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动物更贪吃
2008-03-07乌耕
乌 耕
饿肚子是痛苦的,但饱胀同样痛苦,幸福的要诀在于“节食”。
什么是幸福?
有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人的幸福观似乎也如此。鲁迅先生说,灾区的饥民,大约不会种兰花,贾府里的焦大也不爱林妹妹的。就是说,人的处境不同,无论审美观还是幸福观,经常会大相径庭。
借用范伟的经典台词——幸福就是:我饿了,看见别人手里拿个肉包子,他就比我幸福;我冷了,看见别人穿了件厚棉袄,他就比我幸福;我想上茅房,就一个坑,他蹲那了,他就比我幸福。
这个“范氏幸福观”,很实在,很唯物。但这个幸福观失之于简单,也太生物学,我还想追问下去——那个很饿很冷的人,后来吃上了肉包子,也穿上了厚棉袄,他就一定幸福吗?很难说。因为肉包子之上还有海参,而穿上貂皮大衣才更像个贵妇人——按原来的逻辑推下去,这分明是条死胡同,也就是何曾的“一食万钱而无下箸处”。
这时,就该叔本华上场了。
叔本华哲学的核心是,人像一只欲望的钟摆,旧的欲望满足了,马上就是新的欲望和痛苦,于是人永远在欲望的黑洞中穿行。其实,这也是《红楼梦》的“主题”之一: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那么,人的光明出路在哪儿呢?在欲望的黑洞中,我以为人起码有三个出口。
其一是信仰。无论是放眼世界文明版图,还是留意一下咱们周围的人,你会发现一个简单的事实:有信仰的人很幸福,尤其是有精神信仰的人。我有一位哥们,曾经豪情万丈辞职下海,但后来厌倦了,于是全家人渐次走进了精神信仰,包括他的女儿。说到物质方面,他们的条件很一般,但一家三口所拥有的那份达观和谐与淡定,非常令人羡慕。我的亲友中,有钱有地位的人很多,但都远不及这位哥们一家幸福。
其二是梦想。人生是永远需要梦想的,就像生命需要阳光,不然走出少年的青涩并有一定阅世后,你会感到这个喧闹的世界其实很寂寥。也是一位朋友,属于事业成功人士,他曾说过一段有趣的话:没谈恋爱前,感觉这个世界很美好,起码前边有个美好的东西在等我。但走进沉闷的家庭生活后,这个世界似乎一下子干枯了。
年青人比老年人容易幸福,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年青人还有很多梦,也更热爱做梦,而老年人往往沉湎于回忆。我想,如果一个老年人也还有梦,则他会是个幸福的人。多年前看过一篇报道,一位美国老太太驾驶飞机飞上了蓝天。这是她自幼就有的梦想,但一直忙于工作与家庭,当把自己的义务尽完后,她开始给自己圆梦。任何一个少年,大约都有飞翔的冲动吧,但一个七十多岁的女人依旧保持了这种冲动,你可以想见她年轻的心态。试想,这样的人能不幸福吗?
其三是智慧。智慧之于人生,一如方向盘之于汽车,软件之于电脑。读书多的人不一定有智慧,阅历丰富的人也不一定有智慧,聪明的人更不一定有智慧。一般说来,智慧是“退一步”产生的,是拷问和省思的结果。热恋中的人之所以“头脑发热”,就因为他太投入,而疯狂的燃烧过后,再冷眼打量那个曾经让他死去活来的人时,才有可能发现自己原来是抱着木炭亲嘴——这个相对理性的判断,是在与“木炭”拉开了距离之后。人们常说距离产生美,其实距离也产生智慧,如果你能时常从忙碌中摆脱出来,冷眼打量一下世界,更冷眼打量一下自己,并经常调整自己的心态,你的人生之旅会走得更智性也更从容。大量小商贩精明得两眼发绿,天天忙碌得像陀螺,但终生都不能把蛋糕做大,其原因就在他不能跳出来而只汲汲于蝇头小利,自然也就永远不会有战略眼光。
有了以上的分析后,让咱们回到“范式幸福观”。
中国文化中,神性元素是匮乏的,经过多年的追逐GDP后,特别是追求富裕的生活经历后,人们的幸福观带有浓重的物化色彩,因之范伟的台词具有相当的代表性。这其中潜伏的危机,在大家都为温饱而奋斗时并未彰显,但当相当多的人开上私家车后,精神的危机降临了:他们的幸福指数并未提升,甚至找不到北了,很多人对金钱名利的贪婪和对声色的依赖,给人的感觉很像吸毒。换言之,他们占有了很多东西,但自身并不具备幸福的能力,于是在欲望的黑洞中做了一只可怜的钟摆。
苏东坡说:处贫贱易,处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也就是说,做生物学意义上的人是容易的,但要做更高意义上的人,就对一个人的人格发育提出了挑战。
诚然,饿肚子是痛苦的,但饱胀同样痛苦,幸福的要诀在于“节食”。而如果没有信念,没有梦想,没有智慧,没有自制能力和边界意识,没有豁达的胸怀和淡泊的心态,“节食”是难的,因为人比动物更“贪吃”。
尼采说,人生的幸运,是保持适度的贫困。那些已经越过小康奔“大富”或者早已经“大富”了的人们,戒之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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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乌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