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事变后周恩来对青年工作的一组重要批示

童世一

皖南事变后，周恩来在一次审看中共南方局青年组年度工作报告时，共写下了25条重要批示，其中有的是提出问题，有的是指明方向，有的是总结经验，有的是鼓励期许……字里行间映衬出细致谨慎的工作态度和高瞻远瞩的领导风范。

一

1943年4月，南方局青年组1942年工作报告送到周恩来的案边。这是用当时流行的公文用纸8开大小对折的十行纸书写的，清秀的蝇头小楷至今仍非常清晰。这份报告由青年组全组讨论，朱语今（裕景）执笔，写得细致、具体，有实例，有数字，有表格，有综合，有分析，有见解，有检讨，有建议，有策划，而且有条有理，头绪井然。报告共十页，有一万多字。

周恩来十分仔细地阅读了，并写上了一些批语。

报告开头明确提出:“本组在此一年的工作方针是以巩固青年据点和青年联系的工作为中心，因此我们内外的日常工作，主要放在交朋友，勤于业务（包括调研工作）、勤于学习（课堂的和业余的）方面。”也就是贯彻“三勤”方针。

报告的第一部分谈的是对外联系工作。本年初，由青年组直接联系的有66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在皖南事变后发展起来的。我们在这个基础上来建立和巩固青年据点，并开展交朋友的工作。这一年内，我们曾巩固与发展了沙磁区中大、重大学生据点，世界语据点，职业青年据点，农村青年据点，并建立了公务员、复旦、朝阳、中学教员、医生等五据点。这些据点都能够相当独立进行自己的学习、调研工作和交友等。”至年前为止，共联系青年252人，增长了将近四倍。“其中成分计:社团六人，职员三十九人，公务员三十三人，工人七人，农村七人，技术人员十五人，大学生八十二人，中学生十人，大学教员四人，中学教员十四人，小学十三人……”绝大多数是知识分子。

周恩来看到这里，写下一个眉批:

联系中青工较弱，社青亦弱

报告接着分析了能够联系这么多青年积极分子是坚持了交朋友的方针，说服朋友改变组织秘密团体的企图和行动。例如，在重庆、贵阳、成都的50多个青年，大多数是绵阳国立六中的同学，发起组织全国读书会，“其宗旨是，团结觉醒青年，力求进步，反对顽固分子的反动行为。其组织是以重庆读书会为核心，以各地青年朋友分别组织小组或分会……当广交有正义感的朋友，改进他们的意识，使之热爱中国共产党，并以党的主义作为自己唯一的信仰。”青年组的刘光和小黄找他们谈了几次活，向他们说明，在今天的条件下，组织秘密团体，尤其是全国性的团体，不仅事实上行不通，并将遭受重大损失。通过说服教育，重庆读书会的负责人及其会友都能接受意见，改变了作风和方法，成立了据点。“可是当时该会贵阳分会对我们的意见及重庆读书会的改变作风，表示不赞同而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结果在本年六月间遭受破坏，三十余人的联系弄得塌台。”

周恩来在这里批示:

还有创造社、岷江读书会

创造社是成都燕京大学的进步社团，岷江读书会是乐山武汉大学的进步社团，都遭受国民党的破坏。从这个批示可以看到，周恩来对国统区青年运动的情况是胸中有数的。这是因为刘光就住在他隔壁，而他又非常关心刘光的成长和青年组的工作的缘故。

报告接着又谈到“本年六月，由复旦、社会教育学院、西南联大、朝阳等校一部分进步同学，亦曾企图组织‘青年联合会，其目的在于:联合全国进步青年，求马列主义在中国之具体运用，并在工作和学习中达到消灭小资产阶级意识，成为‘无产阶级战士，其组织采小组、支、分、总会之形式，会员入会均得经过介绍，并须按期缴纳会费。” 经过青年组说服，改正过来。南开的进步青年组织了号角社，因为没有严格的组织形式的章程，主要是用感情联络的方法来进行学习上的互助，经过谈话和作风的改进，保持了十余人的联系。

周恩来在这里批示:

青年喜欢组织，有了一个便不肯丢掉。故无章程无纲领的感情的或带文艺的小组织是否可以许可？只要人数不多，是可以的。

批示说“青年喜欢组织，有了一个便不肯丢掉”，简直是说到进步青年的心坎里去了。周恩来关心他们，爱护他们，给予及时的指导。

报告谈到改造青年联系的方法。青年组选择个别优秀分子作为据点的核心成员，定期联系。“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即怎样使据点的个别联系的朋友，经常有一点工作做，否则他们会整天叫着苦闷，而不安于职位……总之，要巩固据点和个别联系，一方面在于采取适当的联系，经常的考察朋友，另方面还在于青年关系经常有一定的事情做。对于他们的工作和学习定期的检讨，一句话，要使得青年朋友们时时在进步中。”

周恩来批示:

有些人已经联系了两年多，有的要求入党——请求书与履历书可以收下登记并告延青，但加入则不必。据点不能超过五人，多则亦须分开，朋友不算。审查干部工作如何进行？

皖南事变后，南方局停止发展党员，周恩来在这里提出对要求入党的人可以先登记的办法，为以后的发展做好准备工作。对于据点则坚持不能扩大，同时提出了对现有干部的审查问题。

二

报告的第二部分专门谈了调查研究问题。青年组收到外面的据点和关系送来的报告有39份，并且列出表格。“以上的调查，以中大、重大、中工、农村的为最好，有条理性，有比较精确的数字统计。其余虽然都用过功夫，也可以反映某些实际材料，可是不是太简单，就好像一篇为报纸而作的论文，且大家觉得收集材料并不困难，可是要研究和综合材料，从中得出结论来解决问题就最难，离调查研究的要求还很远。还有不少青年朋友对调研工作的意义认识得不清楚。因此我们请涤新同志写过一篇《青年与调研工作》发表在二月的《青年生活》上。并把中大调查的公开部分，作为调研的示范，发表在《青年参考资料》第十期上。为此，我们曾个别的同朋友们研究调查的计划、步骤、方法等。”

周恩来在这里批示:

关于调研工作，还没有做一检查，方法也还不够，也不得法。

在“也不得法”四个字下面还加了着重点。说明方法不对，有待改进。

报告接着谈了本组的研究工作和业务学习，大家轮流作过报告，也收集了不少材料。“一月间由刘光同志作过一次关于《三青团夏令营经过情形》的报告。二月间由鲁明同志报告过《中央干训团概况》……到十月份，本组组织过一次关于武大近况和学生工作(纪录已整理出来)的座谈会。先由本组提问题，由一武大同学做报告和答复。本组参加者有刘光、王刚、启君、裕景等。这种调查研究问题的方式比较好，以后还可以采用。”并把本组调研工作计划和完成情况列出表格。

周恩来批示:

对三青调研，除报纸及各学校外，其内部组织状况不易知道！系联系不好之故。

青年组也认为:“这一年的调研工作和业务学习，是不满意的。在这方面缺乏监督和计划性。且研究的题目过大，同时，照理，业务学习不仅是关于目前青年运动的问题（当然是主要的），不过还必须注意中国青运史的研究，尤其是抗战以来的青运的经验教训。这一工作除何启君同志收集了一些历史的参考材料外，亦请华岗同志向本组作过两次关于中国少共史之简单报告和谈话，其余没有做过什么。”

三

报告的第三部分谈的是宣传教育工作。

首先谈到《青年生活》和《青年参考资料》。“《青生》的主要方针是在于指导和反映青年的学习和工作生活，并坚持党的民主和团结的青运方针，并进行青运方面的思想斗争。从本年二月复刊以来共出二十三期，刊出文章共一○二篇………被扣者十四篇，被删不能用者三篇。”“过去一年的《青生》工作，应该说有些成绩，还能够把握了自己的方针。《青生》的成绩，除本组的同志努力外，主要是得到青年据点和联系的支持和帮助（在建议和投稿方面）。同时，《青生》的确获得了一部分青年群众的爱好。……外面青年对《青生》意见是文章题目太大，谈的问题还不具体和深刻……反映职工青年，青年公务员，农村青年等生活不够。对国际青年运动报道也差……”

周恩来在这里批示:

青生一般的有成绩，但内容应转向具体和深入。

《青年参考资料》这一年印行了四期，每期平均印250份到300份，“青年朋友是希望看到这些材料的。他们对《青参》的希望，主要是那些从公开报章上读不到的关于当地青年运动的报道，以及各种必须知道的统计参考的资料。还希望《青参》出版期不要拖得太久。应该承认，本组对《青参》的注意是不够的，专门负责的人还未能经常地注意收集和编辑适当的材料，有时是不负责地临时应付的现象，这方面要有计划性，需要整顿。”

周恩来批示:

青参要多增加资料（国际及各地）

报告谈到一年来的宣传工作。1月5日，在延安举行中国青年反法西斯大会，《青参》收集有关材料出了特辑，并动员青年朋友写信给大会，有400多人签名。还把大会的消息和告外国青年书，经过塔斯社拍电到莫斯科，以便转送到各国去。“本年五四青年节，碰到国民党中央社会部通令取消五四青年节，并禁止纪念的集会。为此我们通过青年联系，在青年的中间传播抗议的情绪，并照常在新华上出特刊，《群众》也出了一期专刊，并注意收集各地对社会部取消五四青年节的反映。”“本年国际青年节正逢延安举行扩大运动会（九月一日），为此，我们在八月份就开始宣传，一方面陆续发表消息并动员青年来信祝贺，并为大会筹集奖品。”

周恩来批示:

捐得的运动会奖品必须送延。

这些奖品虽然不值很多钱，但是却表达了国统区广大青年群众的深情厚谊，正是“礼轻仁义重”，所以“必须送延”。

报告还谈到国际方面的宣传。如本年9月2日至4日，在纽约举行的国际学生代表大会，曾用延安青年团体的名义去电祝贺，并发动重庆各大学学生签名去电祝贺。8月间曾用《青年生活》编者名义，答复了美国西半球青年会书记威廉斯的来信，并寄了一份关于华北边区的材料给他……

接着报告了对本组青年联系的教育工作。“在今年二月间，为了克服青年学习材料之缺乏，我们曾编辑一本《青年学习指南》，共印二千册，到现在为止，已发出一千五百册。这本小册子的影响是很重大的。本组的关系都看过并且传阅得很快。这一小册子之所以受到青年们的欢迎，是因为在内容和文章上都比较通俗，特别是与青年的学习、工作、生活相关的问题。要是说，整顿三风文件，对于一部分青年读起来，还比较吃力和难于融会贯通的话，那么像《青年学习指南》性质的解释文章是要适当些。类似的小册子还应当继续编辑的。……过去一年，对于青年联系的教育，主要是通过谈话的方式，帮助提高他们的认识和解决学习中的某些难题。”

周恩来批示:

如何编辑小册子？如何帮助他们学习？

四

第四部分谈到青年组的分工和日常工作。“本年内，本组人员的流动性很大，除刘光同志比较经常外（也因病请假一月半），其余的同志都没有做过整年的工作……这一现象对本组的工作影响是不小的。……为了一个组的工作，在人员上应该有相当固定的，在使用人员上事先不能不经过周密的考虑。”

由于组员变动大，分工也随之常有变动，“上半年由罗清、刘光负责联系学校关系并研究其有关问题。由刘光负责三青团和青年公务员、青年职员及个别重要联系及研究其有关问题。由鲁明负责社团和文化青年之联系及研究其有关问题，并负责剪报购书搜集材料之工作。由龚明、鲁明负责青年会研究及同国外青年团体联系。由小黄负责青工联系并研究有关问题。由何启君负责社团文化青年联系，收集资料编辑《青参》。由刘光负责公务员职员青年联系并研究三青团及临时事件。卢瑾负责个别青妇联系并研究有关问题。由裕景编辑《青生》。本组书记刘光，秘书裕景。………本组的分工还没有做到合理的程度，且划分得不明确，兼职的多，且大部的联系仍集中在刘光同志的身上。这也是由于过去本组的流动现象所造成的。”

从以上的报告，我们可以看到，青年组的任务是相当艰巨的，由于人员的流动性大，很多事情自然就落到组长刘光的身上。他不但时常熬夜写稿，白天也是饮食无常，捧着一碗面条，一边吃一边和人谈话也是常事。因此得了胃溃疡，住了一个半月的医院。

在会议制度和工作制度方面，“本组组会约每两周一次，有时也因事推迟，但后来均补上，一般说兼职的人常有缺席的现象（如于刚、小黄等）。过去组会主要是讨论日常工作和解决临时问题，能够集中式的报告讨论一个问题的就比较少。汇报制度也不经常。”

五

报告第五部分谈的是应得到的教训和今后的任务。“经过了一年的工作，我们不否认有了一些成绩，但是我们的缺点是不少的，况且我们的工作距党所要求的，以及对大后方青年运动应负的责任都相差太远。那么根据过去的教训，我们今后要做什么，并且应当怎样做呢？”

首先谈到对外联系工作，这是青年组的主要工作。“虽然我们经过一年的努力，已经为今后工作打下了比较好点的基础，但是我们的据点和联系还不能说是很巩固的。无论在关系的联系方面，在联系的方式和接头的地点上，在据点的建立方面，在非党青年干部选拔和训练上都做得不够。这些事不做好，我们的工作不仅不能继续发展，而且过去的成绩也难于保持和巩固……因此今后本组的迫切任务是在于巩固和调整现有的关系，从了解和教育青年关系着手，使把对外的个别青年联系工作，有所转移到青年据点上去，帮助据点的负责人养成独立工作的能力并加强其政治教育。设法在青工中建立据点，并扩大与三青团员的联系。”

周恩来在这里批示:

从巩固中发展并深入。转移到据点？

在建立据点时，曾规定，成员离开后，不转移关系，青年组现在提出要把个别联系的青年转移到据点去，所以周恩来提出了疑问。

报告还提出:“设法在外地（首先在成都、昆明、桂林、西安、兰州五地）建立据点，并从当地或从本地各大学毕业同学中选拔一定的人担负此等工作。以上的工作是与对现有青年联系的重新审查工作是分不开的。这一工作在最近三个月内必须完成。”

周恩来批示:

重新审查应如何做？

报告接着谈到调研工作和业务学习问题。“过去的缺点主要是问题订得太大，而且研究的题目不是根据当时当地的紧要的现实问题来解决的。这一现象不改变，不仅难于研究好问题，而且与实际运动不能有很好的配合……在今天的人力、时间、环境等限制下，调查的题目越简单具体，越能得到效果。以后本组人员对于自己所担负的调研工作和业务学习的责任必须按期完成，这一工作将作为检查本组和组员工作的主要标准之一。”

周恩来批示:

个别重要而具体的调研

关于宣传教育工作，报告认为:“《青生》的编辑工作，以后必须更带计划性，应慎重的组织中心文章（主要内容最好事先有所商讨）和多组织青年关系写稿。今后的方针是着重青年的学习指导及青年运动方面的思想斗争，并注意反映职青、公务员、农村青年和各民族青年的生活……《青参》的编辑工作，必须更有计划，多登载各地青运动态之通讯，以及各种有关青运的统计资料，并最好少登或不登一般性的指导文章。”在青年教育方面，“学习的计划不必大，参考书不必多，最好以一本书或一个问题为中心，环境不允许时，可以由一个人研究后，用口头来报告。”

周恩来批示:

对青年教育须有各方面知识。

报告对本组的分工和日常工作提出了意见。“分工要平均和明确，使组员能够在对青年关系的联系上，在研究问题的性质方面做到相当的专门化，以使组员对其联系的关系和所研究的问题可以负责，并提出应有急待解决的各种问题。因此，以后刘光主要负责联系社团、公务员、自由职业者及三青团问题的研究。裕景将主要负责学校的联系及研究有关问题。启君负责职业青年及文化青年的联系并研究青年会问题。小黄负责青工联系及研究有关问题。卢瑾负责联系青妇及研究有关问题……”

周恩来批示:

三个月移交关系。

这就是说要把有兼职的启君、小黄等人的关系转到青年组来，以免影响工作。

报告最后强调:“与统委负责同志联系，希望更加密切，最好有时能够出席本组会议并轮流找一部份青年联系谈话，这样就可以了解工作情形，而且便于检查和指导本组的工作。”

周恩来在这里写下边批和眉批:

会期确定

谈话记录须慎重写！。

报告到这里看完了，周恩来已经写下16条边批和眉批，约300多字，但是意犹未尽，看到尾页有很多空白，又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写起来:

调研及工作，需要经验教训，加紧职青工作，向中层发展。

创造新的工作方法学习方法。

巩固现有据点。建立据点，不如顺其自然为好。

转移不给关系，由其自己交新的朋友。

个别的人要成党员问题（注:再次提到入党问题，他知道这是进步青年的迫切愿望）。

生活与学习的模范，须有一门基本知识。

提高现有青朋的质量—谈话应有计划。

建立模范据点，分散据点，平行据点（注:批示中，又有三条谈到据点，这是青年组的中心任务）。

审查干部不能同于党内。

青生要反映青年现实问题，表示态度要有思想斗争文章。

工作尚狭隘（？）群众中关门现象，加入三青（注:周恩来在批示中两次提到三青团的问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直到把空白写满，他才停笔。总共又写了9条约200字。全部批示为25条500多字。

青年组的工作报告，说明经过一年来的艰苦奋斗，青年工作已经冲破严寒，改变了皖南事变后的被动局面，为进一步开展青年运动打下了良好的思想基础和组织基础。青年组本身也积累了宝贵的工作经验，明确了今后的努力方向。周恩来的批示则肯定了青年组的工作成绩，并提纲挈领地指出工作中需要注意的问题。

这份报告和批示是青运史上一份非常珍贵的文献。

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红岩儿女》书中的许多章节，则是这份文献真实生动的诠释和写照，可供参阅。

这份报告现存团中央挡案室。它还曾经遭遇过一次差点被毁掉的惊险。

1946年4月8日，王若飞、秦邦宪、叶挺等从重庆乘飞机返延安时，带去了南方局的一批文件。不幸途中飞机失事，人员全部遇难。青年组的文件因装在一个煤油桶内，得以保存下来，部分文件有灼烧痕迹，而这份文件完好无损，因此更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