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端木学长

　　端木学长。
　　那个站在街角吸烟的长发男人，是端木学长么？
　　我奔上前去，望着他的背影。没错，就是那个永远高傲的背影。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穿衣服，敞开一颗或者两颗纽扣，露出少年白皙坚韧的皮肤。
　　他从我身边走过去，踏进学校的篮球馆。大门在我面前紧闭，泪水涌上来，模糊了我的眼睛。他，已经认不出我。
　　
　　那一年。
　　篮球馆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很多女孩子高声叫着“端木！端木！”年轻的声线划破了傍晚的天空。我停住脚步，站在了那群尖叫的女孩身后。还好我比她们个子稍高一些，用不着往里面拼命地挤。球场上一个男孩子轻巧地跃起，扬起手，橘红色的篮球画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入网。男孩随即扯出一个优雅的笑容，高傲自信。
　　女孩们再一次尖叫起来。于是，我知道，这个有着粲然笑容的男孩子，就是端木言。
　　
　　我很不争气地喜欢上了端木言。
　　我更加不争气地开始跟踪他。
　　我知道每个周日他都会在一个小公园练球。于是，我在某一个周日的早晨，带着篮球出现在了那里，并且在他刚刚投进一球之后，将我的篮球放入篮筐。
　　我看到他那么明媚的眼神，灿烂无边。
　　“端木学长，我是一年级的艾草，请多关照！”
　　他惊讶地望了我一会儿，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你，是要跟我打球么？”
　　点头。
　　他笑了。“小姑娘，口气可真大。”
　　
　　端木学长，你就那样消失了。为什么？
　　当我跟你一样站在了这所高中的校园里，为什么却不见你的身影？你在哪里？
　　我每天等在篮球馆门口，我希望有一天你会回到这里来，再次用篮球画出一条一条优美无比的弧线。
　　端木学长，你知道么，我们班上有一个叫林翔天的男生，球打得像你一样好，他也能够用篮球画出美妙的弧线。只是，为什么，他没有像你那样灿烂的笑容？
　　每次看到林翔天，我都能想到端木言。他额前长长的刘海，氤氲的眼神，他用篮球画出的弧线，他骄傲的背影，他受欢迎的程度，都和端木那么像。
　　可惜，终究不是你。
　　是的，我在三年前很不争气地喜欢上了大家都在喜欢的端木言。我在今天，更加不争气地依然在喜欢着大家已经遗忘了的端木言。所有人都在说，那个端木言，因为高一的那次受伤，就再也不肯打篮球了呢。还有人在说，那个端木言，受伤之后就开始颓废了呢，甚至再也不肯来上学。
　　我在纸上一遍一遍地写：我喜欢你。闭上眼睛，端木言和林翔天跃起的轻巧身影渐渐重叠。落笔，纸上的名字，竟然是林翔天。
　　那是个意外。后来的事情，更加意外。
　　
　　上学的路上，我被一辆自行车撞到，书包底朝上从高处落下，我惊恐地转身，看到了林翔天。
　　“对不起。”他说。那是我跟他同班以来和他第一次交谈。“我来帮你。”他又说。随即，他看到了我前一天刚刚乱写而成的那张纸——满纸的“我喜欢你。”末尾一个醒目的名字：林翔天。
　　该死。
　　他雪白修长的手指从地上夹起了那张白纸，眉毛迅速地打了一个结，又迅速地展开，缓缓，他的嘴角向上弯出了一个弧度。
　　他笑着，用一种淡定悠然却无比温柔的语气对我说：“你，喜欢我？”
　　
　　我越来越喜欢看林翔天打球。于是，索性在每天放学之后坐在篮球馆的地板上，静静看他将篮球抛出一个又一个美妙的弧线。
　　就是在篮球馆里，我再一次看到了端木言。
　　他是来闹事的。
　　他带着他的兄弟，来篮球队打架。
　　他是跟谁结仇了么？或者是，他现在已经开始痛恨篮球？
　　我想要走过去，问问端木，这到底是怎么了？手腕却被一只修长雪白的手捉住，那只手的无名指上还留着血迹，衬得他的皮肤触目惊心地白。“回去，不要搅进来。”
　　“你……你……”我指着林翔天还在流血的头部，望着他眼睛说不出话。
　　“回去。”他说。
　　我越过林翔天的肩膀，看到端木正在望着我，眼睛里面满是我读不懂的情感。“端木学长！”我失声叫出，林翔天握住我手腕的左手突地一动，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端木言回归篮球队。这像是一颗炸弹在整个学校炸开，许久不被人议论的端木言再一次成为焦点。
　　他为什么回来？他之前为什么消失？他为什么到篮球馆闹事？如果不是他认为自己绝无再接近篮球的可能，他会那样痛恨篮球么？只有我们这些在场的人知道，那个林翔天，走到端木言面前，用冰冷的毫无波动的语气对他说：“是个男人的话，就别逃避，你是丢不掉篮球的。”
　　
　　“艾草。”他叫我。“你好。”他说。“你也在这里念书么？”他问。“林翔天，是你的男朋友？”他笑。
　　摇头。拼命摇头。
　　你仍然是几年前的那种坚强和骄傲，你的背影，你的肩膀，你的微笑，你的一切都没有变。你这个家伙，这两年你去了哪里？我那么喜欢你，那么辛苦地等待你，你，可知道么？
　　“不是？你的无名指上，不是有个戒指吗？”
　　端木言，你的眼神，明亮得能够点燃整个夏天啊。
　　我褪下无名指上夸张的兔子形状的戒指，对他说：“端木学长，我手指上这个疤痕，是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撞在一块碎石头上留下的，那时候，我在跟你打球。”
　　“端木学长，很多痕迹，是抹不掉的。”
　　“端木学长，有很多痕迹，是留在心里的。”
　　眼前的这个大男孩面对着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艾草。”他明媚的眼睛望着我，“你们新生入校的第一天，我只看见一个人，就是你。”
　　
　　编辑/孙栎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