考试考砸了,父母向邻居炫耀时也会把79分口误成97分。他从小就生活在父母引他为自豪的光环中。他还站在地上,父母倒有些飘飘然了。

14岁那年的暑假他和晨光一起去邻居家玩,邻居家有个20多岁的大哥哥人很好,从来不会因为他们小就拒他们之门外。相反,还和电影上黑社会老大一样称他和哥哥为兄弟,让他和晨光心中充满新奇。这天他和晨光又去邻家大哥哥家玩,大哥哥这回躲在房间里看黄色录相。大哥哥说,都这么大的人了也该学学这方面的知识。他没有看过A片,录相中的男女都在做那事,做得让他心惊肉跳。自从这次以后,深夜他就有了手淫的习惯,一有机会他就会做自我安慰。他喜欢独处,家中无人时,他就会玩弄自己的生殖器,边玩边想到电视上的美女歌星,有时他会想到他的同学还有他的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刚生过孩子,身上总有一股奶香,让他陶醉不已。他把自己想象成录相中的男女,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他和他的女人们之间的配合非常的默契,他想今天跟谁做那个人马上就会躺到他身下跟他风花雪月。

光荫荏苒,到了大学,同学都谈了恋爱,他也有了女朋友,奇怪的是他爱上的这个女同学是个基督教徒,别说性生活连亲嘴她仿佛都有罪恶感。女友说她小时候腿上长了个瘤子,家人带着她去了全国所有的大医院都没有治好,那时她奶奶还健在,有高人指点让她家人信奉基督教,她的病就能痊愈,从那时起,她全家就是最虔诚的基督教徒了。他是无神论者,他对什么道教佛教天主教一无所知,他和她一起散步手拉手,但只要他想拥有她的时候,她总是冷静地说:请尊重我的信仰。那声音威严得不可侵犯,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就是这样,快要毕业的时候,她还是提出了分手,原因很简单他们俩不合适,她要回到原籍而她家人已经为她找了一位同是基督教徒的男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女友和他有差距这一点他承认,可以说他们是两种不光是信仰不同的人,性格脾气等各方面他都能挑出瑕疵,可是真的要分手,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两年的感情就要随着校园生活的结束而结束了,他郁闷死了,这天他去了红墙酒吧泡吧,跟侍者要了啤酒发狠似的喝,在走出酒吧时已经是半夜了,当他在酒吧门口路过一个女子身边的时候,这个全身冒着酒气的女孩子突然弯腰朝他呕吐起来,吐了他一裤子,要是过去他会是很绅士的走人,今天他虽然没有像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那样大醉,但女孩子漂亮的外表吸引了他。为此,他决定要跟她理论一番。失恋怕什么,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美女不多的是嘛!眼前这位就够美的。这么一想,他就梗着脖子道,喂,你弄脏我的衣服了。女孩子看都没看他就说,是你走得太快,你走慢点儿腿就不会送到我的嘴下了。女孩子说着一个趔趄就要栽倒在地。他眼捷手快的一把托住她,她就顺势半倒在他的怀里,情侣一样依偎着他说,帅哥,你真好。

他只好架着她一起往前走。

他想送她回家,正好认认门,以后找她也方便,她含含糊糊地说她没有家。他问那你睡哪里啊?她说她现在就睡在马路上。此时他们正好路过一个废弃的等待拆迁的仓库,他架着她走这么远的路也累了,就连拉带拽的跟她一起进了仓库。

这里显然有人来过,地上有好几张旧纸箱摊着,把她放到纸板上,他说那你今晚就睡在这儿吧。她倒好,真的像是到了床上一样,睡起觉来。他摇摇她说,别睡了,我送你回家。你的家在哪里?你叫什么名字?她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家……我要去杀人。他又问了几遍她的名字,她才哼哼唧唧地说你叫我邢可可就行了,真烦!他想又遇到了一个失恋者,就说没关系,我们是同病相怜哩!我也被女朋友甩了。说完又去拉她,想让她起来,她一点也不配合他,刚拉她起来,她身子骨一软又瘫了下去。他一个趔趄,随着她的身子直通通的倒在了纸板上,他一下子就压在了她的身上,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挨着一个异性,借着室外的微光,他看着面容姣好的她,心中一下子就着了火一般,她晕晕睡去的样子实在是太迷人了。他先是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嘴,后又伸手摸了摸她敏感的部位,这是女人的身子,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他从14岁就开始憧憬的女人。她下身穿着的是紧绷绷的牛仔裤。他发疯一般把她的裤子退到她的小腿上,他看到了女人最隐蔽的部位,他迫不及待的把他最隐蔽的部位迎了上去,它们这样的相遇让他的全身舒服极了,一下子被柔软和温暖包围着的他,爽得要死。他一边动一边说,好棒,好棒,可可你好棒。

睡觉中的女孩子半点没有抗拒。时而好像也会发出快活的呻吟,这让他的信心大为增加,他一次次的撞击着她,向高峰冲去。他心中大喊着她的名字,可可,可可,可可。

可能是消耗了太多的体能,后来他竟然跟她一样躺在地上眯糊了起来,当他醒来的时候东方已出现了鱼肚白,而身边已经没有了她的踪影,一时他竟然想不起来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除了身上有被蚊虫叮咬的几个又大又痒的红疱外,一切无痕,他想莫不是自己黄粱一梦吧!

直到一个月后,他在一次义务献血时,有关部门通知他重新去化验血。他说,怎么,我的血有问题吗?跟他抽血的医生装备十分的严密,整个人只看到眼镜后面的两只眼睛。女医生藏在口罩后面的嘴动了动说,你的HIV成阳性。别紧张,把你的手松开,别攥成拳头,今天再查一次,说不定是误诊呢!见他神色紧张,女医生边抽血边安慰他道,你有没有卖过血?有没有不洁史?他心里打着鼓心虚地摇摇头。医生又说,那就没事,放心吧,别有思想负担。抽完血,白大褂在窗口。一闪,医生忙自己的事去了。

他一手按着另一只胳膊上的针眼,身体

重重地跌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心里想到的都是那个叫邢可可的女孩子,她是做鸡的吗?据说85%以上的妓女患有各种性病,他一时糊涂跟了一个艾滋病病人发生了一夜情,这个一夜情要让他付出一生的代价?他恨死自己了,他不蠢,跟她发生关系的时候他曾经脑子里有过“性病”的概念闪了一下,当时只是闪了一下就没有了,强烈的欲望没有能击碎警钟的敲鸣,原来以为艾滋病离自己很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是发生在身边他也不会这么倒霉得上,他一直是生活的宠儿,再说她怎么也不像做鸡的,可不像并不能说明就一定不是。

忐忑不安地等待化验结果,漫长的三天,这三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来到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时,他的化验单上赫赫在目地写着HIV阳性。他的头一下子就大了,仿佛看到了地狱洞开的大门在向他招手。

这一年,他23岁。

因酒喝得太猛他不停地打着酒嗝,他转过身目光再次从酒吧每一个女孩子的脸上扫过,他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名叫邢可可的女孩子。一个月来,他已经把这座城市上百家的娱乐场所,什么歌厅、迪厅、酒吧、足城、洗头房等这一类地方都找了个遍,他只知道她叫邢可可,长得非常的漂亮,披肩发,瓜子脸,身高约1米65,偏瘦,他对她的了解仅此而已。他费尽心机搜肠刮肚只能这样向别人来描述这个女人。她可能是躲着他,她知道自己有这种病躲着所有想找到她的人或者说她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做这一行的听说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总之,他每次都是徒劳而返。

但是这并没有动摇他要找到她的决心,他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找她,他跟她的感情也仅仅是一夜情而已,做了一回露水夫妻,太阳一照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他想了很久,他找到她的目的不是想狠抽她一顿,就是打死她他的病也不能好起来。他只是想告诉她,让她别做这一行了,患这样的病做这一行一传两,两传四,呈辐射状的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他长相也算俊郎,高个,宽肩细腰,由于刚才喝了不少酒,他走起路来脚步有点飘,在他快出酒吧的时候,有个化着浓妆的女孩子拦住了他,声音嗲嗲地说,帅哥,你不是要找邢可可吗?你别这样固执好不好?我难道就不如你的那位可可?我也是有姿有色的。说完身体就粘上来,涂着蔻丹的手不停地在他胸口来来回回的摸。这是一只鸡,现在有欲望的时候他还是自己解决问题,他不想报复社会,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愿意有第二个自己。他笑容可掬伸手在这个女孩子脸上轻轻地捏了捏正式道,回去干什么工作都行,千万别做这行。女孩子假惺惺的笑容一下子就没有了,我做哪一行关你什么事?要你管!哼!说完气急败坏地离他而去。

他在一家便民超市买了包香烟,吞云驾雾的抽起来。他以前是不抽烟的,得了这病他学会了抽烟,抽烟有害健康。可是,现在的他还怕香烟的那点危害吗?他全身的毒素不计其数,目前虽然没有发作,也无须服用任何药物,但他是一个病原体,一旦发作起来他体内的病毒就会疯狂的复制,任何一个只要知道他是艾滋病患者的人都会躲之不及,惟恐受到他体内病毒的入侵。这几年虽然媒体都在介绍艾滋病的传染途径,但大家还是谈“艾”色变。痛定思痛后,他把自己的经历用化名写了一篇上万字的文稿,发表在了网上,他希望别人把他当作一面镜子,接受他的教训,做什么事情千万不能心存侥幸,一念之差让他失去了一切,结婚生子成家立业都成了他的一个梦想。文章发表后,一时间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他的家就在本市,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拿着学位证书回到家时,向来钦佩他的哥哥劈头就问:那个网名叫阿辽的人是不是你?

他低头不语。

哥哥用鼻子哼了一下说,我一看文章就知道是你写的,师范大学即将毕业,生活的宠儿。

他想说明这个病的传染途径,可是哥哥根本就不容他开口。

哥哥说,你得了这种病,你应该有点自觉性,离家越远越好。你现在大学已经毕业,你出去工作吧,永远别回来,你回来,我们就没有办法在这个家过下去了,我还要娶妻生子哩!哥哥说完用冻冷的后背对着他,半晌,啪地关上房门。

他二话不说就去收拾东西,临出门时,母亲红着眼睛塞给他一把钱说,别怪你哥哥,你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

他看着母亲的一头白发,说,对不起,来生再来报答你和父亲的养育之恩。

从小非常疼爱他的父亲自始至终枯坐在沙发中,闷闷地抽烟,没有说一句话,想必对他已经从失望到绝望。

离开家后,他坐公共汽车到了火车站。本来他想立刻去新疆或者说去云南,反正离家越远越好,他是一个毒素,只要知道他是一个艾滋病患者,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他,只有不了解他底细的人才有可能把他当做一个“好人”。可是就在他排队买火车票的时候,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想来想去,他决定留下来,他要找到那个跟他发生过一夜情的女人。如果这个女人是“小姐”,做皮肉生意的,虽然那晚她没有收他的钱,但如果她知道她有艾滋病,她是在恶意传播、报复社会呢?那样还会有多少像他一样无辜的人受到伤害?现在想起来,事情并不是那样的简单,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男欢女爱的故事。那晚她是喝醉了,但在他对她性侵犯的时候她不可能没有一点意识,她接受他的同时,她的内心是不是在报复这个社会呢?一个卖淫的女人在嫖客传染艾滋病给她后,她会用她的职业之便加倍的惩罚她的嫖客。虽然公安部门随时都在打击黄毒,但卖淫嫖娼这股暗流不是一时就能铲除掉的。他曾经看到过一家报社做的调查,现在的嫖客在做那种事时大部份是不会使用安全套的。他这样一想,心中就感到很可怕,这个叫做邢可可女人的行为让他感到齿寒。

他叼着香烟猛吸了一阵,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中山大道上的人流、车流络绎不绝,他现在住在火车北站旁边的一家私人旅馆里。北站是这个城市的小站,客流量较少,又在外环,家里只要有富余房间的人家就拿出来开一间旅馆,比的不是谁家环境有多舒适,而是价廉。在他住宿的这家旅馆看得出来都是外来民工,歇个脚等到车后立马走人。看看时间尚早,他又不想这么早就回到旅馆蒙头睡大觉,也只有沿着嘈杂的人行道往前走。中山大道是这个城市的主干道,马路两边的各种卖场应有尽有,不断变幻的霓红灯妓女一样闪动着明媚耀眼诱人的灯光,显现出城市所谓的繁华。

在经过一家床上用品商城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红底白字的广告牌,该商城地下室有间叫做左岸的茶吧,他顺着红色的路标箭头来到了这间茶吧。这种处于地下室之类的酒吧茶吧大部份经营着见不得光的生意,说不定这个名叫邢可可的女人就在或者说曾在这儿做过事。

进入茶吧,他就后悔了,这是一间男同性恋茶吧,顾客清一色是男人。他刚一落座,马上就有男人做女人状捏着嗓子、翘着莲花指、眼睛向他放电漏电,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他拒绝后,马上又有一个男人走过来,要请他共进晚餐,共度良宵,并承诺只要他开

口想买什么都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他看到过这样的报道,艾滋病在男性同性恋当中每年传播的速度也是以惊人的数字增长。没容他说话,身边的男人就把嘴凑上来要强吻他,他逃也似的从这间茶吧跑了出来。

就这样,他在石城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那个名叫邢可可的女人。离开家时母亲给了他5000元钱,就是他省吃俭用一个月下来已经有2000块钱不见了踪影。以他的脾气他是不会再回去了,尽管他的家近在咫尺,就是他去做乞丐他也不会涎着脸皮回家的。他想他要是得的是癌症的话生活一定比现在好过些。他原是生活的宠儿,他的失宠是他自己的不争气,以后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他不知道明天他会怎么样,只知道凡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样他才能心安。

昨天深夜,他回到他家所在的那个小区,站在楼下他呆呆地望着5楼他家的窗户,三单元右边的窗口是父母的卧室,他想念爸爸妈妈和哥哥了,可是他不能回去,他们也不希望看到他。过两天他打算离开这个城市,去远方,他要养活自己只有去工作,也许在他离开人世之前是不可能回家了,只有等死后阴魂才能悄悄地回来。他悲哀地想。

天快亮时他才回到旅馆。倒头就睡,一直睡到饥肠辘辘才醒来,一看时间已是下午3点多钟了,洗把脸就到外面的拉面馆要了一大海碗拉面,狼吞虎咽吃了下去,人一旦想定了的事心中就踏实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吃不好睡不香的就是为了寻找那个女人,但他不能饿着肚皮寻找,那样找不到不说自己还会饿死在路边。所以他决定马上买票去远方,哪儿车票好买就去哪儿,他要生存就得自食其力。

从拉面馆出来,他往前走,左拐后才能到火车北站的售票大厅,路边有家名叫靓妹的洗头房,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了。既然找人就再问问吧。

先生,按摩吗?一个头发染成酒红色的女子站起来问。

他说,打听个人?

谁?

他说,你认识有个叫做邢可可的女孩子吗?20多岁,很漂亮的。

红头发警惕地看看他问,你是可可什么人?找她干什么?

他当然撒了谎,说他是邢可可的朋友,他现在有重要的事情找她,非要找到她不可。

你是她男朋友?女子又问。

他说就算是吧!不这样回答没有理由这样急着找人家。

女子说,可可不要你了,她不找你就是因为她不想见你。

他忙说,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可可在哪?帮帮忙。

女子说,我凭什么要帮你?

他说,那你就给我做个按摩吧。

按摩本是享受,他趴在店铺布帘子后面的小床上,红发女子的手轻一下重一下敲打着他的背,不舒服不说还弄得他生疼,真不知她是怎么做生意的?就这手艺也敢开店?说不定就是靠卖挣钱的。象征性的敲了几下后,他坐起身来说,你歇会,我问你个事?

女子说,我认识的邢可可,不一定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他说,不是的话我也不怪你。

女子说,去年她在袜厂打工的时候,跟她一个班组的一个姐妹也叫邢可可,人长得非常漂亮,是黑龙江省嫩江县人,因为她的家在沈阳,都是东北人,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所以她们两人关系就比较好。可可还是中专生哩!女子说着怕他不相信似的补了一句,她还把她的毕业证拿给我看了呢!

还有呢?说呀!他催促道。

女子说,没了,就这些。后来她走了,听说到了一家大公司做秘书去了。人家当了秘书眼光高了,把我这个老乡也忘记了,不跟我联系了。我后来也认识了一个男人,人家愿意出钱给我开了个门脸,我没文化,干这个还能糊个口。总比流血汗在工厂打工强许多。说着掏出手机道,我记得有可可一张照片哩!工作了三个月我买了这个有拍照功能的手机,当时跟可可拍了好几张照片,看还在里面不?

他紧张地等待。

女子翻了一会儿说,幸好这张还没有删除。

他忙凑上去,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虽然他跟照片上的这个女人不是很熟,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照片上的女人就是跟他发生一夜情的那个名叫邢可可的女人。

就是她,就是她,她现在在哪里?他急急地问。

女子说,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的手机号码早就成了空号。女子想了想又说,如果你真要找她的话,你就去她家吧,我记得她说过她家就在嫩江县城的五七农场,她告诉过我她家乡是种大豆的,东北的气候每年只种一季农作物。

在付了100元的“按摩”费用后,他马上买了一张去哈尔滨的火车票。他相信只要找到邢可可的家,就一定能找到这个邢可可,不管她现在何方,家人她总要联系的吧!

在20多个小时的颠簸后终于到达了哈尔滨,他下了车又马不停蹄的坐上了去嫩江的汽车,又颠簸了10多个小时后又倒了一趟车才到了五七农场。劳累自不必说,心境还是有些兴奋,总算找到了,对自己也有了交待。

他在城市长大,这是他第一次到东北农村,走在村子泥泞的小路上,村子的破败一如他想象的一样,他知道穷则思变的道理,但做什么工作不行呢?女孩子为什么要走那条不归路呢?青春饭就那么容易吃的吗?他为邢可可感到惋惜,他现在断定邢可可为什么要做鸡,什么秘书,只是她受不了工厂的辛劳才做了这一行,做秘书只不过是个幌子,就像她那个姐妹,开洗头房说白了就是小的妓院。男人为什么出钱给你开门脸,还不是包下她了。现在的社会真是污染得太严重了,他感叹。

打听到了邢可可的家,到达时暮色已深。

一眼就能看出邢可可的父母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邢可可长得酷似她的母亲,只是她母亲是一个聋哑人,她父亲手里总是拿一杆自制的烟袋,空闲下来就会巴哒巴哒的抽个不停。得知他是女儿的朋友,邢可可的父亲也没有许多话,昏暗的灯光下,他问一句他答一句,像小丫提问一样。

他问,可可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邢可可父亲答,不知道。

可可打过电话回来吗?

打过。前天刚打过。

打到家里的吗?

我家没电话,是打到邻居家。

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说让我跟她母亲好好生活,自己照顾好自己,说悼词一样。这丫头不知道在外面搞什么鬼?说完猛吸了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她父亲一定是患有气管炎,嗓子里一直像在拉风箱。她母亲走上来披了一件衣服在她父亲身上,北方初秋的夜晚寒气逼人。

你有可可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

他只好提议他们带他到邻居家,还好,邻居家的电话是有来电显示的,他抄下了邢可可留下的那个号码,用手机拔了114查号台得知这个号码来自安徽省安庆市。这天,他在邢可可家的大炕上住了一宿,天一亮,他又起身前往汽车站。他这样安慰神色不安的邢可可的父母,他是可可的同学,请他们放心,他找可可无非是想叙叙旧。没有什么要紧事。

邢可可的父母显然是相信了他的话,他们把几个还带温热的煮熟了的鸡蛋放进了他背着的黑色背包里,并嘱咐他帮他们好好照顾可可,有时间的话让她回家看看,他们非常的想念她。

他爽快的答应着,好像他跟邢可可真的

是好朋友一样,他以为这一生再不会跟这两位老人见面了,让他料不到的是时隔不久他们是在那种场合下再次相聚。

火车咣咣哨哨地向南方疾驰,整个硬座车箱到处是人,每到一站他总感到上车的人多,下车的人少,有些人干脆钻到座位下面躺着,当卧铺。幸亏他还买到一张坐票,要不然他觉得连日来这样辛苦的赶车自己肯定要吃不消。车箱里的气味也是五味杂陈,汗酸味、臭脚丫子味、方便面的味、卤猪蹄的味总之空气是十分的混浊。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坐着睡了好几个小觉直到终点。

第三天上午到达了安庆,他拨通那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是来自安庆市枞阳县风仪乡木疙瘩村委办公室的,他又坐上长途公共汽车,沿途倒了三次车才到了这个村子。他不知道邢可可到这个村子干什么,莫不是嫁给了一个不知情的农民吧?别说是在农村,就是在城市现在政府又取消了婚检,结婚的新人更是很少有人提出来双方去检查身体,你要是让对方去查有没有艾滋病这个婚就甭想结了。他想,如果是这样她良心发现弃娼从良了他也无话可说,他也就完成了自己交给自己的任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

下午,他身心疲惫的走进了外墙刷得雪白的木疙瘩村委会,村委会办公室里坐着几个嘴里叼着香烟的人正在吞云驾雾的玩扑克牌,见来了陌生人,他们齐刷刷地看他,一个剃着光头的中年男人抬头问他,找谁?同志。

他说,打听个事,前些天有个名叫邢可可的女孩子用了你们村子里的电话,请问这个女孩子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光头男人说。

他说了一个号码,这是你们村子里的电话吧?她就是用这个号码打的电话,我现在有急事想找她。

全村家中没电话的人有急事都用这个电话跟外界联系。光头男人又说。

请你们帮帮我,我真有急事要找到这个女孩子。

陈庆家前些天来了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好像是叫可可的。你去他家问问。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扭过头来说。

陈庆?一个男人的名字。他跟邢可可什么关系?

你往东直走,陈庆家在7组。那个男子又说。

从村委会出来,他继续往前走,一路打听来到陈庆家。

这是两间由红砖砌成的典型的农家小院,院子里收拾得还算干净,门口奔跑着的几只小鸡让院子里充满了乡村特有的气息。他没有看到邢可可,一个40多岁的男人正低头修理着手中的农具。听说他是来找邢可可的,男人马上热情的搬来一张木凳请他坐下说,你是可可的男朋友吗?可可现在到后山去了,我这就给你叫去。

见他不甚明白,又说,可可最喜欢一个人坐在后山上看风景。

他说,那我自己去找他吧,你忙你的。

陈庆笑容可掬地说,我也不忙,马上要秋收了,我要把农具修理好。我烧几个荷包蛋给你吃,吃了你再去后山吧。

他说,谢谢,我不饿。

后山就是陈庆家屋后面的那座小土坡,远远的他就看到“山顶上”坐着一个人,电影中的定格画面一般,一动不动的。土坡上长着一层绿色的小草,爬上去也不是很吃力,他想不到他们的相见是在这个乡村的黄昏,更想象不出她见到他的那一刻表情。说不定她会以为他是来寻仇的。

见到有人上来了,她转过头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整个人惊呆了。显然她认出了他。

他走到她面前说,想不到是我吧?

她马上镇定下来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夕阳的余辉照在她的脸,让人更感到她的娇媚,这是个绝对漂亮的女人。他在心中感叹。

他说,我去过你家,见到你爸妈。

她一听就炸,咆哮起来,你到我家干什么?你疯了吗?你有仇找我报就是了,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们呢?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他说,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她这才平静下来。半晌不客气地说,你找我什么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他说,我找你是要亲口对你说,你不要再做那一行了,那样会害死很多人。

她像烧热了的油锅里滴到了水珠,又爆炸开来,你少放屁!我是做哪一行的?我告诉你,我比你痛苦100倍。你得病是你自找的,心甘情愿的,而我得病是人家陷害的,我被人用迷魂药迷倒后强奸了,你说我们谁该死!

他想不到事情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你可以去告他,维护你的权利。他说。

她向他讲述了她的故事。原来,她中专毕业后在老家的村小学做老师,日子过得也还轻松愉快。一日,她的中专同学陈雨露打电话给她,说她现在在做大生意,现在需要一个帮手,因为是老同学的关系才打电话让她来跟她一起工作。她深信不疑,毅然辞去了工作扑向了陈雨露。临了她才知道陈雨露所说的好工作是推销一种号称治疗百病的床垫,这种床垫就是死人睡到上面也立马能苏醒过来,价格当然也是可想而知的。家是回不去了,邢可可又不想骗人,就决定自己找工作,后来她在袜厂做了一个上三班制的织袜女工。如果事情就此结束邢可可的命运就不会如此多舛了,当然也就不会跟他发生这一系列故事了。可是,生活永远不会按照你的设想描绘蓝图,也许是她太想改变自己命运,做美梦是每一个年轻人特有的权利,当陈雨露故伎重演的时候,她还在天真的想这是自己的一次机会。这次陈雨露说让她到她公司做秘书工作。说实在的,对袜厂的工作她早就厌倦,巴不得早一秒钟炒袜厂的鱿鱼。所以她马上辞职再一次扑向了陈雨露伸向她的魔爪。

陈雨露现在已经不再跟别人打工了,她自己当了老板,做别人马仔这两年让她学会了做生意的一些绝窍,就是无商不奸。她跟邢可可说,要是把世界上所有商人的心脏都挖出来看看,没有不是黑的。

邢可可知道陈雨露自己办了一家公司,做的化妆品全是仿制品,贴别人的商标,用一些劣质的原料调配,重新包装后用肉眼根本就看不出来跟正品的区别。陈雨露说她最近认识了一个经商的日本人,这个日本人了不得,他父亲在日本开了几十家大卖场。要是能攻下日本人的这块蛋糕,她就能发大财了。

这天,陈雨露让邢可可陪同她一起去白天鹅大酒店吃饭,其目的就是款待这位日本公子爷,用完餐后,公子爷又要求去KTV唱歌。邢可可哪里知道就在她去卫生间的同时,日本客人要求陈雨露说通邢可可跟他上床。只要得到邢可可他立马可以跟陈雨露签订一个天文数字的销售合同。财迷心窍的陈雨露知道邢可可硬软不吃的脾气,她马上从包中取出了一包迷魂药倒入了邢可可喝了一半的饮料中。这一招是她的惯例,公司以前有一个女孩子长得跟邢可可一样漂亮,有一个大老板看上她,陈雨露就是用这一招才把合同签到手的。

无任何防犯心理的邢可可回来喝了陈雨露递上来的饮料,不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陈雨露和日本人把昏睡中的邢可可带到酒店的包房,日本人就此奸污了她。

后来邢可可声泪俱下的责问陈雨露时,陈雨露亲姐姐一样说,每一个女人都要有第一次,过了这个关就好了。

邢可可这才感到原来是同窗好友的陈雨露竟然是这般的陌生、卑鄙、无耻、下流。

为了安抚邢可可,陈雨露许诺这笔合同的佣金四六开。愤怒的邢可可端起身边的一

杯热茶泼在了陈雨露的脸上。

更让邢可可想不到的是,这以后邢可可的身体总是感冒,感冒了必要输液发热的体温才能降下来。经化验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患上了号称癌症第一的艾滋病。当她找陈雨露时,陈雨露一脸无辜地说她也是受害者,她刚知道那个所谓的日本人其实是云南来的一个骗子,这个骗子是个老烟鬼,没钱吸毒了就出来骗人。陈雨露借口离开后,邢可可就再也没有找到她。

愤怒的邢可可举报了陈雨露公司生产假冒伪劣产品的罪行,因为涉及的金额特别巨大,陈雨露被判了6年有期徒刑。

就此,邢可可的心里也不能得到平衡,想到6年后的陈雨露可以大摇大摆的从监狱走出来,而她却要用生命来为她罪恶的手段做祭品,她不甘心,这天她去了红墙酒吧喝酒,不想遇到了他。

他听完后,沉默了半晌,问,那你为什么要跑到这儿呢?

邢可可说,报复,我要报复陈雨露的家人。陈庆就是他的亲哥哥,我想一定要把这个病传染给她的家人,就是咬他也要传染给他们。

他心头一颤,问,你做过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做不到,他们一家是非常朴实善良的人,我说是陈雨露的朋友,到这边来游玩,就在他们家住了下来。

你的手机呢?

扔了,我要手机干什么?我悄悄地在这住下来是来实现我的复仇计划,可我做不到。我感冒发热,半夜他哥哥和嫂子用自行车推着我去20里路外的乡医院看医生,我喜欢吃面食,他们平时是很少吃面食的,为了我他们全家天天陪着我吃馒头吃面条……邢可可眼睛红了,停了片刻又说,我做不到伤害他们,犯下罪恶的是陈雨露,我不能昧着良心用他的家人来垫背。

他看着她。

她说,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决定离开这里,

他松了一口气说,好,我们一起走。

第二天,他们离开了陈庆家,老实巴交的陈庆一家人把他们送了又送,又一个劲地说乡下没有好东西招待他们,请他们不要怪罪,一付对不起他们的样子。

就这样,他们坐车去了合肥,到了合肥已经是傍晚,他建议在合肥住一宿,歇歇脚,其实一路下来,他是想有话跟她说。在车上。他已经跟她讲了很多有关他的故事,他想让她了解他,怎么说他们也是朋友,

在铁路宾馆住下后,他说,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路途的劳累,使她看上去苍白了许多,更让人产生怜爱之心。

看到她不解的眼神,他又说,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现在发生的一切我们就当是上帝的有意安排,我的想法是就让我们的余生相依为命吧!你不要现在就回答我,明天给我答复。说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说话。

他想这件事的结果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最多就是两个,要么他们日后生死相依,要么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答案是他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邢可可死了。

凌晨,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听到外面走廊上突然间有了叮叮咚咚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他隐约感到出事了,但绝没有想到出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起床是担心可可一个女孩子是否害怕这样的吵闹。这么大的声音可可一定不会睡着的。他一打开门,发现可可的房间的门大开着,有身穿警察制服神情严肃的人在进出。

见到他马上有宾馆服务小姐指着他跟警察说,这就是死者的朋友。

邢可可自杀了,她从她所住的9楼跳了下去。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这是她留给你的。警察说着递给他一封信。

他慌忙展开信笺,镇定一下自己,泪水不觉流了下来:

廖晨星,我的朋友,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你不要难过,因为这样的选择我走时是非常轻松的,我不是怕死的人,但我不能原谅的是自己曾经的行为。记得那个夜晚吗?我是喝醉了,但我那时还是有意识的,破罐子破摔让我由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千古罪人。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寻找的那个严重伤害了你身心的人,就是想唤醒她的良知和社会责任感。现在可以肯定地说我心里是十分愿意和你生死相依的,但我无颜面对正直、诚实的你。原谅我先走一步,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等你。这里有一张照片,是我以前拍的,照片上的我会时刻微笑着注视你……

他再也读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出了声,他知道可可是在自责中离开这个世界的。

接下来,他和可可的父母一起处理了可可的后事,他对可可父母说,对不起,我没有帮你照顾好你的女儿。

可可的父母老泪纵横。

送走了可可后,在这个秋天,他只身去了另外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生活。此后,可可的照片一直珍藏在他的钱包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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