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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得之火,殃及达尔富尔之鱼?

2008-04-01陶短房

南风窗 2008年5期
关键词:达尔富尔乍得法军

陶短房

乍得最近的冲突对苏丹达尔富尔局势“构成不稳定因素”,而有关大国走乍得捷径干预达尔富尔时局的构想,也势必遭遇更多质疑和更大挑战。

1月28日,乍得反政府武装数千人从乍得一苏丹边界乘坐300多辆卡车突袭首都恩贾梅纳,不到一周时间便攻入市区,围攻总统府,政府军参谋长大卫·苏麦恩战死,局势岌岌可危。然而反政府军2日入城,4日便匆匆撤退,留下战火后的满目疮痍。

现代乍得在其不长的历史进程中战乱不断,古库尼、哈布雷,包括现任总统代比,都是依靠武力夺取政权,北邻利比亚也曾长期染指乍得的法亚-拉若等地区。然而由于乍得偏僻贫困,即使在冷战期间也饱受列强冷遇,除了前宗主国法国,其余各国对乍得境内的流血牺牲、政权更迭熟视无睹,置若罔闻。法国和法国驻军的态度,往往成为决定乍得政治人物及其派别兴亡的关键。

然而这次似乎大不一样。从反政府军威胁首都开始,美国、欧盟等便一再高调支持代比,并不断向反政府军施压,迫其退出首都,寻求和谈。与之相反,法国在最初几日却表现得茫然、畏缩,其在乍得部署的军队收缩在机场等3处基地自保,国防部等方面也曾表示“不介入”,甚至传出法军提议保护代比“避难”被愤怒拒绝的消息。不过仅一两天的功夫,法国方面便在欧盟的强力推动下由总统、外长出面力挺代比,甚至传出法军和反政府军交火、法国战斗机空袭反政府军车队等消息,反政府军领导人埃尔迪米也指责法军“助纣为虐”,迫使其不得不撤退。

国际社会何以突然对乍得局势如此关注?曾是乍得安全最可靠“宪兵”的法国,何以一度显得慵懒,又何以突然再度积极起来?奥妙就在于,乍得之火,很可能殃及达尔富尔之鱼。

乍得,达尔富尔国际干预的底座

如果说,达尔富尔旷日持久的内战和人道主义危机,已到了非国际社会干预不能彻底解决的地步,那么乍得就是这个国际干预行动最可靠的底座。

由于内战频仍,派别林立,从苏丹境内直达达尔富尔的路线,需要穿过苏丹政府军、阿拉伯人民兵和黑人基督教“苏丹人民解放军”的势力范围,变数大、不安全也不稳定,对于人道援助和维和后勤支援而言并不可靠。而乍得虽是内陆国,却因法军长期经营,形成了稳定的空中运输网络,且乍得的萨马拉特、瓦达伊等区与达尔富尔直接接壤,外国力量进行干预不必“看苏丹政府脸色”,因此在“达尔富尔和会”迟迟无法获得决定性进展的情况下,乍得不论对美国、欧盟等力图直接干预达尔富尔问题的大国,还是对一些人道组织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国际红十字会自2004年在乍得靠近达尔富尔的阿贝歇设立专门办事处起,已相继建立伊里巴、阿德雷、盖雷达、多格多雷和戈兹贝达等达尔富尔难民营和人道救援组织,收容达尔富尔难民达23.3万之多,且这一人数仍在持续扩大,仅2月3~9日的一周时间里,难民人数就激增1.2万。对于国际红十字会和其它一些国际人道组织而言,乍得不仅是达尔富尔难民的最大收容所,也是向达尔富尔地区直接延伸人道主义救助的后方大本营。联合国难民署等机构常常从阿贝歇等地直接派出卡车进入达尔富尔,将难民接入乍得境内的难民营安置。如果收容所不再安全,大本营后院起火,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对于大国而言更是如此。

由于达尔富尔冲突各方对国际维和部队的构成、规模等意见分歧,相持不下,达尔富尔维和工作进展迟缓。为绕开这一障碍,欧盟于1月28日通过决议,决定先行向乍得、中非两个达尔富尔毗邻国派遣由14个国家军人组成的3400A维和部队,以“保护流离失所的难民”。这一行动的实质,一是确保维和后方的稳定,二是为日后可能的直接干预打伏笔、做准备。这次行动先期预算1.2亿欧元,3400名军人中法军2000,爱尔兰和波兰各400,奥地利160,其它国家则仅有象征性的出动,如捷克仅派兵2人。

各国选择乍得与中非、尤其乍得作为此次出兵的关键点,是因为这两个地方有法军多年经营的基础。

法军自1983年起在乍得常年驻扎军队,计“食雀鹰”特别部队825人,装备有AMX-10RC轮式突击炮等重武器;空军幻影F-1/200、F-ICR战斗侦察机10余架,且这些部队必要时可得到中非班吉空军基地和非洲其它地区法国驻军的支援(法国在科特迪瓦驻军500,吉布提3200,加蓬680,塞内加尔1170)。此次乍得吃紧,法军就于281、2两日紧急从加蓬增兵300至恩贾梅纳,其原驻恩贾梅纳空军基地的幻影战机也转移到中非班吉基地投入战斗使用。此次欧盟出兵,法军是主力,更是半个东道主,显然,有关各国都指望有法军这个“前站”,坐镇乍得,控扼达尔富尔可期。

因此就不难理解乍得战火忽起、法国一度退缩之际美欧各国的反应: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刚刚于1月29日启程、31日抵达恩贾梅纳的首批15名奥地利军人,2月1日便不得不原机返回,而第二批部队、原定1日抵达的载有54名爱尔兰特种兵和12名奥地利工兵以及装备、车辆、物资等的3架运输机不得不取消飞行计划。如果乍得内战持续,这项精心策划、劳师动众的军事行动,很可能就此胎死腹中。

达尔富尔,乍得政权更迭之源

耐人寻味的是,达尔富尔几乎一直是乍得政权更迭的源泉。

上世纪80年代,苏丹前总统尼迈里曾支持哈布雷(Hiss ène Habré)在达尔富尔设立基地,组织“北方武装力量”进行反乍得政府的军事活动,并最终夺取政权;80年代末,乍得武装部队总司令代比(Idriss Deby)与哈布雷决裂后同样来到达尔富尔,以此为基地建立爱国拯救运动,并于1990年逐哈布雷而代之;而目前的几大反政府武装“变革联盟”和“民主发展力量联盟”同样于达尔富尔起家。

达尔富尔之所以屡屡成为乍得草莽英雄的“龙兴之地”,有着复杂的成因。

由于部族矛盾尖锐、战火连绵不绝,达尔富尔长期陷于无政府状态,而这里与乍得山水相连,族属交错,乍得的失意政客、落魄军人在这里很容易找到生存土壤和东山再起的机会。从哈布雷到现在的几名反政府首领虽分属不同部族,但都有穆斯林背景和或直接或间接的阿拉伯血缘,因此同为阿拉伯裔的苏丹前总统尼迈里,和正在与达尔富尔黑人部族混战的苏丹阿拉伯裔民兵,也习惯于将这些“外国亲戚”视为盟友和臂助。

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尤其出于对苏丹阿拉伯民兵与乍得反政府武装密切关系的恐惧,美欧等国对此次乍得反政府武装的突袭作出强烈反应。但事实上,现政府、乃至现政府所推翻的前政府,其在达尔富尔啸聚之际,所结交的盟友无一例外都是阿拉伯民兵。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在非洲,这种以族属划线的部族政治实属再平常不过的常态了。

扑朔迷离的前景

在一度沉寂后,反政府军又再趋活跃,代比政府也于2月15日再度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那么,乍得局势前景如何,其对达尔富尔维和的影响究竟还会有多大?

由于国力不继,加上萨科奇一向主张“甩包袱”,法国自政府更迭以来在非洲一直呈收缩态势,在乍得问题上一度犹豫不足为奇。但作为传统上对非洲有决定性影响的大国,法国既不甘心、也不能够对非洲彻底撒手不管,尤其在萨科奇总统民望大跌、市政选举形势危殆之际,和欧美盟国屡屡施压之时,他们无法做到完全释然,对乍得局势听之任之。增兵的举措,法军在2月4日以后的积极态势,都可说明这一点。历史证明,当法国人显示出军事决心和倾向性时,乍得的局势是可以暂时稳定下来的。但由于反政府武装气势已成,和政府军兵力几乎旗鼓相当,乍得境内局势稳定绝非旬日之功,欧盟维和部队的派遣部署势必将受到严重延误。

联合国难民署和国际红十字会的救援卡车2月11日起又开始往返于达尔富尔的塞莱亚、阿布苏鲁杰、西尔巴,和乍得的阿贝歇等地间。可以看出,虽然战争对人道救援的影响在所难免,但人道救援体系仍能维持运转,虽然这对于数百万达尔富尔难民而言,不啻杯水车薪。

至于这场乍得内战本身的前景,更是难以捉摸。和哈布雷、代比均脱胎于前政府一样,现在的反政府武装也和代比政府有千丝万缕联系:“变革联盟”领导人埃米迪尔不但与代比同族,更是他的侄子;而“民主发展力量联盟”领导人努里则是代比政府的前国防部长。

值得关注的是乍得素有政治力量分化重组的传统,哈布雷与古库尼、哈布雷与代比、代比与努里皆不例外,而分化的根源往往在于部族矛盾。如今联盟反代比的几派中最大的两派,埃米迪尔与代比同族,属于扎格哈瓦部族,而努里却是前总统哈布雷的密友,属于达萨部族。前者族大人多,实力雄厚,而后者阿拉伯色彩更浓厚,在达尔富尔民兵各派别中更吃得开,他们之间的合作有如强强联手,威力自然倍增。但这两大部族间历来不合,达萨族在哈布雷时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激起扎格哈瓦族代比的反抗,如今埃米迪尔虽反代比,初衷却是部族政要担心代比家族独揽政权,而并非要改变扎格哈瓦一族独大的局面;而其盟友努尔的目标,却恰是推倒扎格哈瓦政权,重回哈布雷的达萨政权时代。这种权益结合的利益联盟基础脆弱,一旦胜利无望或大功告成,都可能催生更多的变数。

无论局势如何演变,都将使达尔富尔问题更趋复杂化,正如联合国负责维和事务的副秘书长盖埃诺,及联合国秘书长达尔富尔问题特别代表埃利亚松2月8日向安理会汇报工作时所言,乍得最近的冲突对苏丹达尔富尔局势“构成不稳定因素”,而有关大国走乍得捷径干预达尔富尔时局的构想,也势必遭遇更多质疑和更大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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