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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美国高等教育多样性发展代价

2009-02-05宋春燕卢晓中

高教探索 2009年6期

宋春燕 卢晓中

摘 要:高等教育的多样性是美国高等教育的重要特征之一,也是美国高等教育的一大特色。学生多样性是美国高等教育多样性的主要表现之一,极大地推动了美国多元文化社会的进步。但不论是美国政府还是高校为了实现这种多样性都付出了代价,实现多样性带来了不容忽视的负面影响和消极后果。本文阐释了美国高校学生多样性的发展状况,剖析了学生多样性的发展代价,并对其未来走向进行了分析。

关键词:美国高等教育;发展代价;学生多样性;种族平等

代价是我们经常会提及的一个词,但对代价的内涵的解读与定义却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笔者赞同这样一种观点:代价是与社会发展的价值取向直接相关的概念,是指人类为社会进步所做出的牺牲、付出,以及为实现这种进步所承担的消极后果。[1]本文涉及的是高等教育发展代价问题,也主要是指社会主体为实现高等教育发展目标所作的牺牲和所承受的消极后果,以及为实现社会其他领域的发展而对高等教育产生的负面影响。

高等教育多样性是美国高等教育的重要特征之一,也是美国人引以为豪的高等教育的一大特色。美国卡内基教育基金会主席欧内斯特·博耶就曾这样直言宣告:“我们崇尚多样性,承认我们的高等教育体系享誉世界,确实,恰恰因为避免了一元化的模式,美国的学院和大学网络才如此强大。”[2]美国高等教育多样性这一概念的内涵比较宽泛和复杂,包括学生多样性、办学层次多样性、学校类型多样性、资金来源多样性等等。学生多样性是高等教育多样性的主要表现之一。学生的多样性主要体现在学生种族、性别 、年龄、社会背景等方面的多样性。本文基于学生多样性的视角,对美国高等教育发展代价问题作一简要探讨。

一、美国高校学生多样性的发展历史与现状

美国高校学生多样性有其必然性基础。从民族文化上来分析,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由许多土著的美国印地安人和许多来自非洲、亚洲、欧洲、拉丁美洲等其他民族团体所组成,是一个多种族、民族、宗教、肤色等亚文化群的混合体。因而高校学生的多样性特征是美国高等教育所不能避免的。但即使有这样必然性基础的存在,美国高校学生的多样性发展还是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

1865年美国内战结束后,从法律上获得了解放的黑人在社会地位和教育机会等方面并没有取得与白人平等的地位。二战后,尤其是1954年最高法院在布朗案中作出历史性裁决,取缔学校教育中的种族隔离制之后,黑人的入学率和受教育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3]但是在美国的大部分地区,黑人与其他少数族裔在政治、经济和社会上的不平等地位依然十分突出。种族关系一度很紧张。为缓和极度紧张的种族关系,国会于1964年制订并通过了《民权法案》,禁止种族歧视与种族隔离。但是,上述法案在美国这样一个种族歧视根深蒂固的国家,没有、也不可能真正得到贯彻实施。黑人和少数族裔因受教育的不平等、谋生技能的欠缺,在同白人入学和就业的竞争中,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

为改善这一状况,最终消除就业和教育等领域的种族和性别歧视, 1965年9月24日,林登·约翰逊总统签署了著名的第11246号行政命令[4],即肯定性行动计划(Affirmative Action Program)(也有人译作《平等权力法案》、《反歧视法案》)。它主要以配额制和校车制的形式分别在就业和教育领域得以实施。当时,这一计划的重要受益者是黑人。而上个世纪60年代后期至70年代初期,其他少数族裔也开始要求同等权利。这些要求致使联邦出台一系列法律和照顾性政策,用以补偿各少数族裔和团体利益。其中主要包括1965年和1972年的《高等教育法修正案》,规定向贫困学生提供基本教育机会助学金。1972年美国还通过了《应急学校援助法》,该法的立法宗旨为少数族裔提供援助,消除或防止少数族裔集团的孤立。同年,OFCCP(美国总统授权劳工部联邦合同管理办公室)与卫生、教育和福利部合作,颁布了《11246号行政命令高等教育实施条例》,在高等教育的招生、就业领域实施肯定性行动计划。主要措施有:在招生上为少数族裔留出一定的名额,增加少数族裔学生的入学机会;加大对少数族裔学生的财政资助,提高少数族裔学生完成学业的经济能力;开展补偿教育,提高少数族裔学生的学习能力;聘用少数族裔教师,开设少数族裔研究课程,改善少数族裔学生的学习环境。以上法案使肯定性行动计划得到具体的实施,受惠对象也从一开始的主要是黑人扩大到西班牙裔人、印第安人等美国社会中的其他种族群体;从给少数族裔在升学、就业和晋升等方面提供同样的机会,到给他们某些照顾和优先,用以弥补他们在竞争能力上的不足。这些法案条例为美国高校学生多样性的发展提供了政策和法律的保障。

为了鼓励高校实施肯定性行动计划等法案条例,进一步促进学生多样性的发展,联邦政府对实施肯定性行动计划等法案的学校给予资助,并对他们此项资助使用情况予以检查,如果发现资金挪作他用,立即停止资助并有权撤回资助。在以上一系列法律和优惠政策的推动下,美国高校少数族裔学生的比例大大增加。少数族裔学生的注册比例从1976的15.4%上升到2005年的30.9%,增长了一倍多。[5]不同种族少数族裔学生人数的增多极大地促进了美国高校学生多样性的发展。

二、美国高校学生多样性的发展代价

学生的多样性体现了美国高等教育的核心价值——平等和社会公正,并且为学生成为民主社会的积极参与者做好准备。在多样性的环境中接受教育的学生更有活力,能更好地参与日益复杂多样的民主社会。它也有力地维护了教师的学术自由和许多创造性的教育试验,使美国高教体系变得如此丰富多彩。但是,美国高校和政府为实现这一多样性也付出了代价,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招生中实行“配额制”,影响了美国高等教育的平等和公正

美国的价值观强调所有的人机会均等,这一观念也反映在高等教育中,即注重平等和社会公正。但是,为了保证不同种族的生源多样性,高校招生实行按照种族进行分类的录取政策,实行招生中的“配额制”,即给少数族裔学生预留一定的比例。例如,伯克利法学院每年保留入学席位的23%给黑人、西班牙裔美国人及其他少数族裔。在这种情况下,种族被当作评估申请人能否入学的关键因素。一些少数族裔学生不用努力奋斗,凭借种族和肤色就可以顺利上大学,而不少白人却由于这些政策失去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为了实施“配额制”,保证录取一定比例的少数族裔学生,不少高校制订了有利于录取少数族裔的招生办法。例如,密歇根大学在录取本科生时制定了一个综合记分系统,一个考生1600分(满分)的SAT成绩分数,只相当于12分;一篇优秀论文只得1分;密歇根居民,可得10分……出生于西语裔、非洲裔和印第安裔的考生额外增加20分。[6]按照这种招生办法,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一个SAT成绩为0的非洲裔学生,比一个SAT成绩为1600分的白人学生录取的机会都要高。其他大学如加州大学和达克萨斯大学在招生时也实行类似性质的政策。还有一些学校会直接录取入学分数远远低于白人的少数族裔学生,例如密歇根州的两名白人学生格拉兹(Gratz)和哈马切尔(Hamacher)分别于1995年和1997年被拒入读密歇根大学本科学院,但是他们却发现密大录取了许多成绩远远落后于他们的少数族裔学生。

这些做法被主流白人指责违反了平等权,不仅与1964年民权法案的诸多条款相抵触,更与美国“人人生而平等”的主流价值观念相违背。美国人崇尚平等竞争,而这种招生政策却破坏了这种平等精神,是从歧视黑人变成了歧视白人的“反向歧视”。许多白人对此极大不满,将其诉诸法院。法院的判决五花八门,但许多白人的受教育权利没有得到保障却是不争的事实。不少少数族裔学生被照顾录取,而白人符合条件者却落选,这反映了高校录取政策的不公平,也导致白人对少数族裔的反感和怨恨,加剧了种族矛盾。

高校选择不同种族背景的学生,加强学生多样性发展,一个主要目的是为了促进社会平等,缓解种族矛盾。但现在看起来这不但没能改善种族关系、促进社会融合,反而因为有差别的教育服务造就了少数族裔学生的特权,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种族之间的互相不满,这种紧张的种族关系造成一种新的、无形的、更为可怕的社会隔离状态。因此,以学生多样性作为手段虽有助于实现美国高等教育机会均等的目标,但同时造成了新的不平等。

(二)坚持所谓的“政治正确性”,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美国高校师生言论自由

美国人崇尚自由,美国高校更是被视为当代自由思想的圣地。人人生而平等是美国文化与言论自由根深蒂固的另一个观念,而由此衍生的行为方式之一就是对少数、弱势人群的关怀。但是,主张多元文化人士的激进人士,却借着人人平等的原则,坚持所谓的“政治上的正确性”。关于“政治上的正确性”,耶鲁大学的孙康宜教授曾作过一个很好的说明:“政治上的正确性”(political correctness,简称P.C.)原指多元文化的基本原则,主旨在维护不同性别、种族、阶层之间的平等。但是那些激进人士却将其极端化,试图制定禁止学生歧视的语言禁忌, 写进校规校纪,或形成校园舆论压力。许多高校还具体制订了一些“ 政治正确”言行规范。如密西根大学的“ 反偏见”规定,作为惩处学生的依据,处分的行为包括在种族、宗教、性别、信条、国籍、祖先、年龄、婚姻状况、残障或兵役上,使人蒙上污名或欺骗他人。如果白人学生违反这些禁忌和规定,就会遭到激烈抨击和批判,甚至招致司法审判。因此,许多白人学生认为,“ 政治正确性”就是不说歧视性语言,以免惹出“ 政治”麻烦。

学生有言论的自由,但他们这种自由又被限制在不能违反人人平等的原则。由于文化和种族的多元化与校园的多样性成为政府与学校追求的目标,“政治上的正确性”成为维护这一目标的利器。那么,学生的自由已经是打了折扣的自由,是充满束缚的自由。在这种情况下,大学师生的思想受到了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

可见,美国高校为了发展学生的多样性,追求“政治上的正确性”,对实现多元化的社会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保证了少数族裔学生和弱势团体的利益,但它忽略了师生思想的多元化,忽略了言论自由,而后者才是社会多元化的根本所在。

(三)高校入学标准的改变,导致了美国高等教育的质量问题

1. 生源质量的下降

生源的质量决定着教育的质量。美国高校为了实现学生的多样性,将种族和肤色看作大学入学的一个主要标准。某些情况下,个人的素质、能力和考试成绩反而成为次要因素了。这就可能使原本不符合入学条件的人得以录取。整体来说,黑人、少数族裔的入学成绩要低于白人。以1999年秋季入学新生的平均ACT成绩看,全部学生的平均成绩为21. 0分。其中白人和亚洲裔人最高,为21. 7分;印第安人和西班牙裔人18. 9分,黑人只有17. 1分。[7]不少黑人和少数族裔学生学习能力与基础很差,远远落后于大学的入学标准,即使入学后也根本不能进行正常的大学课程的学习。学校不得不为他们开设高中补习课程。因而有社会人士批判某些高校:“罔顾教育质量,招收英文不通、连高中数学都不会的学生。”[8]更有甚者,指责这类高校成为高中课程的补习学校。此外,由于家庭、经济等因素的影响,黑人和少数族裔的学习难以维持。这些学生半工半读,甚至有的女性抚养大了孩子再回学校学习。[9]因而他们的学习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其学习的质量难以保证。这无疑影响到学校整体教育质量。

2. 自由教育的课程日渐式微

美国大学的自由教育和通识课程为美国高等教育所引以自豪。自由教育的重点在于追求人类潜能的充分发挥,在于培养人的才智与想象力,在于发展人的伦理、道德和社会责任感。它的目标是让学生能够用自己的头脑作出独立的思考与判断;其手段是首先让学生通过吸收人类文化的精华来丰富其思想,再学习专业的知识。对于出身贫寒,凭借照顾入学的许多少数族裔的大学生来说,在大学毕业后取得稳定的工作远比丰富的思想来得重要。他们这种较为急功近利、追求实用的特点决定了他们只希望在学校学习对将来就业有用的、与将来工作有联系的知识,而不是将时间用在亚里士多德和莎士比亚身上。因而,他们对“自由教育”不以为然、毫无兴趣,这使自由教育逐渐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正如丹尼尔·贝尔所指出的:“通识教育的基础(人们总是为其原初的文明化意图感到惋惜)日渐式微,智力结构(不管每一门具体课程的价值)已经丧失了其一致性。”[10]

为了满足多样性学生的不同需求,大学不得不改变传统课程模式。但是,作为人格养成和心智训练的主要手段,同时也是美国高等教育精华的自由教育却逐渐衰落。

(四)对少数族裔学生的无偿资助,增加了高校和政府的经济负担

为了少数族裔的学生能够顺利完成学业,政府与高校投入了巨额资金。因为很多少数族裔学生的家境比不上白人学生,上大学需要各种资助。而这些资助主要来自于高校和政府。目前,一般私立高校每招收一名少数族裔的本科学生,除了从联邦政府得到一部分学生资助外,学校自己的投入大约需要15万美元,而这一笔钱还不能应付培养一名学生的全部费用。公立高校的经费,特别是从事本科教育的经费基本靠政府资助。因此,公立高校的少数族裔学生的学费几乎全部来自于政府补助。这对于高校和政府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经济负担。除此之外,由于许多少数族裔的学生是依靠照顾而进入大学的,其英语和学习能力很差,学校要给他们开办双语班或课程补习班,要为他们配备翻译或聘请教师用他们的母语授课,并且这些学生仍然享受助学金。而这一切都是由政府拨款资助,因而支出庞大。

资助学生本无可厚非,但要看资助的原则和标准是什么。为了实现学生多样性,首先,政府的资助不是依据学生贫困的程度,而是依据学生的种族和肤色,因而这是不合理的。其次,许多为少数族裔学生设立的课程补习班是颇为浪费的。因为,这不能激励他们的奋进,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惰性,许多少数族裔学生在课程补习班里迟迟不肯毕业。这意味着纳税人在为他们提供了免费的中学教育之后,还要继续为他们提供免费的大学预科教育。这种现象也成为保守派人士攻击的对象,他们认为,使用政府的资金对付以种族为基础的不平等现象是一个政治错误。

由于美国政府与高校为实现高等教育多样性付出了代价,并且代价已经超过了合理的限度,实质上是为了保护少数族裔的利益而使大多数美国白人的利益受到损害,因而后者对此进行抵制。这表现在加利福尼亚等州开始取消肯定性行动计划,停止对少数族裔的照顾。如果更多的州或者全国采取这种做法,美国高校学生多样性将会出现严重的倒退。另一方面,公元2008年11月4日,非洲裔人奥巴马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这无疑会有助于肯定性行动计划等一系列法案的进一步实施,为美国高等教育多样性的发展创造了有利的政治和社会环境。美国高等教育多样性的发展代价问题必然会得到有效解决。

参考文献:

[1]丰子义.关于社会发展的代价问题[J].哲学研究,1995(7).

[2]王平原,李越. 对美国高等教育多样性的历史探讨[J].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 1998(1).

[3] U.S.Department of Commerce Bureau of the CensusThe Social and Economic Status of the Black Popul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A Historical Review1790-1978. Pp.86.

[4] Glazer, Nathan.Affirmative Discrimination:Ethnic Inequality and Public Policy. New York, 1978. Pp.46.

[5]http://nces.ed.gov/programs/digest/d07/tables/dt07_217.asp.

[6][8]程星.细读美国大学[M]. 商务印书馆,2004.244,43.

[7]American Council on Education and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Los Angelles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Institute. This years freshmen: a statistical profile. The 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 2000. 1.18, A50~51.

[9][美]乔治·凯勒著.大学战略与规划,美国高等教育管理与革命[M]. 别敦荣主译.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05.19.

[10] Bennis Warren, and Beane, K.D. The Planning of Change. 3d(ed). Holt Rinehart,1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