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资源与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空间
2009-01-08王瑾瑾
王瑾瑾
文化的核心是文化观念,这是人的行为准则和行为判断的依据,也是人的精神家园。一个国家文化观念的形成,是通过这个国家中每个成长过程中的家庭、学校和社会三部分教育来实现的。学校的教育是正规和系统的速成教育,家庭和社会的教育是漫长而且是潜移默化的教育,但其影响不亚于学校教育,甚至超过了学校教育。后者往往就是采用的大众化的手段和途径。建立一个有效的、完整的、系统的文化大众化的实现路径,是建立国家文化软实力必须的工作。
当今世界,文化创意产业成为实现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途径。从中国文学经典《木兰辞》到好莱坞电影作品《花木兰》,我们可以看到美国是如何利用现代文化创意产业进行美国文化价值观念大众化传播的。由此,进一步思考当代中国新文化重建和大众化的实现路径。
美国文化的构成与特色
当美国政府意识到必须建立一个与英国和欧洲不同的政治国家以及连带的文化体系的时候,它的美国文化意识就已经觉醒了,并逐步开始了美国文化的建设工作。这种文化对内要能够凝聚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全体美国人,具有对美国国民进行大众化教育,以建立全民美国文化意识(包括文化价值观念)的效果;对外应该能够向世界展示出一个有别于英国和欧洲的崭新的美国国家文化形象。
美国的文化来自于英语语族下的文化,这是它最初的文化基石和源头;还有就是汇聚到这里的全世界各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20世纪后期,美国有意识地掺入了真正本土的印第安文化,形成了以英语文化为主体的多元文化共同体。
美国文化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文化理想——由于语言的缘故,它汇聚了以欧洲文化为主体的人类文化共同理想。它巧妙地把从文艺复兴以来西方资产阶级一直崇尚却始终没有真正实现的文化理想——“自由、民主、平等、博爱”作为了美国文化理想,希望在自己的国土上实现歌德《浮士德》的理想。从国内来说,以这些口号作为来自于世界不同地区的美国国人共同的文化理想,易于被国人接受;从国际来说,这些口号作为美国国家形象,也易于被欧洲以及世界各地的人们接受。
另一方面是从人的生存竞争本能中得出的文化,它具有向外“打拼”的特性。这种特性来自于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观念。因此,自强和奋斗几乎贯穿了整个欧洲文学史。美国初民是由强盗流放犯、冒险家和底层民众构成,对于英国绅士般的上层人群来说,这是一群叛逆者和另类的人群。但也正是这些人群,撕去了欧洲绅士风度的包装,将“蓝色海洋文明”转而变成了美国式的“实用主义”核心价值观。
作为美国文化特色,它站在大众的角度融合了这种理想的文化和生存的文化,并且以大众化和平民化的形式再度表述出来,最突出的经典性符号是平民式的英雄形象。这种英雄形象体现的价值观既不同于英国那种绅士式的精英型价值观,也不同于中国儒家圣人品德的文化价值观,但它确实代表了人类绝大多数人的心理,这就是它最根本的特色——大众化和平民化。作为平民化的英雄,他总是从低调做起,但最终则以精英和圣人的境界结束,使人感觉开始很平易近人,结局很伟大。
美国在18世纪完成了它的政治独立,到二次大战之后才逐步完成了美国文化的打造工作,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大众化的手段和途径,形成一个不断再造文化的机制。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好莱坞工厂对世界各国文学、文化经典进行加工,再以“熟悉的陌生人”形象出口。
美国国民来自世界各地,世界各地的文化便源源不断地汇聚到美国。美国精选其中的经典作品进行“克隆”和“翻版”,在发达的现代传媒技术和成熟的文化创意产业链的支持下,迅速制作成“美国化”的文化产品。在这些产品中,原生国的经典作品,本土的文化价值观被美国化了,同时也被大众化了,被人类共同价值观念化了。这三者非常巧妙地被美国文化创意产业——好莱坞——融合成为了一个崭新的文化产品,而以原生国民族似曾相识的面孔面世,学者称之为“熟悉的陌生人”,它被回送到原生地,同时散播到全世界。在此,“美国的文化价值观”已经被接种到其中了,在这种再传播中,人们已经被美国价值观教化了。
从《木兰辞》到《花木兰》
——美国文化价值观植入与演变
我们可以通美国好莱坞如何将中国人家喻户晓的文学作品《木兰辞》改变为好莱坞的《花木兰》,来看美国如何把他国的经典作品变为自己的“文化软实力”。
《木兰辞》是中国魏晋南北朝乐府诗中的文学经典,它以音乐和诗歌的形式在中国大地广为流传,并以多种表现方式逐渐渗透到中国大众的日常生活中,最终成为家喻户晓的文化经典。
《木兰辞》讲述了一个女子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凯旋而归的故事。作为中国文学的经典,《木兰辞》原本的思想内容是讲究孝道。在中国本土文化中,将家国的亲情和责任义务融为一体的“忠孝仁义”的儒家思想是文化的基础思想。“百善孝为先”,由对父母的“小孝”进而到对国和天下的“大孝”。因此,孝道的人格教化是中国大众社会教育的第一步,也是人生最基本的价值观念。《木兰辞》就是这个思想的经典体现。
另外,《木兰辞》作为中国文化经典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在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文化背景下,过了一把女人胜于男人的瘾,这其实是中国女性文化的理想。
如此一篇文学经典,被美国现代文化创意产业的王牌产业好莱坞选中,用鲁迅所说的“拿来主义”,改编成美国式的《花木兰》,但二者却截然不同。
首先,《木兰辞》中所描绘的一个在家纺织的传统女性,被好莱坞刻画成为一个反传统的叛逆的女性形象,还虚构了一个媒婆选定嫁娘的情节,把她写成了被社会抛弃的另类,犹如当年被英国和欧洲大陆抛弃的人群作为美国初民一样。好莱坞惯用的模式,就是让一个平民,甚至是社会正统价值观否定的人物形象,在关键时刻成为英雄,平民式的英雄。好莱坞打造的《花木兰》也是这样。这种低调式的开端,很容易消除与观众的距离,也是平民化的一个策略。
其次,花木兰的形象早已成为中国孝道文化的经典符号,并且被华语文化区域的广大民众所接受了。但是好莱坞演绎出来的花木兰,孝道的意味看不到了。《木兰辞》中描写花木兰替父从军是为了表现孝道;而好莱坞的《花木兰》出征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个人价值和才华,由此争取个人的人权。这其实正是西方文化下的个人奋斗、张扬自我的思想体现。中国文化从来不倡导追求个人利益,而是教导每个人把自我与群体——家族、民族、国家融为一体,个人的价值存在于集体的利益之中,从“小孝”进而实现对天下的“大孝”;西方社会则认为个人价值至高无上,国家的利益是通过实现个人的价值来实现。
再次,在中国古代男尊女卑的文化意识下,《木兰辞》中的花木兰,不能以女性的形象出现,她的成功是由于她女扮男裝,假借男性的身份获得社会认可;但是,好莱坞刻画的花木兰,则直接以女性身份获得了地位和荣誉。男尊女卑的文化观念没有了,甚至花木兰在皇帝面前可以不跪拜,与皇帝平等地面对面对话,这是西方人的自我理解。在此,花木兰演变成了一个现代社会的女强人形象,成为又一个美国化了的平民式的英雄形象,她凭借自己的勇敢和才能,在个人奋斗中获得了成功。
分析好莱坞的电影我们不难看到,好莱坞工厂是如何巧妙地把各个国家的文化经典,加工成为美国的文化产品,并以“熟悉的陌生人”的形式再送回原产国,进而散布到全世界,以进行美国价值观的世界性教育。《花木兰》就是美国运用这一方式的又一成功案例。
好莱坞,美国价值观念大众化的实现路径
好莱坞的电影,是实现美国文化价值观大众化的有效路径。首先从电影制作本身来说,已形成了一套大众化的制作模式。其次作为文化创意产业,它不过是产业链中的一个环节。辐射出来的还有旅游消费、明星效应、电影光盘、电视观众、相关的游戏、图书出版、生活用品制作、英特网络以及连带的计算机行业等其他链条性的产品,以这些大众娱乐性的方式作为途径,迅速进入千家万户。而且最先接受这种价值观渗透的又是青年大众——国家的未来人群。
当今世界的人们,被好莱坞等现代视听媒体熏染得非常喜欢对感官刺激具有冲击力的作品,因此,作为文字性的文学作品《木兰辞》与作为好莱坞影视作品的《花木兰》两者相比,后者更容易被世人接受。人们更愿意以娱乐的形式而不是教化的方式接受价值观教育。现代教育心理学告诉我们,大多数人更容易在轻松、幽默和愉快的环境下接受教育。因此,《花木兰》与《木兰辞》感受就大不相同。首先,有声光色的影视视觉、听觉效果的感官享受,有“好莱坞式”的节奏愉悦感,这些感官刺激,先声夺人地,在观众无暇思索也不愿思索的状态下,先把主观意识投降给了银幕;其次,好莱坞设计的动画形象与游戏中的形象和青年人孩童时代的好莱坞式的动画造型很类似,儿童般的轻松和愉快的视觉效果发挥出来,使“熟悉的陌生人”再次奏效;再次,在形式掠夺走了感性的感官之后,好莱坞的快节奏不给观看者喘息的空隙,理性始终无法抬头,也来不及思考,观众只能顺着导演的思路走,被动接受着美国式《花木兰》的思想教育。还有一点,对于中国的大多数人来说,虽然知道花木兰的故事,但真正阅读原文和熟悉原文的人并不多 ,因此好莱坞讲述的故事就自然替换了他们头脑中原本就模糊的花木兰故事,以其为标准答案的同时,也接纳了美国文化的教育。这就是美国价值观大众化的途径和手段的例证之一。
中国传统文化如何借鉴好莱坞手法实现其时代化、大众化,是我们当前急需探索的问题。我们可以借鉴美国在文化大众化教育过程中的成功案例,用“熟悉的陌生人”作为文化传导的媒介,以其中与本土文化的共同点为途径,在融入传统文化元素的同时,建立适合当今社会理念的新文化,将现代文化创意产业作为手段,最终实现传统文化大众化的教育和推广。
(作者系北京联合大学人文社科部 副教授)
(责任编辑:肖雪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