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慕着五原一中
2007-04-23田聪明
母校“花甲”正是春
位于河套腹地的五原,在内蒙古西部的古代发展史上久负盛名。在上个世纪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争中,五原人民在我地下党工作和傅作义将军的指挥下,不怕牺牲,浴血奋战,为中国人民战胜日本帝国主义做出了积极贡献。五原县第一中学是我的母校,今年是建校60周年誕辰。
今年1月24日下午,五原一中的校长、书记、教务长来京联络校友,通报母校纪念活动的筹备情况,听取意见。他们开了一个座谈会,我因事未能出席,所以就来到了我办公室。那几天我确实很忙,但还是挤时间和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在我的意识中,五原一中一直令我仰慕,影响我一生成长进步的一些事就发生在那里,我十分珍惜那段时光。
1983年正月初一晚上,我随时任内蒙古党委第一书记的周惠同志从包头到了五原。因第二天要去临河,晩十点多到学校看望,见到了卜天祥、刘旭东老师。十年前曾在京见到了当时的校长,也谈了许多。这次来的三位校友过去虽不熟,但一谈起来还是像久别重逢一样,兴致颇高。
我首先问起了我们的同班同学,他们递给我一本厚厚的《校友通讯录》,我很快翻到了初40班那一节细看,发现有几位未记入,还有几位已过世……,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近50年前。当得知我们班的班长刘来喜同学退休后给在京工作的女儿照看小孩时,我十分高兴。我说,我们班经常在京居住的就有5人了———刘来喜、杨润元、汪国良、张志信和我。第三天刘来喜同学给我来电话,我“批评他”来京后不告诉我,他说知道我忙。近50年了,同窗学友仍“心心相系”。当时没顾上说几句话,腊月廾八中午请他们在我们食堂一起吃了一顿饭,叙了两个小时旧,好不乐乎。
徐校长他们告诉我,曾经教过我课的老师们身体、生活还好,包括住在学校的卜天祥、刘旭东老师,从五原三中退下来曾任我初中三年班主任的狄永明老师,住在临河的高杰、王子明老师,住在呼和浩特市的赵松普老师等。还有几位过世的老师,我都非常敬重他们,也常想起他们。特别是听到五原一中一大批年轻教师成了顶梁柱,其中有许多高学历、高水平、为人师表的人才,更为欣慰。教师是学校繁荣发展的关键。现在,五原一中已改为全日制高中,在校74个班,学生5000多,教职员工近300名,教学质量不断提高。是啊,如果说在国家近30年的改革开放中,五原一中不断发展进步,那么在国家进入“黄金发展期”后,必将呈现出新的勃勃生机。
徐校长他们拿着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介绍校园的变化。我以急切的心情寻找我在校时的景物,在交谈中发现,只有校园东北角的一棵树还在记忆中。他们走后,我从徐保军校长留下的《致校友的一封信》中看到:“脚踏实地,积极进取,无私奉献的精神就是母校的优良传统”,“这犹如校园内苍翠碧绿的古柳”。我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地发出感叹:这棵树大概就是代表春色满园“古柳”的标志吧。他们要走了,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脱口便说:在五原县,五原一中是最受人仰慕的育人圣地,祝愿母校永远不负盛名!
困境中偶见五原一中校徽
我头一次得知“五原一中”是1959年正月。当时因父亲患肺结核,我家从达拉特旗吉嘎斯太公社迁到了乌拉特中后联合旗乌加河公社乌兰脑包大队天苍圪旦村。一天,我在邻近的大树圪卜村看到一位年轻人胸前佩戴着五原县第一中学的校徽,白底红字,庄重雅致。这对即将小学六年级毕业的我来说,内心产生的羡慕、遐想是可想而知的。
但那时,我小学毕业后能不能上中学、到哪里上?几乎未想过。1958年冬,在生产队放羊的父亲大口吐血。羊放不成了,但无钱治病,只好在家“扛着”。当时,我家五口人,我下面还有九岁和两岁的两个弟弟。我硬撑着参加完期终考试就回家照顾父亲。由于父亲的病不见好,我“没有好心”地写信告诉了住在五原县胜丰公社的爷爷和三叔。腊月的一个深夜,父亲的病突然加重,呼吸困难。母亲和我着急了,就去找到邻居胡喜大叔。胡大叔很热心,当即到生产队饲养院借了两匹马,到10里左右远的马子野河头请大夫。大夫很尽心,大约次日凌晨两三点钟就赶到了我家。大夫询问了病情即给父亲打了两针,一针据说是“提气”的,我看到是在胸部将肉皮揪起来注射的;另一针后来知道是链霉素;又给吃一点药,也是后来听说叫雷密封。到太阳升起时,父亲呼吸平稳了许多,渐渐睡着了,我们一家人高兴极了。就这样连续治了五六天,明显好转了。给留下点药,不打针了。
母亲找到大队党支部书记,从队里借了12元钱支付了医药费,但支书同时告诉母亲:“穿衣吃饭秤家当,擦油抹粉秤人样”。意思是说以后生产队不会再借给钱了,治不治病“看着办吧”。这使母亲和我们全家高兴之余又陷入了沉重。就在大年三十下午二叔回来了,说他正在巴盟(即巴彦淖尔盟,今巴彦淖尔市)开挖总干渠(二黄河)的工地上劳动,收到三叔转去的信即请假往来赶。根据父亲的病情、家庭情况和生产队的态度,二叔决定将我们全家和他迁到一个村居住,以便好照顾。我急急忙忙去开了一张未填写转往什么学校的转学证,正月初八就起程了。
从见到了五原一中的校徽后,脑海里就常常憧憬着能有一天去那里读书。听村里人说,我们大队在五原一中上学的只有那位戴校徽的学生。还得知我们村虽属乌拉特中后联合旗,但与五原县接壤,去五原一中要比去乌拉特中后联合旗方便得多。特别是听说在去五原县城的路上就有一所完全小学后,我就决定去这所小学上小学最后一学期。待家里安顿下来已是三月中旬。一天上午,我坐上村里到五原县卖芦苇的胶皮马车去了这所小学———五原县城关公社乌兰大队义和小学。尽管已经开学,事先未联系,转学证上也未写明义和小学,但学校还是很热情地接收了我。义和小校只有一个六年级班,学校对我的家庭情况很同情,特别是班主任刘振国老师对我很好。我努力学习,赶上了功课,几周后担任了班里的学习委员。但是父亲的病好两天歹两天,特别不幸的是三岁的小弟弟夭折了。这对父母亲和全家真是雪上加霜。生产队领导对我的印象不错,又考虑我家的困难境况,就提出我小学毕业后回生产队当会计的想法。
我过了10岁才上小学一年级,又因家庭困难失学一年。因而不仅酷爱“念书”,更深知眼前这个读书机会的宝贵。可我是长子,面对当时的家境,真是“几难”啊!特别是上中学的钱从哪里来?所以,也不得不考虑毕业后回生产队当会计的意见。但当班主任刘振国老师知道后表示不赞成,他认为我有条件上五原一中。刘老师就是五原一中毕业的,还说中学里有助学金,可以资助家庭困难的贫下中农子弟上学。没过多久,义和小学就决定保送我們班三个同学上五原一中,我是其中之一。从1955年那次失学以后,父母亲就给过我一个“承诺”:“以后只要不是人家不要,你就念下去。”
坎坷中成长进步
1959年秋,我终于进入了心中仰慕的五原一中,编入初中40班,班主任是体育老师狄永明。开学后我心中常常牵挂父亲的病和家里的困难,也十分珍惜在五原一中的读书机会。我学习刻苦,成绩优秀,担任班里的学习委员,并享受了学校的助学金;我积极参加学校的各项活动,遵守纪律,思想进步,当年冬天就加入了共青团组织。一学期下来的感觉:学校、老师和同学都很好,我深深爱上了五原一中。入团后不久就写了入党申请书。那时,学校只有高中班很少几名党员,组成一个党小组,我被列入听党课的积极分子。在五原一中的后两年半里,我在很不平常中学习、生活、进步。
1959年冬,全国的经济困难情况和中央关于度过困难时期的措施传达到了基层。寒假回到村里,生产队食堂虽没有垮但要实行凭票定量打饭。为此,生产队领导要先摸清每家每户家里存粮的底数,待吃完后再按定量给发饭票。我参加了生产队召开的党团员会,并带头如数将家里仅有的约60斤粮食上报了。后来听说不少人家未如实报家里的存粮,所以,1960年春天全村缺口粮,我家就更缺。父亲饿得浮肿了,种地时将篓斗里拌了农药的小麦种子抓起来就塞到嘴里生嚼着吃;弟弟停学给队里放猪,以领到一天四两粗粮。
1960年冬,学校根据上级精神,一是决定将所有来自农村的学生户口、粮食供应关系开回生产队;二是决定下放一批来自农村的学生,回生产队任会计员、管理员等“八大员”,并号召团员和学生干部带头。我报了名,表示响应中央号召回农村。可很快狄老师就找我谈话,说领导决定我不下放,并要我参与做下放的有关工作,特别强调要做好留下来同学安心学习的工作。我报名下放回农村是真心实意的,但对能留在五原一中继续念书更感振奋。我和团支书、班长一起,组织同学学习中央有关当时的形势分析及有关政策,帮助办理有关事宜。我们班包括团支部书记和支部宣传委员、组织委员等十几位同学下放回了农村,我担任了班团支部书记。当年冬天,《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出版发行,学校只有很少几位有购买证的老师能买到。我看了报纸报道就急着想学。于是就向买到书的老师借着晚上读,记得七个晚上就读完了。当时虽不能完全读懂,但从中受到的鼓舞是很明显的。我给狄老师汇报后得到了支持,他还与我们几个同学组成了“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我任组长,狄老师指导。寒假里,我又借了一至三卷通读了一遍,更觉得其中有很多自己不知道、想知道的事情与道理,有很多使自己深受鼓舞和教育的观点和论述。于是,我就买了《实践论》《矛盾论》《论持久战》等不少单行本,小组学,自己学。从此,毛主席著作就成了我终身学习、终身受用的教材。
做“老实人”得了“好报”
1961年春天,村里虽然根据中央的精神解散了食堂,按定量将口粮领回各家自己做饭吃,由于减少一些环节的“克扣”,感觉稍好了些;又根据中央精神给每人划拨了一分自留地,从吃上蔬菜就好了些。但学生只是把农村分得的口粮带到学校食堂,所以,仍然严重吃不饱,人心不稳,不少同学离校走了。我们班开始55人,下放了十多人,从撤销的两个班调整来近10人,到毕业时仅剩28人。对此,学校采取了不少措施。比如加强伙食管理,当时全国讲“政治进食堂,书记下厨房”。学校成立了伙委会,我是成员之一;学校还要求学生晚九点钟就睡觉,以减少体力消耗等。为了保证这些措施的落实,学校要求党团员和学生干部带头。学校组成了评委会,在各班级中开展检查评比,我也是评委之一。再加上班主任狄老师除代体育课,还是自治区和全国的体操裁判员,经常参加集训和运动会,班里的管理工作不少要由我和班长来做。所以,我的身体有些“顶不住”了。就在这时,学校将几个身体“顶不住”的学生干部组织到一起吃饭,人们称“营养组”,实际就是比别的同学多吃一点,其中就有我。
1962年初夏,我们临近初中毕业了。那一年,所有中专学校都不从巴盟招生,五原一中也不招高中班。全盟九所中学的近千名初中毕业生,只招三个高中班、160多人。为此,盟里决定当年中考划两条线,一条是分数线,即按考试成绩录取;一条是年龄线,即超过18周岁的均不录取。我当时已满19周岁,所以准备毕业考试完就回家。几乎就在这时,狄老师又找我谈话,说他有时要带领体操队集训、有时要参加运动会,要我毕业考试完以后,再领着全班同学复习,并与大家一起参加考试。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上高中了,但根据狄老师的交待,自己认真复习;一如既往地抓班里的各项工作;与同学们一样填写了中考的各种报名表格,并参加了考试。考完后我们又到广胜西与和胜公社参加了劳动,我是4个初中毕业班学生的总带队。
放假回家后整整割了半个月小麦。到了8月中旬,生产队种的香瓜开始成熟,要到五原县城去卖,卖头一车瓜就派我跟着去记帐、收钱。来回三十多里路,头天下午装好车,第二天早上从瓜地出发,到下午三四点钟就卖完了。车返回后我就往五原一中走,想去看看在校的老师。我过了羊岗房桥后就沿着义和渠南岸往西走,一位高中留校劳动的同学正从渠对岸往东走,老远就冲着我喊,说我考上高中了。我认为是开玩笑,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我一进校门,看见教导主任杨振华老师正从教导处出来向校门走来。当他看见我后就大声说:田聪明,你考到杭一中(杭锦后旗第一中学,现奋斗中学)了。我说不上是惊还是喜,楞住了,脚步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杨老师说,你考的成绩没问题,年龄超了一岁,我们就反复向盟里和杭后一中招生的领导推荐。盟招生委员会碰过三次,最后破格录取了你。杨老师说着显出些愉悦、得意的神情,我也被深深感动了,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后来多次说过,这一“意外好报”主要得益于三条:一是我始终老老实实地做学生,认真学习、复习,初二全年级统考,我是第一名;二是我已知上高中无望,所以无思想负担,考试发挥较好;三是我始终老老实实地做学生干部的工作,得到了领导和老师的肯定与关怀。
虽然由于父亲身体有病,家里缺劳动力,生活仍依然很困难,但父母亲还是吃苦耐劳,省吃俭用,尽力支持我上学。1962年8月29日我乘五原到陕坝的长途汽车,按时到了杭后一中,编入了高中13班。
母校人,母校情,为母校“护牌”
我上高中、大学期间,只要到了五原县城,我都要去五原一中看看,无论代过课、未代过课的老师,都很热情地待我。“文革”开始不久,听到有的老师和同学挨“批判”,心里很不舒服;直到自己也挨批了,有了些新的认识和感受,也想开了些;允许我回家后,照例到学校看望那些老师。
要大学毕业了,我的“第一志愿”就是回五原一中当教师。父母亲也很同意,认为离家近,好照应。韩振国老师是我在校时高中班语文老师和班主任,但我们也比较熟。韩老师听了我的想法后说:你回五原一中当老师肯定受欢迎,分配也比较容易,我听后心里更有底了。北京师范大学先是将我分配到包头市,经我再三请求才在分配报到证上将报到地址改成了“巴彦淖尔盟”所在地临河。但到巴盟报到时未采纳我的意见,被分配到了盟政治部宣传组。
参加工作后,因公因私到五原县城的机会更多了,对老师同学,包括已调离五原一中,甚至被“处理”回农村劳动的老师、同学,只要有机会我都去看望,每次见面都要聊许多。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为解决那些“文革”中受到不公正待遇的老师、同学的问题,我都作了积极的努力。对有的老师、同学的问题,一次未能解决好就作第二次、第三次努力,直到比较合理解决。对有的因受迫害而造成身体和生活困难,我也尽力给予一些帮助。
面对改革开放中的新情况、新问题,我经常担心母校受到伤害,特别担心母校领导和老师一些自觉、不自觉的不“自重”行为而影响了母校的形象。在母校五十周年时就曾与当时的学校领导和老师说过,学校是育人圣地,教师是最受人尊重的职业,一定要倍加珍视,坚持“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我特别强调无论如何不可以违规从孩子身上开展学校“创收”。这方面我曾听到一些反映,尽管没有核实,但我只要想起来,就为此“口碑”而心痛不已,担心我仰慕的母校这块净土受到“污染”,“自我矮化”。今年再次与徐保军校长等谈了这些想法,由衷地希望母校领导,能借纪念60周年之机,开展“人人热爱母校、人人为把母校建成永远受人仰慕的育人圣地”而作贡献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