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像风声一样不确定
2007-02-11刘恒涛
刘恒涛
“历史真相就像风声,从远处传来,根本就不确定。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我们认清历史的一个途径和方式”
麦家最近很“忙”,他手头有三个官司要打,两个是因为署名权,一个是讨要稿费。继《解密》《暗算》之后,他的最新作品《风声》由《人民文学》杂志整篇刊登,破了该杂志58年不登长篇的先例。
书未印先火,本月初,新书上市,发行30万册,并获“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奖”——这也是人民文学奖首次颁给长篇小说。
“每人心中都有一段历史”
《风声》里的故事发生在日伪时期,几个地下党“老鬼”的嫌疑人被关进大院,日本人制造假象让这几个人相互揭发,用各种手段寻找惟一的“老鬼”。而被隔绝的“老鬼”在无数耳目的监视下,最终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传递了情报。
小说在结构上分三部,分别是“东风”“西风”“静风”,分别由几位当事人和后代对那段往事的叙述,但对那段往事他们各有各的说法,让人想起日本电影导演黑泽明的《罗生门》。麦家解释:“这其实只是文艺的套路之一,最早使用这个套路的是《圣经》,五个福音书,五个人讲了同样一个故事,同一个事情有五个不同的版本。”
“历史真相就像风声一样,从远处传来,根本就不确定。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我们认清历史的一个途径和方式。”麦家说,每个当事者都有自己心中的一段历史,最后的结果就是让人感觉真假难辨、虚实不定。
网友说《风声》中有些与《暗算》的“捕风”部分重复了。麦家解释,《风声》的情节,是有人看了“捕风”之后找到他讲的另一个真实故事。而记者看到早在2005年第5期《收获》杂志上刊登的麦家中篇小说《密码》里,其故事情节和人物名字和《风声》上部非常接近。这个有趣的巧合,也对应了麦家想在小说中表达的“每一个当事者都有自己心中的一段历史,最后的结果让人感觉真假难辨”。
关心的就是人心
“人民文学奖”评委会给《风声》的获奖评语是,“具有强劲的叙事力量,它探索人的高度,塑造超凡脱俗的英雄”。
关于英雄,麦家有自己的理解。
“我塑造的英雄,他首先是一个常人,甚至是一个弱者。《解密》的主人公是个破译密码的天才,可谓英雄,但他在生活中就是一个弱者,是一个患有幽闭症的人。其实,人怎么克服自己的弱点,为自己的人生设定一个目标,并为这个目标敢于去承担,这是我们每一个常人都要面临的人生课题,当你把这个课题解决好了,你就是一个英雄,不一定是国家或民族的英雄;但,是自己的英雄,因为你完善了自己。”
对民国的那个时代,麦家非常有兴趣,他认为那是一个“人的优点和缺点都被尽情暴露的年代”,英雄和坏蛋并存,善与恶,美与丑,竞相粉墨登场。他说,“作家要有这样的责任,发现一些人性中的优点和缺点,去引导读者在人生的大是大非上,做出一些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麦家的朋友、出版人宋强说麦家是一個“很认真的人”,这种认真也体现在《风声》中。书里面提到的“胡字养胃药丸”“西湖香烟”等,都是他考证过才用的。
“为什么现在中国的小说老是让人有虚假的感觉,就是因为细节不真实。我觉得既然写这个专业就要写出专业的特点,起码术语不能用错,要准确地描述出来这个专业的状态,这是小说的基本功能。你只有写出一些真实的感觉,才能唤醒大家对那个时代的记忆。”
对于一些评论家和读者给他下的种种定位,麦家也不认同,“文学本来就应该什么东西都有,我从来不接受对我的小说‘悬疑‘特情的说法,我写的就是人,关心的是人心。(他们)不过身份相对秘密而已。”
摸索题材爆破点
从《解密》开始,《暗算》《风声》,麦家近年作品的内容都是密码情报题材,其中的《暗算》被改编成电视剧,深受欢迎。三部小说已经有非常明显的“套路化”趋势。
“这种题材也是我摸索出来的,”麦家说,“首先得益于我有这段经历,了解这个特殊的人群,别的作家不了解,我在那里工作过,他们一直生活在我记忆当中。”
麦家找到了“这块地”,用他的话说,“有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写起来特别得心应手,而且写出来以后发现读者的反响特别好”,于是他开始刻意地经营这样的题材,接着创作了《风声》。
60年代出生的麦家因为家庭出身不太好,周围的人都不爱和他打交道,由此变得非常内向。从13岁到30岁,他一直在写日记,“通过这种方式进行自我交流。”
1984年,大学毕业的麦家,因为学的是无线电专业,被分配到了解放军某情报部门工作。写了多年日记,“忽然有一天想能不能跟读者交流呢?”于是写出了第一个短篇小说《变调》,他试着向《解放军文艺》投稿。对方回复,决定刊登。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在看文学杂志,领导觉得你会写小说自然就会写材料。这样,麦家被调到军区机关写材料。他继续利用业余时间写小说。1989年,麦家考上解放军艺术学院学习文学创作,和阎连科做了同班同学。
那时候,他就写军事文学,在《解放军文艺》《昆仑》《当代》等杂志上发表了几十篇小说,但在文学界依然没地位。他在思考,想寻找一个爆破点。
这就是后来的《解密》。
1991年,麦家开始创作《解密》,历经十几年,其间他经历了爱情、婚姻、转业、工作调动等一系列变动。
麦家告诉记者,这种题材以前没有,写起来很有难度。经常推倒重来,“常常是写着写着觉得写不下去了,再重新回头寻找一种方法。”
小说写出来之后,麦家把它寄给了好几家出版社和文学杂志。“很多出版社都退了,退了继续投,”最后《当代》杂志的编辑洪清波看了“觉得很好,很另类”,认为“塑造了一种新的文学形象”,小说刊发在《当代》上。中国青年出版社随后出版单行本。第二年,共和联动图书公司出版了麦家的第二部作品《暗算》。
麦家的朋友觉得麦家是一个“很不好玩”的人。“也许因为他太敬业了,不喜欢那种耽于玩乐的成都作风。”
现在的麦家,日常生活就是读书写作,基本上没有什么应酬。他说“我觉得这个时代把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很重要,因为外面的世界太嘈杂了,思考一些相对来说比较本质的东西,这对一个作家来说是很重要的。” 联系采访的时候,他诚恳要求记者用邮件进行书面采访,他说,那是自己擅长的方式。在电话上,记者明显感到“交流的困难”,与“书写”判若两人。
麦家的下一部小说准备写爱情,那个故事已经“朦朦胧胧在脑子里转了一两年”。很多人觉得他不会写爱情,他说,想挑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