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优

　　莫诘来的时候，我还在熟睡。巨岩怪祖儿急急地将我唤醒：“莲儿姐姐，快快起来，有人类来了！”是的，我是生长在望心湖的一枝莲花，我们与人类为敌却又与人类相依。
　　匆匆赶往湖边，为首那人用目光在我们身上扫了一遍，最终，停留在我的身上，轻轻笑了笑——那是怎样清朗俊美的笑容！一道电流击中了我——这便是我要等的人了。
　　我出手，一道冰箭从袖中射出，直刺那人心脏。他却并不恼，轻淡一笑，一道符卦袭来，猝不及防间，我便晕乎乎入了他的袖口。
　　跟着他回家，崭新的生活在向我招手。
　　他叫莫诘。人类颇有名气的法师之一。他对我非常满意，为我取了一个名字，并用紫晶鱼的泪滴刻在了我的额上：水优。
　　水优。水优。多么优雅美好。
　　他最大的乐趣便是教我法术。只要他轻轻点拨，我的法术就会有新的领悟。几个月之后，我居然成为人类宠物当中，掌握法术种类最多的一个。
　　在他的卧室一侧，有一个暗房。他不止一次告诫过我，那里面的法术书籍，千万不要去看。那些黑暗魔法，是先人走火入魔之后的产物，倘若学会，只会对自己有害，只能，破坏了我的完美。
　　我当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愿。精怪，就是这么忠诚的种族。
　　那一夜，他带着我漫步在郊外。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我发现所经之地越来越熟悉——这，这不正是通往望心湖的必经之地吗？
　　来不及细想，望心湖已在眼前。一阵喧嚣由湖心传来。族人们，果然又一涌而上，生怕错失了这等待已久的机会。被杀或变成人类宠物，这就是我们精怪的宿命。而祖儿，居然是这队伍里的首领。看来，分别几个月，他进步不小。
　　莫诘轻拍我的肩头：“水优，杀了那首领。只要杀了他，他们身上的所有宝物都会落入我手。看你的了！”
　　祖儿显然已认出了我。我轻轻举起双手，冰箭却迟迟不肯放出。祖儿，我自小相伴的祖儿，就算他必然会死在我手中，我也至少该给他一个逃亡的机会。
　　然而，祖儿却动也不动。直到我冰箭出手，他酱紫的鲜血喷涌而出。他惨烈地笑了：“莲儿姐姐，自我成为首领的那一天起，我的命运便已形成，我再也没有机会被人类招收。既是如此，能死在你手上才是最好。好歹，也替你立了一功。”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泪滴藏在法术激起的水光之中，刹那间方圆十里波光莹莹。我又掌握了一个新的法术。心，剧烈疼痛。却看到莫诘惊喜的表情。
　　你总是让我惊喜。水优，有了你，我从此不再宠爱任何别的精怪。你，是我的唯一。
　　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精怪啊。哪有人类那么丰富的情感。只要主人，只要他给我些许赞许，再多的忧伤，也可以顷刻化解。
　　谁知，终不能长久。
　　那次主人没有带我出门。片刻之后，有个与主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了，那人在家中四处搜寻一番，拿了好多好多的东西。然后，他向我伸出了手，要带我离开。
　　我歪着头，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会是主人的什么人。
　　我摇了摇头，安静地站在我的莲花台上，不肯下来。
　　他无奈，只好走了。主人回来之后，竟然神色大变。他喃喃道：“是谁假冒了我，洗劫了我的一切？！是谁？是谁！！”
　　悔意弥漫上心头。我竟然与他对视良久，眼睁睁看着他犯下恶行没有出手制止！我这个愚蠢的小精怪！
　　主人没有怪我。不久，又恢复了先前的淡定，笑道：“还好你在。我还有翻本的机会。”
　　当天夜里，主人带回了一个陌生人。命我展示我所有的法术给他看。我依言而行，却不知他用意何在。
　　直到……我听见他们说：“两千金。不能再少了。”
　　“好是好，只是我手里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只能一千八百金了。”
　　“也罢也罢。谁让我急等钱呢？”
　　“那我这就回去筹钱，明日来取。”
　　“明日我在此恭候。”
　　天，眩晕着坍塌了下来，这一刻，我才明白了主人先前见到我时眼里的欣喜谓何。
　　转让，出卖。
　　也许，我依然会被新的主人视为掌上珍宝，怜爱有加。他会重新取来紫晶鱼的泪滴，洗去我的名字，再重新刻上他认为满意的爱称。
　　火优土优。或者，阿猫阿狗……
　　不，作为一名忠诚的小精怪，我无论如何也要从一而终！
　　主人，请原谅我，原谅我唯一一次没有听你的话……
　　我冲进那间主人不允许我擅入的黑屋，迅速地翻阅那些被尘封的书籍。果然，这里记载着一些恶性法术，学会之后，伤害的只会是自己。
　　我坚定地看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在主人的尖叫中被惊醒。那买主见到我，也是满脸惊诧：“怎么……怎么一夜之间它全变了？幸好我昨天没有买下。你的宝贝已经今非昔比了。现在就是卖一金，也不会有人要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主人回过头来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离开你——虽然我知道他听不见我的心语，我还是在心里默默回答。
　　你难道不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价，留在我这里只会让我颜面尽失吗？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只会令我丢弃了你，你的灵魂，五百年之内也不得安息吗？他问。
　　——我知道，主人。我愿意。
　　
　　那一天，他带着我出了门，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一直，走到我们最初相遇的，望心湖。
　　我知道，这，便是终点了。一道符卦封上我的额头。我顺着光晕向着湖底慢慢沉下去。
　　主人，请记得我，水优，一个永生都会叫水优的小妖精。
　　
　　编辑/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