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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文化:第一次国共合作的精神基础

2007-02-07彭继红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06年7期
关键词:先进文化马克思主义

彭继红 王 毅

摘要: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形成是基于国共两党都代表了当时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旧三民主义文化在历史舞台上的谢幕迫使以孙中山为核心的国民党人探索新的救国救民理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和十月革命的伟大胜利点燃了文化希望之光,“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新三民主义的崛起,为国共两党第一次合作奠定了坚实的精神文化基础。

关键词:先进文化;第一次国共合作;马克思主义;新三民主义

中图分类号: K26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529(2006)04-0054-06

先进文化是体现社会生产力发展要求、代表最大多数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反映时代潮流、符合人类社会发展方向的文化。先进文化带有深刻的时代烙印,在不同的时代境遇下有不同的内涵,其内容随社会历史的发展而不断丰富。先进文化始终是进步党派追求的价值与行为的坐标。著名学者亨廷顿曾说过,现代化背景下的全球政治正沿着文化界限重构,文化相似的民族和国家走到一起,文化不同的民族和国家则分道扬镳。[1](P129)不仅国家、民族间的合作需要文化的粘合,政党间的合作也如此。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形成正是基于国共两党共同的文化诉求,源于双方都感知了当时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都自觉履践当时先进文化的要求。也就是说对先进文化共同的珍视和追求为第一次国共合作提供了巨大的凝聚力和精神基础。

一、旧三民主义文化的困境

旧三民主义是民主主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当时“已经完全卷入全世界资本主义文明潮流的几万万人的深刻革命运动所产生的思想”[2](P424),集中体现了资产阶级反对封建主义思想的文化诉求。旧三民主义作为资产阶级反对封建势力的理论武器,指导了具有资产阶级性质的辛亥革命取得了成功,结束了两千多年来横亘于中国领土上的君主专制政体,推翻了满清王朝的腐朽统治。但是,“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在观念形态上的反映”[3](P694),随着中国由旧民主主义革命步入新民主主义革命,时代主题的切换、历史主角的变更及国际国内环境的变迁,必然要求社会文化观念的变革。旧三民主义已不再适应新民主主义革命时代的需要,昔日的积极意义已被时代冲淡。在新的现实碰撞下,旧三民主义逐渐暴露出了许多缺点与不足,如毛泽东所说,资产阶级革命思想“只能上阵打几个回合,就被外国帝国主义的奴化思想和中国封建主义的复古思想的反动同盟所打退了,……失了灵魂”[3](P697),产生困惑的根本原因有:

首先,旧三民主义没有提出彻底的反帝纲领,反而对帝国主义国家抱有天真的幻想,本着“举西人之文明而尽有之”的原则,在政治上效法西方的民主政治文明,在经济上幻想西方的帮助促进中国物质文明的进步,在文化上以基督教徒孙中山为核心的资产阶级革命分子看不清帝国主义宗教文化奴役思想的本质,所以未从根本上涉及反对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内容。

资产阶级革命派深受西方文化和政治思想的影响,所以倍加推崇西方文明,天真地认为西方国家会支持它的“中国学生”。但是,正如每一个国家都有她的两种民族特性和文明一样,[4](P372)帝国主义国家只是在本国推行民主、自由,在别国只会支持能保证自己利益实现的傀儡政权。20世纪初,英、美、日等国亦如此。辛亥革命后,孙中山便全身心投入实业建设。他多次考察欧美国家,向他们提供在中国兴办实业的蓝图,却屡遭白眼与讽刺。为维护辛亥革命的果实,孙中山领导了多次战争,都曾不遗余力地争取外援,但是从“二次革命”企图“联日”努力的落空到遭遇陈炯明与英帝国主义的联合背叛,他的努力只得到帝国主义国家的敌视与讪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帝国主义国家极力扶持袁世凯的势力,后又积极支持南北各军阀。为什么老师总是欺负学生?有没有真正可以依靠的能助中国国民革命成功的国际友人?有没有较西方文明进步的新的文明模式可供中国学习?这是以孙中山为代表的国民党在遭遇帝国主义国家的无数次冷眼后产生的疑问。

其次,旧三民主义对封建主义的认识也陷入了另一个泥沼:其核心民权主义幼稚地将封建主义等同于满清帝制,低估了中国封建专制的深厚根基和传统潜力,认为推翻帝制,民权主义就实现了,民主共和政体就不会遇任何阻力自然而然地屹立于中国的领土之上。革命后,虽然建立了新的政体及标志民主共和的《临时约法》,但新的政治体制未触及旧制度赖以生存的基础,如阿Q所见证的未庄革命后的景象:“知县大老爷还是原官,不过改称了什么……这些名目,未庄人都说不明白———官,带兵的也是先前的老把总。”[5](P92)人民的生活境遇更是没有改变,广大民众没有获得任何权利,仍处于失语的边缘地位,中华民国只是“有民国之名,而无民国之实”的摆设罢了。

其实,中国封建主义作为一种文化已经深深地沉淀于人民的意识、习惯等社会心理之中,传统的政治精英如袁世凯、段祺瑞等人做着“当皇帝”的迷梦,而带有封建小农意识的农民对这种于己没有切肤之痛的民主政体没兴趣,所以当强大的封建势力卷土重来时,“换汤不换药”的民权运动迅速败下阵来。袁世凯称帝的政变、张勋复辟的闹剧、段祺瑞的“安福”丑闻等就是对资产阶级共和理想的最大的嘲讽,而孙中山企图依靠一个军阀打倒另一个军阀思想的流产给了资产阶级政党巨大的警示作用。正如李泽厚所说,辛亥革命“打倒了一个清朝皇帝,带来的反而是新形式或旧形式的大大小小的洋皇帝或土皇帝”[6](P801),封建主义结合新的或旧的形式的复辟宣告了旧民权主义的破产。

再次,旧三民主义除了对革命对象认识不清外,还在于没有找到真正的革命力量———工农大众。从辛亥革命到第二次护法战争,资产阶级革命都是采取精英动员的方式,即依靠军阀和当权的政府官僚。殊不知,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真正摧枯拉朽、改造社会的力量,中国的革命实质上是农民的革命。20世纪初,广大农民由于遭受日益严重的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的压迫,生活每况愈下,走向破产和赤贫化,广大群众的土地要求成为这个时代的核心问题。如果此时的资产阶级革命党能提出与农民息息相关的土地方案,并宣传和教育他们,提高他们的民族觉悟,培养他们的反封建意识,那么就一定能动员有巨大革命潜力的底层人民为民主共和而斗争,中国的历史肯定要重写了。但是,由于阶级局限性,他们没有提出真正关乎民生的民生主义,旧民生主义没有从所有制层面上触及地主土地,没有涉及农民的物质利益,没有解决具有决定意义的土地问题,因而没有找到真正坚实的革命基础的旧三民主义最终归于流产。

众所周知,当时中国知识分子在救国救民的压力下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实用理性,他们选择和承受一种理论和学说主要是因为它的有用性,有用即价值。如果自己信奉的理论不再具有实践效用了,他们就会抛弃它,抑或寻求新的理论来修正它、补充它。孙中山也不例外。面对自己揭橥的旧三民主义在事实面前的破产,孙中山陷入了迷惘与思索中。怎样

对待当前的时局,他感到十分苦闷,他说:“对于时局尚想不出办法,故绝无主张,总由同志多数意见是瞻耳。”[7](P508)旧三民主义文化的破产宣告了旧民主主义文化在历史舞台上的谢幕。

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运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兴起需要一种代表时代潮流、昭显时代精神的新文化、新思想为其提供精神的支持和理论的指导。孙中山等国民党人开始思索,究竟依靠何种力量来救国救民?究竟什么才是挽救时局的真理?这不仅是国民党人的疑问,也是当时以挽救民族危亡为己任的爱国人士在目睹资产阶级文明在中国流产后共同探索的问题。

二、马克思主义的传播点燃了文化希望之光

与孙中山旧三民主义理论破产的同时,中国思想界因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化运动———五四新文化运动而发生了巨大的嬗变和新生,思想界“扬葩吐艳,各极其致,社会遂蒙绝大之影响”[8](P482)。人们从封建伦理道德中解放出来,追求人格独立、个性解放,主动引进西方先进文化与思想。但是不久,巴黎和会上在大部分知识分子眼中“公理”的化身英美等国并没有坚持“公理”的原则,而是相互协商如何重新瓜分中国,被陈独秀称为“世界上第一个好人”[9](P304)的威尔逊的和平意见“多半是不可实行的理想”[9](P344),这个残酷的现实打破了中国人学习西方的迷梦。知识分子由对西方文明的迷信转向怀疑,学习西方的思想开始动摇,他们开始寻求中国新的出路。而此时,苏俄十月革命的胜利、苏维埃劳农政权的建立使科学社会主义从一种理论变为现实,让与俄国有着类似国情的中国看到了希望与曙光。李达曾指出:“俄国是农业国,中国也是农业国,将来中国的革命运动,或者有采用劳农主义的直接行动的可能性。”[10](P73)恰在此时,苏俄又主动废除在华的不平等条约及放弃在华的各项特权,以实际行动向中国人民昭示了自己的真诚与和平主张。自近代以来,被帝国主义“摧凌于他的铁骑下面”[11](P577)的中国第一次被外国平等待之,于是“走俄国人的路”成为当时先进分子们必然的政治选择,研究和选择十月革命的指导思想———马列主义成为当时先进分子必然的文化选择。

五四时期,先进的知识分子或成立马克思主义研究小组或在刊物上开辟新栏目专门介绍马克思主义或出国学习马克思主义。在对马列主义的宣传和介绍中,在经过反复比较各种救国方案和慎密思考后,大部分人都抛弃了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信念,转向马克思主义的立场。马克思主义也因他们的努力得到了广泛传播。笔者根据《五四运动前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介绍与传播》一书所附资料索引统计得到,自1919年五四运动起到1922年期间,《新青年》、《每周评论》、《劳动界》、《先驱》等刊物上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文章有200余篇,在1920年至1922年间,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科学的社会主义》等著作、列宁的《过渡时代的精神》、《国家与革命》等著作及阐释马克思主义的作品如河上肇的《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考茨基的《阶级斗争》等都有了中文译本。从此,马列主义便以不可遏制之势影响着中国,中国知识分子从这条思想河流中不断汲取养分,完善和成熟自己的思想。马克思主义以其科学性和革命性渐渐取代了旧学说(包括旧三民主义),成为中国先进文化的旗帜。

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历程,我们不难发现,马克思主义是作为一门救国的实践科学而非学理性的经院哲学传入中国的。有着深刻救世民瘼情结的知识分子不满足于在书斋中对马克思主义的学理研究,而是将对马克思主义的学习与对社会的改造结合起来,一方面深入工农,面对社会,组织群众,投身于革命实践;另一方面勤奋钻研,进行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学习和研究,把马列主义与工人运动相结合。随着工人运动的深入发展,迫切需要一支以先进理论为指导的无产阶级政党来指导工人运动。于是,在李大钊、陈独秀等人的倡导与努力下,这样的政党———中国共产党于1921年7月正式成立。中共自诞生之日起,就以马克思主义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并在这一思想指导下,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主张及与带有“民主主义的色彩”的国民党合作的要求。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为第一次国共合作提供了组织基础,而中共与国民党合作的要求无疑加快了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步伐。

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对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他们从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中看到了马克思主义的伟大力量,也开始同情与积极迎受马克思主义,在其刊物上大力介绍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一些内容。据统计,《觉悟》副刊发表的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政论性文章有50篇左右,[12](P302)《建设》自办刊(1919年8月至1920年10月)一年多时间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文章约占文章总数的15%到20%[13](P92),还有《星期评论》、《闽星》等刊物为宣传马克思主义作出了较大的贡献。他们在文章中称赞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一些内容,并用这些观点来分析和解决中国的历史和现实问题,介绍了阶级斗争的学说及经济学说。此时的戴季陶对马克思主义的评价较为全面和客观。他称赞马克思、恩格斯是“天才”[14](P977),“马克思是近代社会运动的先觉”[14](P994),他的思想是人类思想的伟大结晶,他是我们的指路人,为我们的前进指明了一条最安全的道路[14](P1245-1246)。对于马克思的学说,他认为科学社会主义“由学理的发明与实务努力两配合,经过许多困难,打破许多偶象,在德国里面竟自得了政治上社会上的优胜旗”[14](1022);马克思、恩格斯的“深邃的”唯物史观,是“精确的学理”[14](P977),所以他“希望中国人多研究以马克思经济学为骨干的科学的社会主义”[14](1240)。可见,戴季陶既分别肯定了马克思主义三个部分的作用,还要求人们从整体上把握和学习马克思主义,这表明当时的国民党人确实学习了一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他们从马克思主义中吸取对自己学说有所裨益的元素,为“适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开始用马克思主义来补充和修正自己的理论。马克思主义的反帝理论帮助他们看清了帝国主义的本质,阶级斗争学说有利于他们反对封建主义,唯物史观重视群众力量的理论使他们感觉到了革命的社会基础。马克思主义成为国民党人修葺自己学说的主要源泉之一。

马克思主义之所以为国共两党有识之士认可和接受,全在于其自身的进步性和科学性。从理论生成上看,马克思主义根源于欧洲工人阶级斗争的实践,吸收了先进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理论成果,是人类思想史上伟大的变革。它不仅包括了西方民主、自由的政治资源,并将其发展为具有实际内容的原则,它还与中国传统文明所传承的人类大同、和谐的理念不谋而合,是东西方优秀文明的集合;从实践意义上看,马克思主义在俄国十月革命后从理想变为现实,为中国文明和社会发展提供了一套范式:它提供了一套完整的、科学的世界观,指明了一条以反帝反封建为中心的武装斗争

之路,设定了一套革命胜利后现代化建设的文明模式,蕴涵了一种能激励人心的社会理想。正如毛泽东所说:“自从中国人学会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动转为主动。从这时起,近代世界历史那种看不起中国人,看不起中国文化的时代应当完结了。”[15](P1516)马克思主义为中国人民摆脱奴役和压迫找到了强大的理论武器,为中国现代化发展点燃了希望之光。共产党对马克思主义的选择和国民党对马克思主义的认同为第一次国共合作提供了一种理论上的可能性。

三、十月革命的影响与新三民主义文化的崛起

马克思主义为第一次国共合作提供了潜在的可能性,而国共两党对合作的最终选择是通过马克思主义在苏俄践行的成果———苏俄红色文化的影响而完成的,但两党对其学习和接受的侧重点不同。

任何革命并非全部政治意义上的革命,更是文化观念、制度文明上的变革,因为革命本身就意味着在这个国家无法分割的文化和制度上具有必须革除和改造的成分。革命的后果既是政治的,又是文化的,它必然会引起制度的重建、思想观念的变迁与文化的变革,十月革命也不例外,实为“新文明之创造,新生命之诞生”[16](572),是一场政治、经济、文化的变迁与革命。十月革命的文化意义既是民族的,又是国际的,它“非独俄罗斯人心变动之显兆,实二十世纪全世界人类普遍心理变动之显兆”[16](575),它的文化影响遍及大多数受帝国主义压迫的民族殖民地国家,中国是其中之一。国民党人通过比较革命式(即对比中俄革命、十月革命与欧美革命)的研究,开始从“举西人之文明而尽有之”的思想模式中解放出来,逐渐信服十月革命红色文化改造社会的功能及伟大的历史意义,吸取其合理的政治哲理和思想,萌发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思想。十月革命为三民主义增添了革命的灵魂,促进了旧三民主义向新三民主义的转变,促进了新三民主义文化的崛起,为第一次国共合作提供了思想政治基础。

十月革命后不久,国民党人便将目光投向了苏俄。通过对比欧美日渐衰败的文明与俄国新兴的革命浪潮与政治制度,认为社会主义革命是大势所趋,苏俄新文明乃是代表世界发展潮流的新文明。孙中山高度赞扬了十月革命及其成绩,称俄国革命“打破政治之不平等,同时打破资产之不平等”[17](P39),比以往革命有着更进步的意义。他还指出,革命的更伟大之处在于建立了新式之俄国,建立了“谋公共生活”的俄国新政府,使大多数人民得以享受文明之幸福,“此俄国新文化运动所以勃兴也”[18](561),俄国文明乃“世界新潮流”、“人类中的大希望”。当时戴季陶、廖仲恺等国民党人都从人类文明的高度积极肯定了十月革命的伟大意义。这表明国民党人此时已从彻底的民主主义立场出发,开始欢迎和同情十月革命,关注苏俄新文明。

思想上的认同必然导致行动上的趋近。国民党人由对西方文明的迷信转向对苏俄文明的推崇,引起了他们对革命盟友的选择由欧美转向苏俄。孙中山在十月革命后不久,便致电给列宁和苏俄政府,表示了对革命的钦佩之情,“并愿中俄两党团结共同斗争”[7](P500),这是国民党人“联俄”思想萌芽的标志。此后,苏俄政府宣布废除在华的一切不平等条约和放弃在华的一切权利,国民党人看到了真正平等待我之友人,联合中国“忠实的朋友”———苏俄的愿望也逐渐清晰,甚至有人明确表示:苏俄是“我们的朋友”,十月革命成功的经验,“可以为国人寻找光明的路径底借镜。”[19]可见,十月革命红色文化以先进性、民主性及彻底性吸引了渴求民主、进步的国民党人,帮助他们树立了“联俄”思想。

国民党人在对十月革命考察中还认识到了民众在革命中的巨大作用,意识到中国革命应举“四万万人”共同奋斗方能成功,并吸收苏俄政府“民治”的政治理念,主张革命成功后实行全民政治,为“扶助农工”政策的提出奠定了思想基础。国民党刊物在十月革命后不久便及时报道了革命情况,他们认为:十月革命是一党领导的工农民众的革命,俄国工农兵助革命取得了胜利;苏俄新政府之所以得以巩固,全在于实行工农民主政权,“主张公理,能迎合世界潮流。”[20]俄国革命和政府的“劳农”思想,使国民党人受到了“思想上的启发”[21],他们希望十月革命精神早日传入中国,促进广大工农民众的觉醒。在报道的过程中,国民党人的思想也发生了转变,由以往那种依靠军阀和武人的“乌托邦”式的动员方式转向寻求民众的支持。孙中山认为国民党在辛亥革命推翻满清二十余年后仍未能建设民国,真正原因在于“国内大多数人民,还不明白民国的道理。”[8](P524)他得出结论:“故国民革命之运动,必恃全国农夫、工人之参加,然后可以决胜。”[8](P593)可见,十月革命中“劳农”思想促成了国民党人“扶助农工”思想的产生。

“联共”思想是“联俄”和“扶助农工”思想发展的必然结果。首先,在“联俄”思想的指导下,国民党人肯定会思考如何才能得到苏俄的帮助。除了依靠国民党人“联俄”的诚心的感召作用及其与俄国领导人的私人友谊外,国民党在现实中必须处理好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因为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在华的支部,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华的执行者,国民党只有“联共”,才更有条件与苏俄接近,获得外援。其次,国民党人通过十月革命认识到了工农群众于革命的重要作用,但他们的阶级局限性导致了具体行动的动摇性:一方面欲借工农之力进行革命,另一方面又担心工农力量的壮大会危及自己,没有发动大规模工农运动的勇气,因为资产阶级的国民党毕竟不能真正代表人民利益。为解决认识和实践的矛盾,国民党需求助于能发动和组织工农的组织,共产党便是这样一个机构。中国共产党是工农利益的忠实代表,以发动和组织工农为主要工作之一,只要国共两党以反帝反封建为共同遵循的原则,“联共”必能促进广泛工农运动的兴起。显然,我们不能否认“联共”政策的制定是国民党出于自身策略和利益需要的考虑,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联共”思想是十月革命红色文化影响下产生的“联俄”、“扶助农工”思想进一步推进的结果。

随着“三大政策”思想的逐渐明朗,三民主义也获得了新发展,旧三民主义依据三大政策之精神,发展为革命的三民主义。首先,苏俄社会主义文明与西方资产阶级民主政治价值取向上的迥异,导致了它们的势不两立,选择一方意味着放弃和敌对另一方,“联俄”便宣布了国民党举起了反帝的旗帜。与共产党的接近则促使国民党对待帝国主义态度须与共产党的态度趋近。饱受帝国主义压榨的民众也要求推翻帝国主义;其次,由于坚持“劳农政权”原则的苏俄共产党和坚持人民当家作主的中国共产党的双重影响,国民党只有把民权主义发展为真正的平民的民权主义,才能达到“联俄”、“联共”的目的,才能真正落实“扶助农工”之精神;第三,“耕者有其田”是苏俄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解决土地问题的基本方案,广大农民对土地的渴求也促使新三民主义对这一智慧

的吸收。1924年1月召开的中国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将三大政策的新三民主义正式确定了下来。从此,孙中山的旧三民主义改变了反帝反封建的模糊取向,改变了脱离民众的错误方向,而发展成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反帝反封建的新三民主义,“新三民主义便被推广到了全中国,推广到了一部分教育界、学术界和广大青年学生之中。”[3](P701)新三民主义与中共的初级纲领有许多切合之处,它的普及及其形成的文化潮为第一次国共合作提供了现实的政治思想基础。

四、共产国际的主导与国共两党的文化认同

中国共产党关于建立国共统一战线主张的提出在很大程度上是共产国际的理论、方针、指示等政治文化影响中国共产党的结果,是列宁主义理论和马林策略思想引导中共思想发展的结果,是苏联政府的对华政策和共产国际关于中国革命的理论和策略发展的必然结果。因为成立之初的中国共产党由于经验匮乏,理论准备不充分,不可能自觉地将马克思主义理论娴熟运用于中国革命斗争的实践,急需一个可供参考的政党模式和领导,而共产国际出于自身革命策略的需要及其与中国毗邻的地缘政治的需求也愿意指导中国共产党,并试图使自己的理论与策略在中国发生影响。

受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中国爆发了声势浩大的五四运动,朝鲜、日本等国也相继发生了革命运动,这引起了共产国际对东方革命的关注。1920年7~8月间,共产国际召开了第三次代表大会。会议通过了列宁起草的《民族和殖民地问题提纲初稿》和罗易起草的《关于民族和殖民地问题的补充提纲》,第一次将世界分为压迫民族和被压迫民族,把推翻民族殖民地问题与推翻帝国主义问题联系起来,并号召西方无产阶级支持东方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民族解放斗争。这两个文件成为共产国际指导东方革命尤其是中国革命的理论基础。文件还指出民族殖民地国家进行民族解放斗争的“首要和必要的任务是建立共产党”[22](P121),重视无产阶级政党在革命中的领导作用。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共产国际于1921年春派马林到中国帮助建立中国共产党。从此,共产国际便开始了通过其代表了解中国和指导中国革命的实践。马林在华帮助共产主义者建立了共产党,并在共产国际方针的鼓舞下,南下调查中国各阶级及政治力量的情况,寻求中国共产党革命的同盟军。在认真考察南方后,马林看到了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力量强大而又有巨大的革命热情。于是,他根据自己在爪哇的工作经验,提出中共应加入国民党,与国民党共同从事革命的建议,并多次与中共领导人举行会晤,力劝中共实施其构想。但此时的中国共产党尚未将自己完全置于共产国际的领导之下,只是答应向共产国际汇报工作,仍按自己的意见行事,共产国际的指示、方针对其的约束力不大。1922年2月马林在上海召集中共领导人开会,他的合作主张遭大多数人的反对。陈独秀反对态度最为坚决。他与马林发生直接冲突,还致信给维经斯基陈述自己反对合作的理由。可见,在中共未承认自己为共产国际的支部前,共产国际的指示及其代表的主张显得十分无力。

但是不久,陈独秀等人在家中被捕,马林在解救陈独秀的工作中起了很大的作用。陈独秀释放后,与马林的关系得到和解。他与马林举行了两次会谈后,便承认了“各国共产党都是第三国际的一个支部”[22](P265),中共也不例外。陈独秀的应允实质上承认了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领导的绝对权威。1922年6月召开的中共“二大”便以文件形式确认了“中国共产党为国际共产党之中国支部”[22](P315),完全承认加入共产国际的21项条件,其中包括了“共产国际代表大会及其执行委员会的一切决议,所有加入共产国际的党都必须执行”[22](P318)这一条件。从此,共产国际的政治文化便在自己的中国支部———中国共产党中具有了很大的权威,共产国际代表便以共产国际的指示、政策为据,促成了中国共产党对国共合作及其具体方式的选择。

中共建立国共合作统一战线的思想萌芽于1922年6月。经过一年来的斗争实践,中共逐渐加深了对列宁民族殖民地理论的认识,改变了以往不与任何党派联盟的主张,于1922年6月发表《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首次提出邀请国民党等民主派及革命团体举行联席会议,共同建立一个反对封建军阀的联合战线。接着,在共产国际召开的远东民族大会关于东方殖民地国家进行民主革命等决议的影响下,中共召开了第二次代表大会,决议了与国民党建立民主联合战线的策略原则。这向马林的合作策略迈进了一步,但中共只答应实行党外合作,在具体方式上与马林的建议仍有差距,此问题留待杭州西湖会议解决。

与此同时,马林返回莫斯科,请求共产国际对“党内合作”的指示,共产国际迅速批准了马林的建议,并决定再派马林赴华,让马林带回了一个命令与两份委任书,其中《共产国际给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命令》明确规定中共中央委员会应与“菲力浦同志(指马林———笔者注)密切配合进行党的一切工作”[22](P321),言外之意即是马林代表共产国际在华与中共合作,马林关于国共合作的策略是得到共产国际同意的,中共应与马林协作开展国共合作的工作。

1922年8月,中共召开杭州西湖会议,马林参加了此次会议。当马林论及中共应加入国民党进行合作时,遭到了部分与会代表如蔡和森、张国焘等人的反对,陈独秀也以国共两党阶级性质不同及担心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会失却自己的独立性为由反对此主张。但陈独秀声言,“如果这是共产国际的不可改变的决定,我们应当服从,至多只能申诉我们不赞同的意见。”[22](P344)马林在争论中“宣布党应当严格遵守共产国际的指示,于是他的观点占了上风”[23](P127-128),与会者勉强接受了党内的决定。可见,当时中共领导人自信不足,将共产国际的政策与指示作为整合党内不同意见的唯一标准,受共产国际的红色文化的影响深刻。国共合作具体方式的选定是严格遵循共产国际代表主张的结果。1923年7月,中共召开“三大”。会议依据共产国际执委会1923年1月作出的《关于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的关系问题的决议》正式决定了与国民党进行合作的方式和具体策略,从而揭开了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序幕。回顾国共第一次合作的历史过程,我们不难发现先进文化在其中所起的巨大作用。先进文化是核心凝聚力,只有双方都符合其前进方向,才能一起前进,共同走向辉煌的胜利。但是,双方都符合其前进方向不可能是自发的,而是要抓住新文化传播的契机,善于在外部环境的引导下,科学作出选择的结果。第一次国共合作正是在苏俄外部文化机制的引导下双方作出选择的结果。面对现实,在时代呼吁国共实现第三次合作、实现台湾回归、祖国统一的今天,国共两党应该遵循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把握时代前进的脉搏,不计前嫌,以宽容开放的勇气和智慧去接近对方,携手共创中华民族的更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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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李大钊.李大钊文集: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17]孙中山.孙中山全集:第6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8]孙中山.孙中山全集:第5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9]明心.看!我们的朋友怎样前进! [J].觉悟,1920,(5).

[20]李绰.“提倡强国”的反对声[J].觉悟,1920,(5).

[21]戴季陶.从经济上观察中国的乱源[J].建设,1919,第1卷第2号.

[22]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文献资料选辑(1919—1925)[Z].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

[23][美]费正清,费维恺.剑桥中华民国史(1912—1949):下卷[Z].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责任编校:彭大成)

收稿日期:2006-03-20

作者简介:彭继红(1961-),男,湖南湘西人,湖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法学博士;

王毅(1982-),女,贵州遵义人,湖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中共党史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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