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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四章

2009-01-14高宝军

延河 2009年1期
关键词:煤油灯甘草炊烟

高宝军

淡淡的炊烟

无论走到哪里,每当我看见炊烟从山村里升起,心里就会生出一种暧意,总让我想起家乡,想起家乡的炊烟,想起奶奶瘦弱的身影。

家乡的炊烟淡淡的,静静的,像安祥的少妇:无风时摇曳直上,和天上的云丝融合;有风时缓缓舒卷,把山村轻轻地抚摸。清晨,她早早地升起,眺望着山峁上劳作的人们;黄昏,她款款地弥漫,迎接着归来的羊群。下雨天或下雪天是农村人难得的假日,大家都在休息,只有她还在静静地升腾。

家乡的炊烟甜甜的,香香的,像一杯美酒。山里边有多少种草木,这里头就有多少种香气。青蒿、苦艾的烟,浓香扑鼻,提人精神;香椿、木瓜的烟,清香绵长,长人智慧;马菇、沙棘的烟,苦中带甜,让人坚强;树根、河柴的烟,涩中带醇,让人遐想。春天播种时,炊烟里孕育着播种的希望:农人出山,她跨过河湾,绕过田埂,一路跟随到田间的犁沟,看着他们把一颗颗碗豆点进犁沟,把一粒粒糜谷撒进黄土;农人收工,她又和着暮霭,带着月光,站在硷畔上静静地张望,直到他们把耩犁放在磨窑,把耕牛拴在槽上。秋天收获时,炊烟里饱含着丰收的喜悦:烧着玉米、高粱秸,蒸着玉米团子、高粱米饭,饭味和烟味难分彼此;燃着芝麻、胡麻杆,炸着油馍馍、油糕,饭香和烟香汇为一体。

家乡的炊烟是一种无声语言,传达着亲情,播撒着希冀。无论在多远的地方,一看到它,我就会眼眶发热,心中涌起热流;无论面对什么情况,一看见它,我就会觉得安全,浑身都是力量。那时,我每天早晨都要到田间拔草拣菜、挖药拾柴,一边干活,一边总要望一望老屋顶上的炊烟。在炊烟的浓淡强弱中,我能感觉到早饭的进展程度。刚放火时,烟是浓的,一股股直往天上冒,我知道,那是奶奶在烧水,在下米,这时候用的是旺火;不一会儿,炊烟由浓变淡,由白变紫,由紫变蓝,我知道,米饭、窝窝已经蒸到快熟,酸菜、烩菜就要熬烂,这时候用的是慢火;等到炊烟越来越小,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到了若有若无的时候,我就会动身回家,我知道,饭已经做好,奶奶正在硷畔上眺望,企盼我早点回家……

我们家离我上小学的学校有十里路程,在那个缺吃少喝的年代,学生上学的中午干粮就是一点甘炒面,等到下午放学,肚子已经包蓖得贴进了壳郎。当我老远望见那缕从老屋顶上升起的炊烟时,我似乎又看到了黄橙橙的谷面窝窝,热腾腾的小米干饭,白生生的荞面饣合饣各,香喷喷的腊肉酸菜……浑身立马有了精神,脚下步子马上加快。

看到炊烟,我就想起我的奶奶。在我能记事的时候,奶奶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为了让父母亲在队里多挣点工分,做饭的事基本由她一人担当。每天早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拄着拐杖,迈开小脚,把灶膛里柴灰倒掉,把硷畔上柴禾抱回,早早地准备好了做饭用的一切。无论春夏秋冬,不管天阴雨湿,她总要坐在灶膛前烧火。柴火映照她的白发,她的汗水,还有那永远不变的慈祥。

奶奶偏爱我,我有个头疼脑热,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她总会变着法子给我做点好吃的。有时是一碗拌汤,有时是一碗面条,有时还会打一颗鸡蛋,放一撮韭菜,把铁勺架在灶口上给我炒好,端在我的面前喂我吃。那情景令我没齿难忘。

炊烟总和奶奶捣乱,给她造成无数麻烦。农村的灶膛有个通病,天气闷热的时候,柴不容易燃着,有时还往外窜烟。奶奶先是拿着锅盖扇,没办法了,只好伏在灶膛边一口一口地往里吹,浓烟呛得她泪流满面。好几次,我要帮她吹火,奶奶总是不让,乖哄我说:“现在不行,等我娃大了再帮奶奶吹火,再孝敬奶奶。”

现在我长是长大了,可奶奶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既不能帮她在灶膛口吹火,也没有机会再去孝敬她老人家。

清晨鸟鸣

我喜欢听清晨的鸟鸣,无论身在何处,那婉转动听的声音都能把我带回到童年,带回到家乡,带入一种无法言传的惬意之中……

乡下的早晨,天边刚刚出现一缕晨曦,鸟儿们便开始了吟唱。首先传来的是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那声音遥远而悠长,很少有人能看到它的身影,只有那歌声在静谧的青山间回荡;接着传来的是啄木鸟的声音:“奔哧——奔哧——”,那声音厚重中略带震颤,此时,它正倒坐在山崖边的一棵老树上啄着树干,崖下边是轻轻流淌着的小河。

它们的歌声唤醒了山野,唤醒了村庄,也唤醒了其它鸟儿。于是,鸟儿们的大合唱开始了,一波赶着一波,向着村庄,向着人家漫来。这时候,农家小院里一派莺歌燕舞的恬美景象:喜鹊在硷畔上的树枝间“喳喳——喳喳——”地叫着,一边叫一边跳跃;燕子在窑檐下飞来飞去,发出“哨儿——哨儿——”的声音;本来就顽皮的小麻雀,此时更加肆无忌惮,成群结队地扒在窗户上,唧唧喳喳吵个不休……

听到鸟鸣声,甜梦中的我便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提着筐子,拿上镰刀,向水淋淋的山野里走去——给圈里的年猪和槽头上的毛驴准备一天的饲草。

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踩着湿漉漉的青草,欢闹的山村渐渐远去,静寂山野如画展开,突然没有了鸟鸣声,我的心里竟生出一丝怯意。总在这时,山坳间会突然发出“嘘——嘘——”的响声,紧接着就是“岗——岗——”的几声锐叫,原来是一只公野雉和一只母野雉对话。公野雉穿着华丽,神态轩昂;母野雉素面朝天,一步三摇。在我正看得发呆时,脚下时常便会发出一阵“扑楞楞”的轰响,一群山鸡从我脚下腾空而起,发出“哈哈大笑”般的叫声,随着这叫声,小山谷立刻热闹起来,各种鸟儿一齐唱起来了。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一个和一个不一样,一声和一声不雷同:野雉的叫声,高亢中略显空洞,象峡谷中的锣声;山鸡的叫声,热烈而又急迫,像丢失了孩子的母亲;鸽子的叫声,轻细而灵动,像粒粒珍珠在玉盘中滚动;乌鸦的声音,沙哑而突兀,像醉汉在大街上显摆本领;红嘴鸦在渠畔边喳喳欢叫,像几个聋老婆隔沟争论;火烈鸟在草丛间啾啾呢喃,像几妯娌在悄悄议论公婆;小黄莺在半空中徐徐轻语,像一群打着口哨的懒散少年……

众多鸟鸣交织成一片,四山二洼都是些回声。那或呼、或应、或远、或近、或悠扬、或婉转的鸟啼声中,有情侣之间的缠绵、朋友之间的沟通,异性之间的挑逗,也有幼雏对长辈的依赖、父母对子女的呵护、生命对食物的寻觅。不管是什么样的表述方式,无论是那一种倾吐心境,一样样都能悦耳赏心,一声声都是天籁之音。这声音让我陶醉,令我忘情,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山间的一株草、沟渠里的一棵树、河畔上的一块石、田园里的一丛苗,完完全全融入这神妙奇美之中。

每到此时,我总是会闭上眼睛,屏息静听,猜想鸟的心思,感受鸟的情怀。听着,品着,猜着,想着,我又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鸟,一只自由自在地飞翔、无拘无束地歌唱着小鸟。

和着这委婉动听的鸟鸣,我开始了劳作,在绿浪翻滚的大田里挖野菜,在长穗摇曳的谷地边砍饲草。劳动让我忘记了鸟儿和她们的歌声,但它们却在不经意时提醒着我——正干活时,突然发现脚下的土块在移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山鸡,不,是一群,一只大山鸡领着一群儿女在蹒跚着飞奔。我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向它们扑去。这些小家伙非常机灵,会飞的立刻起飞,不会飞的四处逃窜。眼看着它钻进草丛,但怎么也找不到,就在我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它们却猛地冲出来,逃走了。我们失之交臂的原因,一半是她们的机灵,一半是我的无能。

好几次,我还遇上了正在巢里孵卵的小鸟,鸟儿飞走了,鸟蛋说什么也不会飞,无助地呆在那里。用手一摸,光光的,暖暖的,还残留着鸟儿的体温。就在我准备收走这些鸟蛋时,鸟儿赶来了,在我头顶上空不停地叫着,那声音急切而又真诚,似乎在咒骂,又似乎在祈求,于是,我再次和她们失之交臂,其原因,半是她们的母爱,半是自己的良心。

有时干累了,我就坐在长满野草的地畔上歇息,山野里时不时就会传来一声“嘎”的凄惨长鸣。顺着声音望去,不是鸽胡抓住了鸽子,就是雀鹞子逮住了麻雀,年幼的我一看就是大半个早晨,只到硷畔上传来大人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我才提上野菜、背上野草踏上回家的路程。

后来由于工作,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处处闻啼鸟的山村。虽然住在离家乡并不远的乡镇或县城,但再也没有听过那么清新优美的鸟鸣:一是因为我回家的次数少了,二是家乡的鸟儿也真的少了。过去常见的鸟儿,现在成了稀罕物;过去少见的鸟儿,现在再也见不到了。“入春解作千般语,拂曙能先百鸟啼”的家乡,少了清晨鸟鸣,该是一种什么模样呢?

挖甘草

说起挖甘草,已是二十年多前的事了,那时我在农村老家上小学。

当时是公社化时期,农村人都很困难,孩子们买点学习用品、玩具什么的,只能靠自己想办法赚钱。好在我们那里盛产甘草,因此,挖甘草卖钱买学习用品或玩具,成了我们的唯一选择。

挖甘草需要相对集中的时间,只能在星期天或者暑假时去做。为了拥有一支钢笔、一个笔记本或者一个皮球、一个乒乓球、几个水果糖,我们天天盼星期,月月盼暑假。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头一天晚上开始谋划,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只要饭碗一撂,就背上干粮,挎上水壶,扛上镢头,拿上铲子出发了。

夏秋之交的早晨,露水很大,山间小路的两边都是半人高的荒草,走不了几步,露水就浸湿了裤管和布鞋,鞋壳里便有了积水,每走一步,鞋子里就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脚下也就打滑得走不成了。每到此时,我们只好挽起裤管,提着布鞋,光着脚丫子行走,不管石子顶疼了脚,也不管葛针刺伤了肉,心中只想着挖甘草的地方。

挖甘草,选地势非常重要。最理想的地方,就是甘草的秧子长在塄畔上,人站在下面挖。这样,人能使上劲,出土也方便,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惜,这样的地势太少,要转好几个山头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等到地方找好,我们的衣服已全都被露水打湿了,山风一吹,冷得上下牙床磕得“朴楞楞”地响,浑身不住地打颤。大家谁也顾不了这些,把干粮和水放在一边,操起镢头就干开了。

我们拼命地刨,拼命地挖,直干到亮红晌午,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停下来吃干粮。这时,大家一个个都成了“土人”,浑身上下都是土,满嘴满脸都是泥,只有眼睛忽闪忽闪地动,看上去恰似山庙里的泥塑像。大家谁也不管这些,手顾不上洗,口来不及嗽,一个个伸长脖子大口地吞着干粮、喝着凉水,吃完喝毕又干开了。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手上早就磨起了泡,一动就钻心地痛;浑身上下都沉甸甸的,胳膊上像挂着沙袋,腿里像灌了铁铅,别说干活,走一步也直打趔趄。更要命的是,太阳也毒了起来,晒得人眼睛里直冒金星。小伙伴们都没有了刚开始时的冲劲,一个个蔫头搭脑,刚干几下,就用镢头柄顶着下巴颏朝天上望,一会儿看白云从蓝天上游过,一会儿看飞机拉下的白线,更多的时间什么也不看,只是发呆发愣。能打破这种局面的还是甘草根。有谁发现稍微粗一点的甘草根,不但这个人来了精神,其他人也活力大增,仿佛那些精致的钢笔,可爱的小皮球,正向我们招手。大家又拼命地刨挖起来,越干越欢,一直能干到太阳快落山时才回家。

回到家里,我们顾不上吃饭,先把刚挖回来的甘草根小心翼翼地埋在湿土里,生怕跑了水份,减了分量。等积累得多了,再把它挖出来分成类,打成捆,准备在逢集过会时,拿到县药材公司去卖。

我们家离县城远,进城一趟真不容易,但那是我最希望去的地方。为了早点卖掉甘草,鸡刚叫过三遍的早晨,我便随父亲赶上毛驴出发了。崎岖的山路,三步一过河,两步一爬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半天,才能稍稍看出路的轮廊,待到天亮了,我们已离县城不远。到了县城,我已经是筋疲力尽,饥饿难当了。药材公司还没开门,但卖药材的人们已经在门外排起了长队。我们就趁这个机会,一边排队,一边嚼几口干粮。当收购员迈着八字步走过来,慢悠悠地打开那扇用角铁和钢筋焊成的铁大门,等待多时的人们便蜂拥而进。我被挤在人群中,一手抱着甘草,一手牵着父亲的衣襟,拼命地往前挤,生怕落在后面,但最终还是落在了后面,前面已经排成一条长龙。

直到临近中午时,才轮到我们。父亲一边往台秤上放甘草,一边给收购员递纸烟,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收购员接过父亲递上去的烟,顺手扔在桌子上(显然他的身上是没处放了,因为他嘴上叨着一支,两只大耳朵上还别着两支),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下我的甘草,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这使我心里特别难受,深深地埋下头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直到出纳从窗户的小圆口中把那点可怜的十块八块钱钱递到我们手里,我才高兴起来,飞快地随父亲朝百货公司方向奔去。

百货公司设在一座砖混结构的大平房里,一进大门,我就能闻见水果糖的香味,我顺着香味跑向柜台。柜台里的东西真多,直看得我眼花缭乱。我贪婪地挑选着心爱的东西,直到把那点卖甘草钱花得差不多了,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出百货公司的大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一路上总在想着那几件宝贝,一会把它揣在贴身的衣袋里,用手紧紧地捏着,一会又拿出来看看,仿佛怕它飞走,就是晚上睡觉时,也把们搂在怀里……

这么多年时间过去了,当时的情境仍然历历在目,那种收获劳动成果的感觉,总让我回味无穷。

煤 油 灯 下

在煤油灯下看书,给我印象最深,虽然时去久远,但却历历在目。

那时候,家乡农村还没有通电,家家都用煤油灯。煤油灯分两种,一种叫“座子灯”,一种叫小油灯。“座子灯”的灯头有拇指一般大,小油灯的灯头和黄豆一样小。“座子灯”优点是亮堂,缺点是费油;小油灯的优点是省油,缺点是昏暗。用“座子灯”的都是干部和教师,图的是写字,看书方便;用小油灯的是普通农民,图的是节约,省钱。我家是普通农家,自然用的是小油灯。

我从小爱看书,白天学校有作业,早晨下午干家务,只能在晚上来满足这点个人爱好。

煤油灯下读书,好处很多,首先是没有人打扰。白天读点书,不知有多少干扰。下了课,邻桌的同学叫扇宝,前排的同学借笔刀;当天的作业要上交,教室的卫生要打扫,忙里偷闲看一点,半天还不知道自己读什么。回到家,一会儿要喂猪,一会儿要抬水,好不容易拿起书,张家的干大借旱烟,李家的干妈要簸箕,很不容易进入状态。煤油灯下就不同了,农村人活苦重,晚上饭碗一撂就睡觉,没有人打扰。

其次是能读进去。山村的夜安静得出奇,除过爷爷奶奶的鼾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牲口吃草的“更更”声和偶然一两声狗叫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下,人就像在睡梦中一样,很快就能融入书中描写的环境中,和书中的人物同欢乐、共忧愁;书中描写的一切,就像刀刻一样记在心里,永生难忘。那时候看过的东西,至今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煤油灯下读书,苦处也不少。首先是累。四周一团漆黑,只有如豆灯光,这灯光就成了核心,你得调整自己的身子将就它,为此,我一晚上得换好几种姿势。

开始时是坐着读,这时油灯放在灯台上,我盘腿坐在土炕上,弓着腰、缩着脖子,不这样,书页下面的字看不见。这样看书最容易累,半个小时后,脚也麻了,脖子也僵了,腰痛得动也不敢动,好半天才能缓过来。这样还容易烧着头发,正看得入神,突然“嗞”的一声,吓人一跳,头发被燎去一大片,满屋子的烧焦味。

坐累了,就躺着读。油灯不动,把被子和枕头垒起来,人背对油灯半躺着。这样,刚开始很舒服,但过一会就不行了。一是翻页不容易,无论是头还是手,稍微一动,影子就遮住了光。二是靠着的东西总往下“出溜”,一“出溜”,书就进入了“灯下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要调整到原来的状态,很不容易,因为被子和枕头都被压扁了,没有一点儿弹性。没办法,只好把煤油灯放在炕沿上,睡下读。

睡下读书只能侧身,而侧身读书最难受。灯在炕沿上,人头在枕头上,人头高于灯头,要看清书上的字,身子只能斜侧着,像耍杂技的一样,五分钟不到,人就支不住了。唯一的办法是去掉枕头,头枕在炕沿石上。这样一来,眼睛好受了,但头受不了了,只好翻转身子爬着读。

爬着读书总在后半夜,总是被书迷住的时候。这时候,我已经完全沉浸在书里了,忘了身边的一切,直到爷爷奶奶起夜小解,催我睡觉时,才发现自己不在“花果山”、“水帘洞”,也不在“长坂坡”、“景阳冈”,而是在冰凉的土炕上爬着,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只好吹灯睡觉。有时爷爷奶奶不起夜,我就一直能看到天明。第二天起来,鼻孔里尽是灯油烟泥,满身上都是煤油气味……

二十年过去了,那盏煤油灯的模样,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一只空墨水瓶,一截软铁皮管,一根用棉线捻成的灯捻子。就是这盏小油灯,伴我走过了快乐的童年和少年,在它的光芒照耀下,我看完了四大名著,还看了《封神演义》、《杨家将》、《五女兴唐传》、《绿牡丹》、《野火春风斗古城》、《林海雪原》等。知道了孙悟空怎样闹天宫,唐玄奘如何取真经,刘玄德怎样请孔明,关云长因何走麦城;认识了封神榜上姜太公,三关口上杨延景,穆柯寨上穆桂英,林海雪原杨子荣……

每天晚上看过的故事,第二天就从头到尾的讲给同学;家里来了客人,就滔滔不绝谝个不停,大家都夸我小小年纪什么都懂。这种羡慕和赞许,更加激发了我看小说的热情。毫不夸张地说,是这盏煤油灯把领进了大千世界,带进了知识海洋。

如今,家乡拉通了大电,煤油灯已成古董,但我总在怀念它,怀念那如豆的灯光下,我远去的梦想和青春。

责任编辑刘亦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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