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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派·闽派语文·中学语文

2008-04-09史绍典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08年2期
关键词:陈先生月饼语文

史绍典

今天,我主要就两个问题谈一些想法:第一,我与闽派语文;第二,我与中学语文。

谈到闽派语文,我认为,闽派就是因了它的韧性和执著,才成就为闽派的;认准一个方向不倦地做下去,这是闽派最大的特色。今年暑假,我们到了新疆,我和之川先生一起去了新疆的惠远。那是林则徐的流放地。在惠远,我跟之川先生谈到这样一个话题:以林则徐这样一个省部级的高官,从东南富庶之地的闽侯(福州)流放到这偏远的边陲小城,茫茫沙漠,人烟稀少,语言不通,但林则徐为惠远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做了很多好事。所以,惠远人民立碑纪念他,辟出纪念堂来纪念他。我觉得这就是闽派的根基。还有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家、翻译过《天演论》、同样是福建人(侯官)的严复,他说,“非新无以为进、非旧无以为守”,而这正是陈日亮先生“守正创新”思想的源头。不保留传统的东西,不把传统中优秀的东西继承下来,那就不会有创新。所以,“旧”和“新”、“守正”和“创造”就是这样的一个辩证关系。在闽派前辈的根基之上,闽派语文在发展着。

我们认识闽派语文,是跟一个个闽派语文的代表人物相关联的。如,孙绍振先生,在一些全国性的学术研讨会上,他敏锐的思想,以及对语文的深邃的看法,令人深思。今天上午钱理群教授提到孙绍振先生用还原法来解读文学作品,给我们当前的语文教学尤其是阅读教学立下了一个标杆。我记得很清楚,孙绍振先生讲《雷雨》,讲到《雷雨》中的人物,他说,作品中最欣赏的人,就是繁漪,这跟作者曹禺先生感受颇为一致。《雷雨》中,繁漪是相当复杂的角色,繁漪的确干了很多破坏周萍和四凤关系的坏事,可以说她是恶的;但繁漪又是一个有个性、有情感的女人,她把自己的个性、感情看得比一切,包括面子、地位、人伦等都重要,从美学意义上说,她又是美的。孙绍振先生这些话,在引导语文教学走进文学作品,跟作品对话,跟作者对话,跟作品中的人物对话方面,有了新的启迪。又比如,赖瑞云先生,他的《混沌语文》,提得很高妙,有非平常的见解。我们知道,我们的中学语文教育在1949年建国以后,一直走着那种跟政治、跟意识形态很靠近的文本解读的路子。而这,在赖先生那里被打破了。还有王立根先生,他的《作文智慧》,凝聚着王先生作文教学的机智。闽派的代表人物,常能以一句很简单的话,概括出他们对语文的独特感受,这是不简单的。今年暑期,我们到吉林通化,那里有一个“全国中语泰斗长白行”的活动,我与陈日亮先生都去了。陈先生送我一本书,拿起一看——《我即语文》。用钱理群先生的话讲,那是一种张力。同样,给我的冲击也是大的。书名本身就有一种张力,“我即语文”!“语文”,谁能讲清楚?每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语文,但陈先生用四个字、一句话,把语文是什么讲透了。——《我即语文》,极具张力,非同寻常,内含陈先生“守正创新,修身育人”的语文理念,体现了闽派文化韧性、执著的风格。这一句类似于禅语的“我即语文”,把语文教学的理念参得透彻,给人以极大冲击和震撼。

跟陈先生谋交,应该是在很多年前,在一次全国语文研讨会上,陈先生的讲话引起了我的注意。陈先生讲,当今的语文是什么样境况呢?他讲了一个例子,读鲁迅先生的《祝福》。“祥林嫂”站在“我”面前,课文怎么说?“祥林嫂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老师的提问出来了:“这句话的表达有什么特点?”我记得陈日亮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是“出离愤怒”了。他说,我们读鲁迅的作品,我们解读“祥林嫂”,难道仅仅用一个“定语后置”能办得到的吗?鲁迅先生笔下的末路的祥林嫂,她的际遇,是“定语后置”所能概括的吗?当时,他的这番话给与会者的冲击是很大的。这以后,在各种会议上,跟陈先生交往逐渐多了。

我对闽派语文的认识,就是从这样一些闽派语文的领军人物开始的。

近年来,全国中语会及一些相关学术组织组织的大规模的学术交流活动,闽派语文的一些后起之秀,往往在参会时找到我,说:“史老师,我是陈先生那儿来的,是日亮先生的学生。”听到这句话,觉得亲切。每每说是日亮先生弟子的老师,在一些全国级别的大赛上都有不俗的表现,多能得到很高的奖次,这是不得了的。难怪立根兄要说“今日东南风大作”。我看还不只是“今日”的问题,那是要长久的“东南风大作”的了。所以,我这样一个作为湖北省——号称中部崛起省份的语文的代表,今天是向闽派讨教来了。(拱手致礼,掌声)

第二,我与中学语文。

我今天带了我的几本书,这几本书是送给尊敬的陈先生的。我也想说说我对语文的追求,我的语文心。今天上午,钱理群教授谈了许多,我深有同感。我曾说过,俄罗斯的屠格涅夫称赞唐·吉诃德,有不可动摇的信仰,他坚决相信,超越了他自身的存在,还有永恒的、普遍的、不变的东西;这些东西须一片至诚地努力争取,方才能够获得。而唐·吉诃德的随从桑丘是现实的,现实的桑丘则是唐·吉诃德的另一面镜子,他们彼此交映出无限的深度。唐·吉诃德与桑丘折射出的自我,令人遐思神往。 我曾“戏说”我的工作是“行走江湖”,江湖有其精彩与险恶,我却总是乐此不疲,以唐·吉诃德式的“疯狂”,实践着我的语文理想。当然,理想与现实之间有落差,但真正追寻自己的理想,应执著地朝着既定目标前进。钱理群先生最近写过评李零《丧家狗——我读〈论语〉》的文章,谈到中国最伟大的两个知识分子,一个是孔子,一个是鲁迅。他们都在为自己的理想做孜孜不倦的追求。孔子与鲁迅不同的是,他总是寻求当政者给他一个平台,而鲁迅则总是始终不断地求索,从不谋求与当政者的合作。我想,钱先生自己应该也是这样的。他们都在为心中的理想不懈地追求。

我说说我的语文理想,我下面的一些话,散见于我谈中学语文的一些文章中。我说,语文,是情韵悠长、广博优雅、诗意盎然的…… 我说,语文,是很本色、很清醇、很生活、很自然、很人性的…… 我说,语文,是生活的、生命的、生态的…… 我说,语文,是诗意的、激情的、顾盼的、联想的;它有高山流水样的奔涌、一马平川式的倾诉,午夜黎明式的静寂、狂飙突进式的啸傲…… 我说,语文,是励志、交锋,感悟、体验,畅谈、浅吟;是抑扬顿挫、回肠荡气、余音绕梁…… 我说,语文是独立思想的家园,是民族精神的居所…… 我说,语文,永远是语文……

“语文永远是语文”,是2000年,北京《中学语文教学》杂志约我写文章时我用的一个标题。编辑对我说:“史老师,站在20世纪,展望21世纪,那时的语文会是什么样子?”我真正就站在20世纪,往21世纪看了一眼,看过后我说,即令是21世纪,语文还是语文,它不会变成别的什么!这是我们语文教师追寻的,我们立志去做的自己的事业。

这里,我还要谈谈民族精神与语文教育问题,这也是涉及守正与创新的话题。记得前年在上海,有一个民族精神与语文教育论坛。我做了一个即席发言。当时,正是12月25号,圣诞节。我说,在西方的圣诞节谈中国的中学语文教育,这正好是一个中西方文化交融沟通的问题。百年来,中西方文化在交流过程中,总是处于劣势,总是处于一个下方的地位。记得北大中文系陈平原教授讲述中西方文化交流时说,就好比瀑布,西方文化总在瀑布的上端,我们总在下端,这也是一种交流,但这种交流是一种上对下的冲击。百年以来,一时西方文化谈多了,对传统文化冲击太大,于是便有一批人出来大讲传统文化以缓冲和平衡;等传统文化讲多了,包袱实在太重,肯定又会有一批人出来呼吁输入西方文化。如此循环往复,这一百多年就是这么折腾过来的。我认为,日亮先生恰好是走在一条很切合我们中国国情的道路上。当语文只注重知识,只注重知性教学时,陈先生说,不能那样。而当空虚的“人文”要掏空语文的时候,陈先生又呼吁,语文,必须有他自我的存在。我体会,“我即语文”,就好比说“佛祖在我心中”一样,就是语文在我心中,我就是语文,我这个个体与语文之间“合一”。这是难能可贵的。

说到民族精神,我讲一个例子。我的两个同事,一对夫妻。中秋节到了。中秋节是中国传统的节日,蕴含着丰富的中秋文化。中秋节吃月饼,这是传统。我的两位同事老师,学校分月饼,得两份。因为班主任,家长又给送月饼,于是家里就有了无穷多的月饼。跟我们小时候不同,我们小时候一年吃一次月饼,好不容易盼到中秋节,得到七分钱一个的一只月饼,那个喜呀,舍不得吃啊,拿在手里把玩:慢慢打开、再包上,包上、再打开。一个月饼足足可以吃一天。那是一种幸福的享受,而盼望中秋节的到来则是一种幸福的等待。好了,现在,我们这两位老师家里的月饼墙角都堆满了。这么多月饼怎么办?他们有俩儿子,爸爸就对儿子发出指令,说,从今天起,谁犯错误,罚吃月饼一只。(听众笑)那么,孩子长大之后,在他们的心目中,中秋节、月饼,我不知该做何种解释!他可能只有“痛恨”啊!我们说民族精神失落,并不是一个危言耸听的话题。

而关于我们的母语,湖北今年的高考作文题就是有关“母语”的,我对这个题目,是站在一个肯定的立场上。我写过一篇文章,《文化乡愁与民族记忆》。文化乡愁和民族记忆融合起来看母语。

那么,我们今天怎么样来建构我们的语文教学?提出三点。一个就是教材建设问题。今天,人教社的之川先生在这个地方,钱先生也发表了他的《新语文读本》的总结。我认为,我们的语文能不能实施我们的民族精神教育,教材是一大关节。我列举英国的课程标准,在他们的课程标准里面,明确提出,英国的孩子们应该读、应该学习、应该铭刻在心的英国最伟大的作家、诗人们的作品,它是这么规定的:⒈莎士比亚的两部戏剧。⒉主要剧作家如克里斯托弗·马娄、J.B.普里斯特雷、箫伯纳、R.B.谢立丹的戏剧。⒊1900年以前出版的两部由主要作家写的小说,从以下作者中选取:珍妮·奥斯丁、夏洛蒂·勃朗特、艾米丽·勃朗特……⒋两部在1900年以后出版的,由主要作家写的高质量并且是在评论界已享有盛名的作品,如威廉姆·戈尔丁、格林翰姆·格林、詹姆士·乔伊斯、H.G.劳伦斯。⒌1900年前出版的由四位主要诗人写的高质量作品。⒍1900年后出版的,在评论界享有盛誉的四位诗人的高质量作品。

明确的作家的规定、明确的数量的规定、明确的“高质量”的规定。这些被规定的伟大的作家,及其被规定的高质量的作品,就代表了“英国”的民族精神。检讨我们的课标、检讨我们的教材,缺乏这样的规定。同时,“应阅读”的强调与指令,把“阅读”提高到了“语文”教育的极其重要的位置。我颇欣赏人教社编写教材的一句口号:“守正出新”,其“守正”的内蕴,怕就是隐含了某种“规定”的成分。把这些作为英国孩子们应该汲取的精神食粮,用课程标准的形式把它凝固下来,提供给英国的孩子们。而我们呢?也做了,但没有他们深入细致。这是我要讲的第一点。

第二,知识的重构。今天上午,听了钱理群先生的谈话,语文要不要知识,语文知识是什么样的知识?过去我们所说的语文知识,拿到今天还能不能称其为知识?这是必须追寻追问的话题。语言、文章、文学、文化、写作、阅读、口语等等,都在我们的重构过程当中。

我讲一个重构知识的案例。去年参加一个课程改革的研讨会议,一个高等学校的大学数学教授汪先生对我说,王维的《使至塞上》,有两句诗是可以拿来做数学命题的,就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两句,它们已经具备了很多数学元素。在数学家眼中,黄沙茫茫的大漠不再是大漠,是平面。夕阳不再是夕阳,是圆或是椭圆。数学中平面、圆或椭圆,称面。黄沙上升起的狼烟,也不再是狼烟,是什么呢?是直线,是垂直于地面的直线。而九曲黄河,就成了一条曲线。直线和曲线在数学中就叫线。那么,这两句诗当中就已经具备了线和面之间的诸种关系,这诸种关系就形成数学里面多种建模,它们发生着相离、相切、相交的诸种关系。这是我们的数学家在建构他的数学思想,用数学的美学来审视我们的古诗中最辉煌的这两句诗。我接着发言,说,汪先生用数学眼光来看我们的古诗,这是很令人钦敬的。作为语文教师,我们应该看到什么?我们除了应该看到我们的数学教授所看到的数学建模以及科学之美以外,我们更应看到,色彩变化、动静变化以及真幻之间、情感态度等等。这里演绎出来的方方面面的话题,就是语言传输给我们的。在这种传输过程当中,我们的学生就建构起来对王维这两句诗的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解读。

那么第三点,就是教师素养的问题。教师素养的自我提升是个很重要的命题。理念再好,教材编写得再好,但是没有合格的、优秀的,像陈日亮这样的老师,执著地追求语文理想,也是不能做好的。语文教师的职业是太阳底下最光辉、最灿烂、最伟大的职业,当然我们的教育事业也是这样,而语文更灿烂更光辉。但语文教学又是最容易引发我们职业倦怠的职业。一本语文书,林林总总的教学参考书,有些甚至细化到连“起立”“坐下”“老师好”“同学们好”都写进教参了,教师完全可以拿着它进教室,去演绎,去复制,去克隆,根本不需要自己做过多的探讨。而且当今存在的弊端本身就是,你干够一定的年份,就能获得一个相应的职称,根本不需要教师做出怎样突出的业绩。清华大学的陈丹青教授就痛切地指出过中国教育的弊端:教育产业化,考试标准化,学术行政化。正是因为这三点,陈丹青先生愤而退出清华大学优厚的教酬和待遇,道理就在此。中学的语文教师,就是今天钱理群教授说的,我也曾经分析过,50年代时,教师的组成,是反右下来的,或者有右倾思想的,或者家庭出身不好的,干什么?教书去。“文化大革命”,“老三届”留下来教书。实际上都是很优秀的一类人。现在这批人,都陆陆续续退出了语文教学的舞台。后来者能否担起我们艰难的、责任重大的语文教学的重担,是值得探讨的问题。所以语文教师素养的自我提升,或者用今天时髦的话叫语文教师的专业化发展,是每一位同仁应该追求的。

没有好的语文教师,就没有好的语文教学!

对语文教学,我历来主张要实、新、活。我提出几点:①语文教学宜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 ②语文教材建设宜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③语文教师宜学有所长,蔚成杂家。④语文教师宜练好讲功、辩功、写功。⑤语文教师要认认真真地上好每一堂课。如苏霍姆林斯基说的一样,为了一堂课,准备了一辈子。

好,拉拉杂杂地谈了这些,就教于闽派的诸位先生和在座的各位同仁。

[根据讲话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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