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喜出望外之情 写异乎寻常之爱
2009-01-29于吉东
人们通常习惯上把散文称作“抒情散文”,主要是因为“情”乃散文的命脉和灵魂。散文所表现的主要是作者的独特感受,叙事、写景、记人,无不是在写作者的主观感情,文字之中无不浸润着感情的分子。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最具中国散文传统的美学风范,堪称感情美的典范。他总是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思想、情感、心灵、个性倾泻在清新的文字里,渗透在优美的画面中。写于1924年的《绿》,便以“惊诧”为感情触发点,抓住梅雨潭的绿大做文章,抒写了作者喜出望外之情、异乎寻常之爱,让我们充分领略到朱自清散文的诗意美和感情美。
一、激情的倾诉
“惊诧”一词,是朱自清对梅雨潭的绿的总体感受,是作者惊喜、诧异、倾慕、欢愉之情的凝聚。作者“惊诧”感受的抒写,在文中有两种方式,其一便是激情的倾诉,心态的直接流露。文章的开头便说:“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落笔点题,感情倾泻而出。绿色几乎天天可以见到,梅雨潭的绿怎会令作者为之“惊诧”呢?很显然,作者在精细观察的基础上,把握了梅雨潭绿的神髓,深入体味了梅雨潭绿的奇妙。朱自清是在第二次游仙岩时才发现梅雨潭绿的诗意和美的,第一次并没有领略到梅雨潭的绿的奇异可爱,再次游仙岩梅雨潭,他突然受到某种触发,“心头一动”,有了沦肌浃髓的感受,产生了电光石火般的“惊诧”,“进入一种感情微醺的境界”。时值秋天的梅雨潭的绿,仍绿得“奇异”,绿得“可爱”,绿得“醉人”,像端庄的少妇一般妩媚,像童真的少女一般清纯,逼使作者为之 “惊诧”、为之感动。作者顿悟之时,诗意自然冲上心头,情思奔涌,不可遏止,于是将闪现一顷的灵感紧紧抓住,从中吟味出惊人的奇思、浓密的滋味和新颖的意境。
作者在沉睡的情绪和经验被突然唤醒之后,便怀着急切、渴慕的心情去追寻、捕捉那闪闪的绿色、离合的神光,抒写独特的感受。随着景物愈见愈奇,作者的情绪渐渐上涨,逐步加浓。作者常常直接发出赞叹:“瀑布在襟袖之间,但我的心中已没有瀑布了。”来到潭边,作者本应听到更加震耳的瀑布声,但当他看到潭水的绿后,却早已将瀑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的心随潭水的绿而摇荡。”梅雨潭的绿已彻底征服了作者的心,使他心曳神摇。“那醉人的绿呀”“满是奇异的绿呀”“可爱的,我将什么来比拟你呢?我怎么比拟得出呢”“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等等,作者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浓烈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以至最后直陈呼告:“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父女亲情的幻觉情景,把作者对“绿”刻骨铭心的内心感觉与体验,淋漓尽致地抒写出来。作者是那么真率坦白,兴高采烈,又是那么自然亲切,无拘无束,仿佛是在述说自己的家事,又像在与故旧亲朋娓娓闲话,很能引起读者的关切和会心,激起读者心灵的共鸣。
在文章末尾,作者再次写道:“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不禁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这与开头一句重复,仅在“我”后增添了“不禁”一词,但这种照应不单是首尾在形式上的重复,给人珠联璧合似的圆润感,而且有着内在感情的发展,表明作者再次来梅雨潭,“惊诧”之情更加强烈,已到了不能自禁的程度,令他陶醉和回味。
二、融情于盎然绿色
《绿》文中,作者的惊诧、狂喜之情,除直接的倾吐外,便融情入景,倾注在精镂细刻的画幅里,融汇在生机盎然的绿色中。作者无论是写梅雨瀑,还是写梅雨潭,无不充溢着浓烈的感情,无一不在写 “惊诧”感受。在山边,看到了梅雨瀑的远景:“镶在两条湿湿的黑边儿里的,一带白而发亮的水便呈现于眼前了。”在亭边,看到的是梅雨瀑的近景:“那瀑布从上面冲下,仿佛已被扯成大小的几绺;不复是一幅整齐而平滑的布。”远景,可惊诧,近景,可惊诧,而瀑流水花给人的奇趣,更可惊诧:“那溅着的水花,晶莹而多芒;远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纷纷落着。……轻风起来时,点点随风飘散,……偶然有几点送入我们温暖的怀里,便倏的钻了进去,再也寻它不着。”细腻的描绘中,作者已融进了个性,灌入了热情。
对于梅雨潭“绿”的“奇异”“醉人”,作者更是调动多种艺术手段,极写“惊诧”的感受:(一)连续运用比喻再现梅雨潭“绿”的独特鲜润。先是把梅雨潭的绿比作“一张极大极大的荷叶”,接着连用几个新颖、妥贴的比喻,多角度刻画那奇异醉人的绿色:“她松松的皱缬着,像少妇拖着的裙幅;她滑滑的明亮着,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她又不杂些儿渣滓,宛然一块温润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分别从视觉写其形、触觉写其色、感觉写其质,形象地再现梅雨潭的绿清亮、鲜嫩、柔软、纯净的特征,将梅雨潭绿的独特鲜嫩表现得淋漓尽致。(二)从对比中辨出梅雨潭“绿”的新异滋味。为了更好地突出梅雨潭绿的“奇异”,作者又运用比较的手法,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对比映衬。北京什刹海拂地的绿杨,脱不了鹅黄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杭州虎跑寺高峻深密的绿壁,丛迭着无穷的碧草与绿叶,又似乎太“浓”了;西湖波之“明”,秦淮河水之“暗”,都无法与梅雨潭的绿相媲美。在比较中写出梅雨潭的绿浓淡相宜,明暗适度,恰到好处,突出梅雨潭的绿非同一般。(三)展开想象的翅膀,使诗意浓情向深处开掘。“仿佛蔚蓝的天融了一块在里面似的,这才这般的鲜润呀”“我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她必能明眸善睐了”“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等大段匪夷所思的想象,夸张着“绿”的魔法与伟力,从形象上更深一层地写出了梅雨潭的绿鲜润妩媚、温柔可人,从感情上更进一步地抒发了对梅雨潭绿的由衷挚爱和热烈赞美。
梅雨潭的绿被作者写得那么美妙动人,不能不说是由于作者浓烈情感的渗入。郁达夫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中曾赞誉朱自清的散文“贮满着那一种诗意”。时萌认为:“对于这‘诗意,一是可以理解为朱自清往往以强烈的审美感情写出诗一样美的散文,但更应该看到,朱自清常常是‘诗情地用感情承受现实的印象。”(《闻一多朱自清论》)朱自清不止一次地让我们清楚地看到,他是怎样渗入他的热情,使平凡、破败甚至丑陋的事物,变得那么瑰奇新异,富于诗意。清华园中一个寻常普通的荷花池,在《荷塘月色》中,是那么幽静朦胧,清新淡雅;风韵已失、荒寒污浊的秦淮河,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里,是那么炫丽美妙,如幻如梦。读《绿》,笔者不由在想,自然中梅雨潭的绿,果真如文中那样奇异醉人吗?是否也是理想化的、虚拟的“乌托邦”“桃花源”?
(于吉东 江苏省徐州高等师范学校沛县分校221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