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游：激越之后的冷静

赵　磊

在经历了火车开通以后的“井喷”和“混乱”之后，西藏旅游业者正在进行反思和调整，以便为2007年的旅游旺季的到来做好准备

这段时间，王文川可以晚一点起来了。

2月3日早上9点半，星期天，拉萨的空气还很冷，他来到办公室开始维护自己公司的网站。他需要在网络上放一些新的产品上去，然后要与公司的同事研究一些新的旅游路线，晚上还要会见几位尼泊尔的生意伙伴。

拉萨的疯狂之夏

王文川是西藏第三极国际旅行社的总经理，进入旅游行业两年多，刚好赶上了去年7月青藏铁路通车。“跟那时比，现在算清闲了，”他说，“在旺季的时候，我们都是凌晨4点起床，第一要做的就是查看火车票以及布达拉宫门票是否落实；晚上还要协调导游和司机，分析酒店和车程价格等等。”据王粗略估计，他们公司在去年共接待了4万左右的游客。

据自治区旅游局办公室向本刊提供的数据显示，去年西藏总共接待中外游客250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27.7亿,占全区GDP的9.5%(2005年为8%)，其中国内游客近236万，增幅达40.4%。

2006年7月1日，青藏铁路全线开通，西藏旅游迅速升温。从7月中下旬开始，大量游客涌入拉萨。“火车的到来，打乱了西藏旅游传统的淡旺季节节奏，从一开始就非常无序。”王文川回忆道。大量游客的到来，很快就暴露出拉萨旅游业接待能力不足、市场化经验欠缺等问题，“尤其是火车票以及布达拉宫门票短缺，让旅游市场变得混乱不堪，”一位业内人士回忆说。

拉萨那种史无前例的疯狂场面，对于很多人来说，至今还记忆犹新。

“某旅行社不顾自身接待能力，盲目收客，但解决不了火车票和布达拉宫门票，引起游客集体上诉，一笔单损失十几万元。

“还有某旅行社老总在半夜三点还亲自带着游客，在街上找地方住宿，最后只能将游客安排在拉萨的一家洗脚房中。

“还有一些学生团队，到了布达拉宫门口，因为上不去，而一起大哭的。”

王文川介绍说，目前在拉萨和他们差不多资质或规模的旅行社大概有40多家，而在去年夏天的混乱局面中，“有很多皮包公司，挂靠一家单位，摆张桌子就开始揽客做生意，这样的小公司可能有上千家。”

在产业链中，最下游的酒店和车费在旺季都疯狂涨价，“比如以前酒店平均价格为180～200元左右，而到那个时候就高达500元一天了。以前四五元一公里的车，涨到了12元。”一位业内人士向记者描述。

暴利的出现，导致许多新酒店的开业和新车辆的购置，但新酒店的服务质量差强人意，而新车辆则造成事故发生率升高。

“安全问题，你一定要写在文章里，我求你啦，一定要呼吁公安机关检查那些假牌照车辆。”藏族司机尼玛对记者说。

尼玛是开了15年旅游车的老司机，“去年是我见过游客最多的一年”。他开着自己的车与旅行社合作，去年赚了20多万元。但他的心里并不轻松，“钱是小事，看见那些出事的车，我心里很难过。”去年尼玛亲眼目睹的车祸就有三四起，而听说的就更多。想起那些出事的情况，他现在还经常睡不着，“我心里压力很大。”他对记者说。

据他了解，目前在西藏有80%的旅游车都属于私营，国营公司的很少，而其中有很多是假牌照上路。他说，很多从内地来的新司机，对道路情况不熟悉，还喜欢开快车，所以事故难免。

除了安全问题外，尼玛认为游客不注重环境保护的问题也很严重，“内地游客有80%都乱扔垃圾。”他亲眼在那木错湖边看到六七十岁的外国老游客，在傍晚时收集国内游客丢下的垃圾，“这让我心里不好受。”

混乱的根源

去年拉萨旅游市场的混乱有个直接的症结：布达拉宫门票“一票难求”。

布达拉宫门票一直维持着每天2300张的限额。而在旅游旺季，每天达到拉萨的游客数量会达到5000～6000人，一个旺季下来，会有十几万人进不去。

有业内人士向记者介绍，去年有部分游客解决不了门票问题，就是通过集体上访找政府相关部门解决了。“表面上看，政府为游客解决了实际困难，但实质上是相关部门对于布达拉宫门票问题缺乏解决方案。要不大家都不进去，你让一部分人进去，另一部分进不去，这个不公平。”该人士说。

2月4日，记者致电布达拉宫管理处，一位白姓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目前布达拉宫依然执行2300的门票限额。现在每天大致有200～300人游览，“在冬季问题不大，但到旺季，票就相当紧缺。”至于2300的限量是依据什么出台的，该人员表示：“这个是我们上级单位市文物局定的，目前还没有什么新的措施出台。”

拉萨市文物局的一位工作人员则向记者表示，目前关于布达拉宫门票政策正在由市物价局和发改委制定，但在“春节前肯定出不来了，大概在明年‘五一前会有消息。”当记者问他认为每天进去多少人合适时，该工作人员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

除了“一票难求”外，西藏酒店的接待能力和服务水平也是症结之一。相对于旅行社的焦头烂额，宾馆在旅游高峰中堪称赚得钵满盆溢，但问题也暴露无余。

中青旅国内旅游公司总经理田玲告诉记者，“拉萨的酒店标准、服务水平比较低，与内地不能比，估计今年会好很多。”此外，新开张的酒店过多，管理不规范也是造成混乱的原因。

据拉萨的业内人士介绍，从去年6月份开始在拉萨新开张的酒店迄今为止已有30多家，而在明年4、5月份估计会累计增加到六七十家，这就是说相当于2星级以上规格的酒店数量比过去将翻一番。新开张的酒店，都在以八廓街为中心游客集散地的外围地区，这些酒店只能与旅行社合作才有单子，但由于管理不规范，很多酒店会在高峰时期，与旅行社先签订合约，然后又涨价。

在拉萨从事酒店业15年时间的金蕃酒店负责人周金洪告诉记者：“在去年，拉萨所有酒店全部爆满的情况只有20多天。”尽管在去年酒店业是赚了钱，但今年如此多新酒店的出现，将难免会出现对客源的恶性争夺。

此外，虽然自治区旅游部门在通车前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但面对这样火爆的市场，还是难以立即适应。一些部门办事效率低，素质不高的问题还是难以解决。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在去年7月20日左右，拉萨的宾馆已经饱和的时候，一些领导干部还在对外讲，目前拉萨三星级酒店入住率是50%～60%，2星级入住率是30%，结果导致更多的游客拥入拉萨。

冬季：蓄势待发

2月18日，西藏将同时迎来藏历新年和农历春节，两个传统佳节重合于一天，一些旅行社借此良机开始推出冬季西藏游产品。近日在上海举行的“2006中国国际旅游交易会”上，西藏也派出50多人的代表团，开展大规模的冬季旅游促销活动。

西藏自治区旅游局的统计显示，今年冬季去拉萨旅游的人数呈上升趋势。但也有业内人士对冬季西藏游表示冷淡，“因为西藏的导游和司机等大都是候鸟性质，夏天来藏工作，冬天大多回到了内地，此刻来西藏，接待方面难以充分保证。”

冬季对于西藏旅游业来说，更是一个为了几个月后的旺季而进行反思和调整的过程。

“布达拉宫门票问题，仅仅是表象，制约西藏旅游发展的深层次问题，是游客对西藏的不了解。”西藏第三极国旅的CEO陈仕达为记者分析说，其实游客来西藏不应该只是到布达拉宫一游就完了，西藏有非常多的人文景观值得体验。而内地很多旅行社，对西藏情况也不了解，所以在接客时没有更多地为客户分析情况，显得盲目。

旅行社分为组团和地接两大板块，都叫做旅行社，但是无论从其职能和工作流程来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公司——地接社是旅游产品的开发商和生产商，组团社则是销售商，实际的流程是，由地接社供货，通过组团社卖给消费者。

2006年12月，西藏第三极国旅作为地接社组织了全国各地20多家组团社在西藏踩线，自治区旅游局为“踩线团”介绍了西藏的景点情况，以让这些组团社充分了解西藏酒店的接待情况。“这一次，我们花了8天时间，走了2000多公里，介绍了林芝、山南等‘冷线，”陈仕达认为，要真正推动西藏旅游市场，首先就需要这些组团社的人员了解西藏，其次才能够向消费者正确宣传西藏的旅游产品。在今年3月，他们还会继续做一次这样的“踩线团”活动。

此外，业内人士还表示，在市场不规范的情况下，旅行社本身应该靠诚信和产品质量来赢得市场。在正确宣传西藏的基础上，对游客的目的进行划分，推出观光游、摄影游、登山游等特色品牌。

几乎所有受访者都告诉记者，西藏有着非常大的旅游潜力，有非常多可供开采的旅游景点和资源。“我们西藏有很多美丽的湖泊和雪山，到西藏如果就只看看布达拉宫，那太遗憾了。”汽车司机尼玛告诉记者。

中青旅国内旅游公司总经理田玲告诉记者，去年他们从北京组团一共做了大概1000人左右，从北京坐火车进，拉萨飞机出，主要做中、高端客户。田玲认为，去年北京游客量没有做起来，原因主要是因为拉萨的接待能力，“比如酒店标准、服务水平、质量以及信誉都比较低，与内地不能比，但经过去年的经验积累，今年应该会有所提高。”

上海嘉华假日目前主要做“玩家”旅游品牌，董事长刘伦告诉记者，目前西藏的线路大概占据他们国内业务的1/3。去年他们公司在西藏旅游方面赚了多少钱，刘伦没有透露，但他告诉记者，大概做了200人左右的地接。此外，他们有四五十个团，主要都是企业度假，去年由于火车票等原因，都挪到了今年。

在上海除了他们外，还有中青旅和铁旅都在做西藏的线路。此外西藏一些单位驻上海办事处在旺季时也设立了集散中心，做“散拼”。“我们在今年计划专门在西藏成立一个部门，”刘伦希望在经历去年的混乱后，今年可以多赚一些钱，“底线是赢利增长50%。”他说。

看好西藏旅游市场的不光是国内公司，尼泊尔旅游徒步协会主席Suman Pandy告诉记者，作为国外游客来中国的中转站，青藏铁路开通给尼泊尔旅游业带来的影响不容小视。在去年，他的喜马拉雅探险公司在北京、西安、重庆等地都派驻了员工，设立了中转站。“去年仅仅是一个实验，”他说。在今年，Suman计划去欧洲、澳洲等地，将国际游客通过与西藏本地公司的合作带到中国，主要将开展包括探险、摄影等国际特种旅游线路。他希望，今后尼泊尔不仅是外国游客来西藏旅游的中转站，而要成为中国旅游的合作伙伴。

6月到10月，是拉萨气候最好的季节，也是传统的旅游旺季。如今这个旺季的时间正在延后。据第三极国旅统计，他们在2006年11月接的客人，和前年9月份大致持平。而业内人士也预计，2007年的旺季会因为铁路的通车而提前到来，“也许会提前到4月份。”

日前在拉萨召开的西藏自治区“两会”上，西藏自治区旅游局副局长扎诺表示：“2007年，西藏旅游部门力争在今年实现接待海内外旅游者300万人次，增长28%以上；旅游总收入力争达到34亿元，增长30%以上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