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作品是永远有读者的
2009-02-17毕飞宇
作为当今文坛深受瞩目的一位作家,毕飞宇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至今,相继创作了短篇小说《哺乳期的女人》、中篇小说《玉米》、《青衣》、长篇小说《平原》、《推拿》等一系列极其优秀的小说精品,深受广大读者的厚爱。他曾两次荣获鲁迅文学奖。最近,当得知其《平原》与茅盾文学奖失之交臂,许多深爱他的读者都为之表示惋惜。但很快,人们又通过阅读他的最新长篇力作《推拿》,得到了新的慰藉。《推拿》在《人民文学》首发后,很快被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单行本,据说首印十万册已销售一空。作为一位纯文学作家,能够做到这些,真的十分不容易。作为《青春》的老作者,毕飞宇还很关注本刊和当下青年文学创作。在《青春》创刊30周年之际,本刊执行主编王维平(以下简称“王”),就广大读者所关心的一些问题,与作家毕飞宇(以下简称“毕”)进行了一次交流。
王:如果说,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曾被张艺谋改编成《摇呀摇,摇到外婆桥》的《上海往事》使你的名字开始被外界所知晓,那么,《哺乳期的女人》的诞生,则标志着你在小说创作领域开始有了自己的话语权。请问:《上海往事》是你的原创之作吗?《哺乳期的女人》当初发表的情况如何?
毕:我多次说过,《上海往事》和《摇啊摇》之间有一个次序问题,先有电影,后有小说,它就是为电影写的,是命题作文。《哺乳期的女人》则不一样,是我的原创,1995年写的。记得当年《作家》为了《哺乳期的女人》能够吸引更多人的注意,特地把中篇小说挪到了后面,这一来《哺乳期的女人》就做了头条。小说发表之后,我并没有什么期盼,一个小小的短篇,能指望它什么呢?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我错了,我一点也不夸张,我要说,正是这一篇小说,为我后来的人生开拓了道路。
王:你的作品有许多已被改成影视,深受观众喜爱。《玉米》是你的一部重要作品,“它有可能成为当代文学中的经典。”这是一位著名作家曾在公开场合说过的话,但这样的一部作品,至今还没能拍成影视。这对喜欢你的读者来说,无疑是一种遗憾。在影视传媒统治大众文化的时代,你认为好的文本未被影视所相中,是哪方面出了问题?文本本身与影视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毕:我有部分作品和影视有关,影视作品为我带来了更多的读者,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如果没有影视,我依然有我的读者,这同样是不争的事实。我从来没有把影视看作我作品的归属,我的作品就是我作品的归属。《玉米》至今也没有和影视挂上勾,这是正常的一件事。我的作品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和影视没关系。《玉米》是我写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王:现在,许多作家的作品都因被改成影视而名声鹊起,因此,有许多作家的文学作品越来越少了,而人们经常能在一些影视剧上看到他们的名字。你是否认为,文学作品必须与影视联姻,才能使其产生更大的影响?传统意义上的阅读,是不是正在受到非常严峻的挑战?
毕:我不认为文学作品只有和影视联姻才会有更大的影响,影视会为文学争取到一些额外的读者,但是,不会改变文学的品质。文学的品质只有文学本身才能保证。这个问题其实是简单的,——就看你要什么。你要更多的读者,那么,和影视联姻无疑是一个好的办法,媒体炒作也是一个好办法,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但是,你想做一个好作家,你就不能在这些地方动脑子,你必须把注意力放在作品上。好作家和好作品是有读者的,但不一定有最多的读者。
王:在我们所认识的年轻作者中,有许多人写作时间不长,就放弃短篇创作,开始经营长篇,以期一举成名。这种做法妥吗?就你的创作体会来讲,短篇创作对一个作家的成长所起的作用是什么?
毕:我们一定要抛弃一个错误的观念,一个作家必须先写短篇,然后再去写长篇,这是没道理的。到底适合什么,只有作家自己才清楚。我本人是从短篇入手的,慢慢过度到长篇,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和我一样。你知道,我们江苏有个周梅森,他就更适合长篇。一个作家选择什么样的文体,他自己最清楚。
短篇对一个作家的成长有什么作用呢?这要看人,短篇对我很有用,对其他人则未必。
王:网络的兴起,使作家称号变得不那么高不可攀,似乎人人都可以写作,人人都可以发表,人人都可以当作家。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毕:人人可以当作家,是的,我同意。你要是不同意,你可以把你的理由说出来。我是找不到理由的。一个人有什么理由不让别人做作家?作家本来就不是高不可攀的东西,就在我刚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我的一位同事就很讥讽我,说,你怎么可以做作家呢?我没有相信他,我相信了我自己。我只想说,做作家是容易的,只有做伟大的作家才不容易,伟大的作家甚至是高不可攀的。打个比方吧,你要从你们家的窗户上爬出去,这很容易,但是,你要想像翟志刚那样从太空舱里爬出去,那就不容易了,它需要特殊的禀赋,长期的、不可思议的努力,还必须有相应的机遇。
王:记得若干年前,你在本刊发表过一个短篇,并且曾说过这样的一番话,大意是:我们之所以要将小说写得更加精致,是因为生活本身太粗糙了。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小说也变得粗糙起来,那生活就该需要我们作一番好好的深思了。你的许多小说,素以精致而著称。这是不是你的一贯追求?你认为,仅仅做到了精致,是不是就能成就一部好小说?
毕: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我无非是说,我们写作的人理当认真一些,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好。我这样说是有针对性的,针对的是那些不认真的、毛糙的写作。但你千万不能以为精致就是好,在精致这个问题上,我们应当看到两个不同的问题,一是态度,二是美学趣味。在态度上,我们要精致,要讲究,至于美学趣味,你是偏重于精致还是不偏重于精致,这要看人的。
王:《青春》一直以繁荣和发展青年文学为己任。新时期以来,青年的写作与阅读跟我们这辈人相比,已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对文学的认知以及价值取向,也与传统的标准有了很大不同。作为刊物,是应该坚守传统,引领青年向传统回归,还是顺应时代、全面潮流化,以便让市场所接纳?
毕:《青春》一直注重挖掘新人,我要向《青春》致敬,我的不少朋友都是从《青春》这本杂志起步的。《青春》应当如何办,我真的不知道。我能说的只有一点,我会做一个《青春》的读者,你们不要嫌弃我老就行了。
责任编辑青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