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共同价值的堡垒
2007-05-14秦轩刘婉媛
秦 轩 刘婉媛
2007年3月25日,欧盟27个成员国首脑聚集德国柏林,举杯欢庆欧洲联盟50华诞。
欧洲统一的构想早在17世纪便已萌动。而欧洲大陆上此起彼伏的战火,尤其是两次世界大战的冼礼,使越来越多的欧洲人相信,只有建立一个在政治和经济上统一的欧洲,才能给欧洲带来永久的和平与繁荣。
从昔日的煤钢共同体走到今天,50年间,欧盟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经济上高度统一、政治上各成员国利益紧密相关的国家联合体。50年的发展历程,曾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矛盾与危机:国家利益的各自考量;经济发展步伐的差异,甚至是彼此间的猜忌,都曾给欧盟发展进程带来暂时的阻碍。但是,共同发展的愿望,以及不断坚守的共同价值,使欧盟成员国最终以包容、妥协的精神去面对和处理问题。欧盟的凝聚力也在每次危机过后得以巩固。
共同的价值、包容的精神、妥协的姿态,使不同的国家与民族得以放下历史恩怨或现实冲突,营造共同发展的氛围和基础,这是欧盟给予全世界的示范意义。
50 年,欧洲人走到一起
共同发展的愿望以及不断坚守的共同价值,是欧盟凝聚力的来源
“50年我们一起走过(Together Since 1957)”——这是欧盟庆祝自己50岁生日主题图标上的文字。五彩斑斓的几个字,概括了欧盟50年的发展历程——风雨兼程,不离不弃。
而又是什么,让27个不同的国家和民族走到了一起?
欧盟成立:久远的梦想与现实的考虑
1946年,丘吉尔在有关“建立欧洲合众国”的演说中提到:“可能我的话会让你们感到吃惊,欧洲复兴的第一步就是要实现法国与德国的联合。”
丘吉尔的话的确令人吃惊。当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纳粹德国的累累罪行还深深烙印在欧洲人的心中。法国人和德国人结盟?疯了吗?
二战后的欧洲大陆百废待兴。而这时,苏联在崛起,新的对峙阴影笼罩世界。朝鲜战争的爆发,更是加剧欧洲人对再次爆发战争的担心。西边的欧洲人,尤其是法国人终于不得不承认,解决现实危机的最好办法是让德国复兴,但必须是在欧洲的可控范围之内。
除去二战留下的心理阴影,让德国经济复兴,对于其他国家,尤其是法国来说其实有莫大的好处。战后的法国是全世界进口煤最多的国家,而在战前,德国一直是法国最大的煤供应国。此外,德国周边国家与德国的双边贸易占到这些国家进出口贸易总量的30%以上。而出于对冷战的恐慌,西欧国家增加了国防力量,这意味着,对于钢铁物资的需求骤涨。
法国外长罗伯特•舒曼在1950年发表了“舒曼宣言”,提出法德联合煤钢工业生产。这是法国对老冤家德国发出的和解信号,当然这也是出于现实利益的需要。第二年,由法德两国牵头,连同本身就有共同贸易协约的三个国家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再加上一个意大利,6个国家签订了《巴黎条约》,成立欧洲煤钢共同体。虽然仅仅是就特殊物种进行贸易合作,但这一跨国家、跨政府的合作模式,为后来的欧盟委员会、理事会和议会机制提供了样版。
除了现实的需要,推动这一合作的,还有欧洲人对“欧洲统一”观念的认同。早在17世纪开始,欧洲已经有政治家与学者致力于建立跨国家、跨政府的同盟,他们的梦想是欧洲回归到神圣罗马帝国时期的统一年代。
就这样,一个根植于欧洲人心中的统一梦想,加上二战后对自身安全与发展的理性考虑,使西欧人最早走到了一起。
危机处理:理性思考 与妥协精神
欧盟发展的50年实际上一直伴随着各种矛盾、冲突和危机,也曾数次出现过散伙的征兆。而几乎在每一个曲折故事当中,都有法国这个主角的身影。
从一开始,法国就是欧洲一体化的发动机,同时也频频成为“麻烦制造者”。1952年,法国拒绝参加欧洲防卫共同体,因为它担心对西德的控制力会减弱。虽然法国愿意用德国的煤生产钢铁,但还是对德国怀有极大的戒心。
欧盟历史上最大的危机发生在1965年。当时,欧洲经济共同体委员会主席、德国人哈尔斯坦利用法国与他国在一项农业政策上的不合,试图将欧共体部长理事会的表决机制从全体通过制改为多数通过制,从而扩大欧共体委员会的权力。但是法国总统戴高乐一直不接受高于国家层面的超国家权力机构,他宁愿采取消极抵制的“空椅子政策”——法国驻欧共体代表连续6个月缺席欧共体会议。没有法国的欧洲经济共同体名存实亡。
1966年1月,在法国的压力下,欧共体在卢森堡召开会议,允许一个成员国援引重大利益为理由,达到有关决议一致通过的目的。“卢森堡妥协”给予了法国事实上的否决权,这意味着,在整个60年代,戴高乐成为欧洲共同体的统治者。
期间,英国为了搭上经济快班车,曾两次申请加入欧共体,均被戴高乐拒绝。戴高乐的理由是,英国和美国走得太近了。戴高乐从来不反对欧洲一体化,但是在他心目中,欧洲的疆界是从乌拉尔山到太平洋之间的土地,大不列颠岛屿并不在其中。
戴高乐下台以后,爱尔兰、英国、丹麦才在1972年加入欧洲共同体。
2005年,又是法国人率先在全民公决中否决《欧盟宪法》草案,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欧盟步入21世纪以后迎来第一场深刻的危机。目前,《欧盟宪法》仍是悬在欧盟脑袋上的一把剑,如何解救这部被判了“死缓”的宪法草案,成为欧盟的当务之急。
不过,尽管有点失望,但欧洲人并未放弃对这部宪法的坚持。欧盟首脑在50周年庆典上签署了《柏林宣言》,承诺将在2009年欧洲议会选举前结束制宪危机。
事实上,一部共同法律的通过往往是要经历考验的,也只有这样,这部法律才能更为成熟并且照顾到各成员国的利益。
1991年,丹麦全民公决否决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此后,欧共体单独与丹麦政府进行谈判,在防务政策、欧元、难民和移民政策、欧盟公民身份等问题上做出调整和让步。两年后,丹麦举行第二次全民公决,以勉强过半的优势通过了这个条约。1993年11月,该条约总算能够生效,欧共体正式更名为“欧洲联盟”;1999年1月18日在欧盟发行统一货币的宏伟计划提上日程。
10年之后,同样的事情在爱尔兰上演。2001年,欧盟推出为改革欧盟、并为欧盟扩大提供法律依据的条约——《尼斯条约》。由于该条约涉及到爱尔兰修改宪法问题,而需要爱尔兰人对此进行全民公投。
然而,考虑到欧盟扩大会给爱尔兰带来强烈冲击,爱尔兰在2001年的第一次公决中否决了《尼斯条约》。
此后,欧盟各国以及根据《尼斯条约》要加入欧盟的东欧国家对爱尔兰展开了紧锣密鼓的游说和宣传工作,请求爱尔兰人民给东欧国家一个发展和复兴的机会。在各国的外交努力下,爱尔兰人终于在第二次公决中批准了《尼斯条约》。该条约生效后,10个东欧国家在2004年加入了欧盟,欧盟也完成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扩大行动。
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周弘指出,在二战后的欧洲历史中,针对很多的事件都有一个民族国家的方案,同时也有欧洲的方案。在有些问题领域里,民族国家的方案占上风,而在有些问题领域里是欧盟整体、共同体占主导。这种状态还要延续很长时间。
欧盟的每一次危机,往往是各自国家利益与欧盟的整体利益发生了冲突。每一次的冲突的解决,则伴随着不同国家不同程度的妥协。这种妥协可能使欧盟暂时放缓发展步伐,但欧洲一体化进程从未停止。而几乎每一次的动荡和危机,都会造就欧盟的深刻转变。
向东扩展:巩固欧洲价值观
1989年,柏林墙倒塌,东西方阵营之间铁幕滑落,欧盟开始雄心勃勃地向东迈出扩大的步伐。在这个过程中,推行欧洲的核心价值观是欧盟东扩的首要任务。众所周知,对两次世界大战和法西斯的深刻反省,使民主、法治、人权成为欧盟一贯强调的核心价值。
1993年6月,欧盟的领导层制定了新成员国加盟的标准,其中的第一条是:申请入盟的国家要有持久稳定的机构保证民主、法治、人权并保护弱势群体。
融入欧洲,是冷战结束之后东欧国家的梦想,也是国家发展的核心目标。但是,成为欧盟成员国不仅仅需要实现市场化,还要在意识形态、公民的基本权责方面达到欧盟法律与标准。因此,东欧国家加入欧盟之前,都要在政治、经济、社会等方方面面进行深刻、彻底、甚至是痛彻心扉的改革。
以在今年元旦加入欧盟的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为例:1995年,两国与欧盟开启了入盟谈判,这一谈就是17年。2004年,欧盟进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扩大,吸收了10个前“东方阵营”的国家入盟,但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错过了这班车。欧盟批评两国在推进民主进程方面“半心半意”、贪污腐败严重、对私有经济缺乏保护等等。
直至2006年中期,欧盟还传出因为“两国改革未尽人意”而将入盟之事搁置到2008年的消息。到了9月,在罗、保两国做出妥协之后,欧盟委员会终于通过一项报告,为两国加入欧盟扫清最后的障碍。
核心价值是每个欧盟成员必须遵守的共同原则。在波兰,出自保守阵营的卡钦斯基总统两年前上台执政之后,波兰社会开始有“向右走”的趋势。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卡钦斯基坚决反对同性恋,并倡导重典惩治犯罪,主张实施死刑——这无疑与欧盟的一贯立场相左。于是,在卡钦斯基当选总统当天,欧盟委员会就发出警告,如果波兰新任总统继续反对同性恋的权利或推动死刑的实施,根据《尼斯条约》的第6条和第7条规定的内容,波兰将被剥夺在欧盟的投票权。
在欧盟大家庭50年家史中,从来就不缺乏个性反叛的“坏孩子”。但是,核心价值作为大多数成员认同的“家规”,大家都要予以遵守。对核心价值的坚持,使好孩子和坏孩子能够在同一屋檐下共同成长,这也正是欧盟的凝聚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