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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化.职场化.喜剧化

2009-02-24郭淑梅李大武

文艺评论 2009年6期
关键词:谍战剧谍战军统

郭淑梅 李大武

30集谍战剧《潜伏》的热播引发了观众的广泛追捧,人们用“今天你潜伏了没有”指称这个红色故事的家喻户晓。《潜伏》的轰动集中地体现了该红色叙述与众不同的创造性突破,它使共和国建国以来的红色谍战故事回归到世俗视野之中,把传奇还原为生活,却在这种还原中恰到好处地升华了“传奇”。使观众沉浸于隐秘战线跌宕起伏惊险刺激的戏剧冲突之中,于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中体味命运的残酷和灵魂的伟大。在交织着大量日常生活细节的剧情推进中探寻历史真实,触摸久远时代人物鲜活的脉搏。《潜伏》最为突出的价值在于将谍战这一传统表现领域生活化、职场化、喜剧化,从而使国产谍战剧与当下大众文化的审美需求形成了对接。

一、生活化:“红色故事”表述的转型

20世纪90年代以来,从电视荧屏回放老电影“怀 旧”开始。反映共和国革命历史题材的“红色故事”率先在影视领域推出,而后向文学艺术领域、旅游领域扩展,一片红色怀旧之声至今绵延不断。对于共和国“红色故事”的消费需求,表面上是商业社会营造的怀旧情调吸引了大众的眼球,是商业运作的成功之举,但深层原因与20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面临的精神危机有直接关系。富裕起来的中国人,在物质丰富了精神却空虚了的现实面前,普遍意识到理想和信仰的缺失。于是回过头来试图从理想主义的革命时代寻找心灵慰藉。然而。“革命”二字又是与带给中国人巨大精神创伤的文革“造反”联系在一起的,“红色故事”取代“革命故事”,一方面完成了“为国家民族大义而牺牲”的理想信念的回归,另一方面也规避了约定俗成的“革命”、“阶级”、“家国”重大主题叙事和模式化表现方式所带来的现实心理逆反。在文化消费市场化趋势下,从“革命”到“红色”概念的转变。打通了“革命斗争历史”与现实生存状态的距离。使物质时代的精神危机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在大多数“红色故事”里。浓重的理想主义色彩和口号式的政治生活方式多少与当下生活产生了隔阂,但在像《永不消逝的电波》、《英雄虎胆》等各类红色谍战故事中,人们可以找到过去时代与当下生活相类似的痕迹。隐蔽战线的曾泰、李侠们是与众不同的另类英雄,他们潜伏在敌人心脏,与当时的时代背景和身份融为一体。时至今日,四十多年过去了,于洋扮演的曾泰和刘晓棠扮演的阿兰跳的那场伦巴,仍然为人津津乐道。孙道临饰的李侠,白天做商人晚上躲在家里发报,他行事低调,和组织上派给他的妻子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这些“非红色的”掩护色,使他们比其他红色故事的主人公更多了一点儿“人间烟火”味。

进入21世纪。电视剧领域兴起了翻拍影视旧作“红色经典”的旋风。电影《英雄虎胆》翻拍成23集电视连续剧、9集电视剧《敌营十八年》扩展到120集的谍战剧。为了让曾泰陷入更尖锐的矛盾冲突更复杂多变的险恶环境,使其有更大的施展空间,《英雄虎胆》增加了军统和中统为争夺最后一块反共基地领导权的激烈争斗。相比较而言,在谍战剧扎堆的当下,《敌营十八年》堪称谍战大片,以杜淳饰演的江波长期潜伏于国民党军队内部,为我军输送了大量军事情报为主线,呈现出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惊险刺激的谍战风云、浪漫曲折的情感纠葛,铸成了史诗般的传奇式的谍战剧风格。同年,《生死谍恋》仍然是突出了谍战故事的传奇性,以浪漫的手法讲述了对日谍报战中,共产党人夏潇雪和军统特务唐问生之间,为了各自信仰相互刺探情报,又相互爱恋,最终携手抗日双双牺牲的悲壮故事。

红色谍战剧《潜伏》与时下的谍战剧有很大不同,打破了同类电视剧在“传奇”故事上下功夫的套路,延续了电影《永不消失的电波》“日常生活话语”的表述方式,并将这种表述加以集中、锤炼,贯穿于作品始终,使得惊险悬疑刺激的谍战生活仿佛发生在闹市之内、邻里之间、同事之中,取得了“小隐隐于寺,大隐隐于市”的神奇艺术效果。

《潜伏》的日常生活化表述集中体现在两大突破。

一是人物出场上放弃了传奇性。传统的谍战故事大都赋予主人公传奇的身世,人物一出场性格就定型了,多半是坚定的或倾向于坚定的共产党人,人物的政治立场是建构正面和反派人物形象的基础。余则成的出场从创作理念上颠覆了前此任何一部国产红色谍战故事的主人公塑造。他收敛起政治话语。目力所及是对未婚妻和家庭生活的追求。他之所以刺杀李海丰,并非是为党国效忠。在回答李海丰“重庆的,还是延安的”,他说“抗日的”。在回答左蓝的策反时。他说“我没有什么信仰,如果说有的话,我现在信仰良心,赶走日本以后,我信仰生活。信仰你”。余则成代表了经历过残酷的战乱命运想回归家庭生活的无数芸芸众生的渺小的生存愿望。

二是在环境设置上放弃了传奇性。《潜伏》在谍战剧中完整地构建了家庭、职场、邻里生活三位一体的城市人际圈子。这是任何一个城市职场人都具有的活动空间,因而更符合正常的平民百姓的生存境地。余则成栖身的军统天津站是一个人人终日处于窥探与被窥探、怀疑与被怀疑的是非之地,单纯地表现军统内部的职场争斗已经是充满了惊险和刺激。当《潜伏》把家庭、职场、邻里关系三方面的力量都调动起来的时候。我们看到,余则成的周围布满了陷阱,无论哪个方面都危机四伏,一触即发。与左蓝遗体告别时,他提醒自己,“悲伤尽情地来吧,但要尽快过去”。除掉叛徒袁佩林后。他告诉很想庆祝的翠平。“干我们这行的。每完成一个任务是要高兴,但得把高兴的时间压缩到最短”。他成为被命运驱赶着,步步为营。处处谨慎。欲哭不能、欲笑含泪、欲怒即止,把任何一种可能导致泛滥的情绪都控制压抑起来的卑微的老实男人。

《潜伏》是一部并非叙述传奇的红色传奇故事。其独特的制造“传奇”的经验在于,将谍战剧生活化。谍战剧向日常生活招手,把一个本该成为大英雄大勇者的谍战高手余则成还原到芸芸众生的柴米油盐之中,他对上司的毕恭毕敬,他与“太太”的吵架、和好,他在同事之间的周旋和挑拨离间“使小坏”,他在谈情说爱时的算计,他遇到质疑时一脸无辜的装傻和“我不告诉你”的狡猾无赖相……他与普通人并无半点距离,反而与“传奇英雄”相距甚远。因此,《潜伏》仅就把谍战英雄拉下神坛的这一举动,已是对国产谍战剧转型的一大贡献了。

二、职场化;关于理想信仰与生存信仰

在谍战剧中。以职场为轴心建构故事并不鲜见,职场既可以是官场,也可以是情场、战场,对于注入诸如偶遇、意外事件、相互倾轧等因素有非常大的潜力,因而具有极广阔的拓展空间。通常情况下,打人敌人内部的我方人员往往会充分利用职场人事的复杂纠葛,采取离间等计谋控制危机到来时的事态发展,从而逢凶化吉,转败为胜。《潜伏》的运转轴心是军统天津站,集中讲述天津站职场中吴站长及其手下马奎、陆桥山、李涯、余则成几位要员之间斗法的故事。《潜伏》最大限度地调动了勾心斗角、排挤异己、布设圈套等职场竞争元

素,使其围绕着人物的理想信仰与生存信仰,展开了合乎职场逻辑的矛盾冲突。一些似曾相识的职场潜规则凸显出来。与当下职场生活产生了重叠的艺术效果,逼近现实版的职场生涯演绎。

天津站矛盾纠葛的核心是围绕着人事升迁展开的明争暗斗。职场也即官场,《潜伏》集中了大量笔墨描写了军统天津站这个特务机构为争夺副站长的位置你死我活的相互倾轧。老奸巨滑的吴站长,为在下属中制造竞争局面,使副站长位置长期空缺。由此使本来行规森严、怀疑和监视为家常便饭的军统天津站,个个居心叵测,专事盯寻竞争对手的把柄。行动队长马奎和情报处长陆桥山运用各自手中职权为对方设置障碍,互相挤兑,使余则成有机会制造内讧离间二人,把通共的罪名加诸马奎,扳倒了第一块石头。又与李涯联手,以陆桥山私通稽查队破坏军统天津站的行动为由除掉了陆桥山,扳倒了第二块石头。最重要的是,余则成不仅行事低调以守为攻。还在为吴站长大肆敛财过程中成为吴的亲信。为晋升副站长铺平了道路,最终坐收渔利,拿到了副站长之位。

天津站你死我活的职场风云,不但活化出职场圈内人物的个性,且将外围人物烘托得栩栩如生,雁过留痕,创造了国产谍战剧“性格系列”形象。男主角余则成心思缜密谨小慎微、女主角翠平口无遮拦率真火爆,其他配角人物如左蓝纤尘不染的理想主义、晚秋寄人篱下的飘零、谢若林游走江湖的油滑、吴站长深谙官场之道的贪婪虚伪、穆连成惧怕汉奸罪名的苟且,甚至那些镜头不多的人物吕宗方、秋掌柜、罗掌柜、廖三民、李海丰、许宝凤都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些人物性格之所以呼之欲出。除演员本身的演技精湛,重要的是剧本围绕着人物的理想信仰与生存信仰的选择和坚持与否这个主题,通过人物在外部环境的变动不居的情况下,遵循人物自身的内在心理需求和生存策略,完成了人物形象的自我推动和自我塑造,从而删繁就简,使人物的行为方式均在必然的逻辑关系框架内进行。《潜伏》至少在以下两个方面进行了值得称道的探索。

一是突破了以往只突出正面人物信仰的窠臼。在谍战剧中。正面人物的信仰是唯一值得尊重的,而反派往往没有可以称得上正常的心理和信念,反派的信仰往往是邪恶的、阴暗的,是不能放在阳光下的。《潜伏》中的大反派李涯是一个对党国具有坚定信仰、不为金钱利益所动的人。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孩子们将来有好日子过,对他来说,抗日如此,反共也如此。《潜伏》为反派人物李涯的信仰张目,这似乎漫不经心的一笔,颠覆了共和国以来文艺创作领域关于人物形象塑造的信仰评价体系。使李涯的勇往直前具有了与余则成一样高贵的底色。他与廖三民一道殉各自理想,是作者给他的最好结局了。余则成的信仰也颇费周折,他狂热地爱恋左蓝,而渴望过平凡日子,正如他对左蓝所言“我们就是两个普通的老百姓,不是蒋介石和毛泽东”。他爱屋及乌。为了左蓝的信仰而信仰。先是在命运的推动下,与左蓝阵营的中共接触,而后在翠平的介绍下入党,多年后才正式被接受为共产党员。此时,他深爱的左蓝早已不在人世,有过夫妻情分的翠平也已不知去向,和成为中共特工的晚秋结婚时,他的一行清泪道出了他心灵的饱经沧桑。余则成的共产主义信仰被承认的漫长过程。实际上从另一个侧面揭示了一群默默为党为国终生奉献的人,他们隐姓埋名,甚至连起码的“被党承认”都费尽周折,因此信仰与否在这里都落实到了具体的内容上。而非堂而皇之的名义上。余则成,当然还有那个旧政府旧时代的殉葬者李涯,代表着国共两党中不为金钱名利所动执著敬业的人,在此意义上他们同样获得了世俗的同情。

二是对人物生存信仰的“合理化”表述。《潜伏》将职场交易和潜规则置于正常的运转轨道中,没有刻意地批判为一己私利而生存的冠冕堂皇之人。也没有尖锐地讽刺为了金钱而心灵沦落之人。甚至对于身负卖国罪名的李海丰、穆连成等人也要为其寻找一些人性的暖色,拒绝人物形象塑造的妖魔化。这种中性的笔调还原了特定历史情势下,个人被命运推着走。包含着主动与被动双重选择的逻辑关系。尽管某些人手上染着鲜血,并不妨碍他们对家人流露情感。同时,恰恰由于如此地“合理化”表述,使得正面人物形象交织在复杂多面的人物群像背景之中,每一次成功都显得更加伟大。

天津站的老板吴站长是一个对国民政府前途毫无信心可言的心灵退休者。他“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为了给自己留好后路,他授意余则成敲诈汉奸穆连成。为让余则成懂得他是代表吴站长个人而非军统搜刮穆连成,他构建了事情的合理性,他说珍贵文物“应该由合适的人收藏,那些奸商懂什么呀”。为穆家更多财产顺理成章地到他手下,他不再催促余则成把乡下太太带到天津,无视军统不许纳妾的规定,力促余则成娶晚秋做二房,声称“抗战夫人换成胜利太太也是流行的”。为了将大量财物转移以备退休享用,他美其名曰,美国人打仗都是心中有家。打着家庭的旗号,吴站长将94军二十多人倒卖军需物资的大案压下。以获取价值等同一辆高级轿车的美元,把大贪官季伟民的赃物转到自己名下而后快。因此,在余则成帮助他大肆敛财后,以往出于党国利益而对余则成的怀疑和调查已淡出他的视野。他对余则成的需要由职场的下属,转换成了将来开设私家公司的伙计。党国的利益根本不重要了。

天津站职场外圈的谢若林身份是中统间谍,却也像军统的吴站长一样陷于疯狂敛财之中,只不过他没有查办案子的权力。仅是一个靠贩卖情报为生的“小打”。当李涯不解他是中统的人为什么给中共提供情报,他说“生意场的事怎么用间谍的思维呢”!为钱他铤而走险,且在险中追求“成就感”。他对李涯说,除非你一枪打死我,打不死,我又活过来了,咱俩还能交易,只要价钱合适!这个小人物游走江湖。除了相信“生存主义”没有一丁点儿职业道德。他在家中守着装情报的砖头箱,从中拿出几个玉镯在茶几上摆弄着,他手头的可怜与吴站长的动辄一个酒厂或一台高级轿车的收入,可谓小巫见大巫。

《潜伏》通过天津站职场内外发生的事件和纠缠于这些事件中的人物选择,终于让我们看到了国民政府大厦将倾的诸般迹象。吴站长、谢若林这两个据守着生存主义信仰的军统、中统圈内之人。各自挖祖宗的墙角,还恨挖得不狠,可见来自内部无法遏制的腐败为埋葬旧政权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当胜利来临的时候,余则成本该浮出水面,脱离天津站职场,迎接他与翠平的新生活的诞生。却阴差阳错地被吴站长拉上飞机,重又被命运推向了台湾。《潜伏》对余则成命运的安排,抛弃了好莱坞式的大团圆结局,选择了历史的真实、生活的真实而非心理期待的真实。从而实现了理想信仰与残酷命运的联姻。这一点,正是该谍战剧称得上大手笔的点睛之处,也是悲剧力量所在。

三、喜剧化:关于性格、文化与城乡

《潜伏》与传统谍战剧套路不同的是在职场之外,将家庭生活以版块的形式纳入创作视野。而且给予的戏份很重。天津站官太太们粉墨登场。成为戏剧冲突中

不可缺少的要素。她们的出场符合故事情节发展的内在逻辑,也是该剧为翠平城市活动空间的展开极有价值的铺垫和支撑。日军投降后,手握实权的国民党官员兴致冲冲地对大量地盘进行接管。迫不急待地享受抗战胜利的果实。正如马奎所说,在天津谁也抢不过军统。站长以体恤下属的姿态公开号令天津站要员的太太们赴津“享受生活”,实则由太太们掌管和转移搜刮到的财物。

余则成在青浦训练班填写的资料是已婚,他不得已请秋掌柜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一个太太来。迫于时间,地下党不得不临时指派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女游击队长翠平充当余则成的“太太”。这两个从性格到生活习惯进而到文化水准都形成了强烈反差的假夫妻,一见面就话不投机半句多。每日里的生活经常搞得一惊一乍,鸡飞狗跳,南辕北辙。由此,促成了《潜伏》家庭生活这个版块与众不同的喜剧风格。色彩纷呈的夸张场景和幽默话语穿插在这对假夫妻之间。不仅使悬念丛生危机重重的地下工作平白添乱。也使紧张刺激的故事情节推进得以片刻停歇,进入到正常人的生活中来,并通过如下方式收到了喜剧效果。

一是经过历史化妆的人物诠释着当代人的性格。通过这对假夫妻的磨合,《潜伏》呈现出令人忍俊不禁的当代人的性格特征。余则成混迹于军统天津站这个是非之地,处处谨慎,唯唯诺诺,不声张低姿态,是个形象卑微的居家小男人。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是为了“潜伏”而绷紧,在细如毫发般绵密的心思里,唯一能装得下的就是他的至爱左蓝,对于其他的女人,余则成自有坐怀不乱的本事。乡下女人翠平的到来,让余则成绷得很紧的神经消受不起,生怕暴露了身份。翠平的个性与余则成正好相反,她头脑简单,性格直率,大大咧咧,说起话来高门大嗓,自以为神枪手而牛哄哄地瞧不起余则成。对她的这次“执行任务”的性质和价值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翠平的经典式出场,很有刘姥姥闯入《红楼梦》大观园里的戏剧效果。她仰起头,把烟荷包绳往烟袋杆上卷巴卷巴,冲着前来接她的余则成大吼大叫,谁睡糊涂了,我他妈等了你两个时辰了,不睡觉干嘛。余则成在这番异军突起的“乡下话语方式”的进攻之下。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他只得垂手而立,龟缩起来,以不变应万变。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翠平人物火爆性格的出场定位,奠定了翠平在与余则成两人关系中的强势地位,使余则成的处境更加危险。

穿过时间的隧道,抛下那个具有历史符码意义的大烟袋和喜欢在鞋底磕烟袋锅的习惯。太行山游击队长翠平内心有着与余则成一逞高下的当代人无所顾及的竞争思想。翠平虽然胸无点墨,毕竟还有一样本事——枪法好。枪法好是与日本鬼子短兵相接的真本事,这让翠平很是得意,何况屁股后面还跟着二十多个弟兄呢。她并不甘心屈居余则成之下,整日为他做饭洗衣服。翠平为自己的武功和枪法的荒废而惋惜,她想干些暗杀、劫监狱之类的大事情。尤其是她对余则成的小手枪极尽嘲讽之能事。动辄要以游击队长的派头欺负一下老实的余则成。当她听说余则成还不是党员时,飞起一脚踹过去,“你没入党凭什么领导我!,她的争强好胜,她身上具有的“无知才能无畏”,都使人清晰地看到当代人的影子。

二是经过小品化妆的对话诠释着文化的差异。《潜伏》中最具喜剧色彩的是翠平和余则成这对假夫妻同时登场的时候,留下了许多经典对白。当然。余则成身上蛰伏着“偷偷摸摸”的喜剧元素,在翠平没有出场时已经有所表现。他代号蟹奉命刺杀李海丰时,身着工装服,一蹦一跳地,卑微而胆小地看着李海丰,但子弹却坚定地射向对方。就其卑微的样子而言,他受翠平的欺负是不言而喻的,但就其内心的坚定而言。他的“软中硬”又必然有足够的力量与翠平对峙。就如赵本山与宋丹丹的小品,争风的女人和退忍的男人一样,翠平和余则成两个主角,一扬一抑,留下了许多可圈可点的笑料,常会使剑拔弩张的气氛松弛下来,也会使美好柔和的对话骤起风波。

翠平和余则成的矛盾冲突。除性格上的差异外,重要的是文化的格格不入。集中地体现在城乡生活习惯和谈情说爱的方式不同。翠平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到了天津城作官太太,任务是为余则成洗衣做饭。她的思维是听鸡叫而早起,早起而做饭、洗衣服。于是,面对余则成的抱怨她说“还早,都什么时辰了,城里的鸡怎么都不打鸣呢”,余则成气恼地说,“不是不打鸣,而是没有鸡。”他不得不教翠平如何看墙上的挂钟。为了防备马奎派的特务偷听。翠平刚到的几日,余则成想制造“小别胜新婚”的假象,一边摇床,一边看书。翠平对此颇为鄙视。大喊“还用天天摇啊”,“天天摇让人觉得你本事大啊”,余则成却不愠不恼地说,“看来你很懂啊。”翠平对天津官太太打麻将混日子的生活一脸的不屑,对乡下人揪着脑袋到城里来百思不得其解。她的乡下人立场和观点尤其在恋爱上常常让余则成大为扫兴。翠平的单刀直入和余则成的浪漫缠绵的不搭界,使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以至于余则成不得不教翠平如何恋爱。“你必须学会恋爱”,“恋爱,什么是恋爱”,“恋爱就是说说话啊,拉拉手啊,散散步啊”,“就是钻玉米地”,“对,就是钻玉米地,在玉米地里说悄悄话啊,拉拉手啊”。“就是要有月亮”,“对,月亮,月光,读书人叫浪漫”。终于,听着余则成这个读书人的谆谆教诲,翠平醋意大发,她大喊起来,“浪什么漫。不就是调调吗?这都是晚秋那种愿给你当小老婆的人说的话!”逢到此时,憧憬着花前月下缠绵悱恻的余则成再次陷入绝望。

《潜伏》通过人物性格、文化与城乡之间的差别,在翠平和余则成之间制造了大量的喜剧冲突,拉近了历史故事与当下生活的距离,与当下大众审美形成了对接。一些近乎于夸张搞笑的话语、行为、动作,包含了许多当下人的思维,这正是红色谍战剧贴近观众贴近生活的一种选择。当然,由于谍战剧剧情瞬息万变的悬疑性质,人物生存处境的危险情势,喜剧化不可能无限放任,喧宾夺主,冲淡故事整体细密厚重之风。但这种小品段子的对话的引入。是值得肯定的尝试。

综上所述,《潜伏》堪称独具风格的国产经典谍战剧。它所提供的一系列探索。包括剧本的打磨、演员的表演、镜头的使用、场景的设置,尤其是人物内在逻辑的推动等等。很可能成为未来中国影视剧创作风格化的一个路标和样板,值得再三推敲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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