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修辞活动中的语境
2006-11-24狄燕
狄 燕
语境是使用语言的环境。在修辞学中,语境具体指修辞活动所依存的环境。历来研究修辞的学者都很重视语境的作用,陈望道先生的《修辞学发凡》就是以题旨情境为修辞第一要义的。《发凡》提出的“六何”,即何故、何时、何人、何地、何时、何如,就是构成语境的要素。今天我们主要从二者的关系方面谈谈修辞活动中的语境。
一、语境是修辞活动赖以进行的依据
任何言语交际行为都不可能脱离一定的环境在“真空”里实现,没有语言环境,就没有修辞,语境是修辞的生命。一切修辞现象都只能够发生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之中。在语言环境之外的修辞是根本不存在的。一句话,看表达是否得体、恰切,要看它是否与环境相适应。我国著名作家老舍也曾明确指出,作家选用语言时应特别注意“如此人物,如此情节,如此地点,如此时机,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说。”这些都点明了语境是修辞活动赖以进行的因素之一。例如:
(1)黑夜,静寂的像死一般的黑夜。(夏衍《包身工》)
单纯看,只知道作者在描写黑夜的寂静、单调、缺乏活力,只有把它放在更为广阔的文章段落中,这个句子才成为双关,才知道它不仅仅在描写自然界的宁静,还在揭示当时社会的暗无天日,包身工制度的黑暗。又如:
(2)还有一群姨太太,也大以请她们各自走散为是,要不然,“拿来主义”怕未免有些危机。(鲁迅《拿来主义》)
如果不把这个句子放到整篇文章中,我们就不会想到这里的姨太太竟是指腐朽没落的文化。
二、修辞活动的制约作用
倪宝元先生把语境分为三个不同的层面,一是背景,二是情境,三是句境。语境对修辞活动的制约也主要表现在这三个方面:
1.背景。背景主要指诸如历史、地理、气候、民族、时代、气候等,它虽然不与交际活动发生具体的联系,但却对交际活动有着潜在的、更加深刻的制约作用。比如从气候看,我们可以说“夏天的济南,热的像个小火炉。”却不可以说“夏天的青岛,热的像个小火炉。”因为济南是著名的四大火炉之一,而青岛却是著名的避暑胜地,说后者夏天像火炉显然有违事实了。再如从民族文化传统看,不同的民族也有不同的修辞活动。如西方喜欢把爱人或小孩比喻成可爱的小猫或小狗,而中国人则喜欢把小孩叫成“小鬼”“机灵鬼”。同样是比喻恩将仇报的人,汉语以中山狼为喻,英语则以蛇为喻。从社会时代看,不同时代人们的审美情趣不同,对修辞活动的要求也不相同。如形容女人的美,古时是“樱桃小口,杨柳细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现在我们形容女性的美不仅仅只注意外形了。“秀外+养内=美”“知识女性的美”“成熟的风韵”等,既契合了时代的发展,又反映了现代人对美的追求。
离开广阔深刻的社会时代背景,一些话语的真实含义,特殊含义就很难理解了。如:
中国一向是所谓“闭关主义”,自己不去,别人也不许来。自从给枪炮打破了大门之后又碰了一串钉子,到现在,成了什么都是“送去主义”了。别的且不说罢,单是学艺上的东西,近来就先送一批古董到巴黎去展览,但终“不知后事如何”;还有几位“大师”们捧着几张古画和新画,在欧洲各国一路的挂过去,叫作“发扬国光”。听说不远还要送梅兰芳博士到苏联去,以催进“象征主义”,此后是顺便到欧洲传道。我在这里不想讨论梅博士演艺和象征主义的关系,总之,活人替代了古董,我敢说,也可以算得显出一点进步了。 (鲁迅 《拿来主义》)
在这里,如果不了解当时中国的社会背景,不了解国民党反动政府的软弱无能,就很难把握鲁迅这段话的深刻含义,更不用说体会到其中的修辞运用的妙处了。
有时,要理解一些修辞活动还必须联系中国的文化传统。如《拿来主义》中,鲁迅先生以“大宅子”比喻文化遗产,以“鱼翅”比喻文化遗产中的精髓,以“烟枪和烟灯”比喻文化遗产中已失去使用价值的旧形式,以“姨太太”比喻那些腐朽的、有害无益的东西。这里,如果不了解中国的文化传统,不知道鸦片对近代中国的毒害,不清楚东亚病夫的孱弱,就不可能了解鲁迅先生何以如此作比。
总之,不管是自然背景,还是人文背景,都制约着修辞活动的进行,在无形中刻上民族的、时代的、自然的烙印。
2.情境。倪宝元先生认为情境指交际活动发生的锯具体时间、地点、场合以及交际行为所依存的具体事件,包括事件的原因、过程和结果。特定的情境决定了表达者只有采用与之相适应的修辞方式,才能产生所追求的最佳表达效果。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朱自清《荷塘月色》)
路可以说是寂静的、安静的、清静的,作者何以说是寂寞呢?因为作者当时正面对“四·一二”大屠杀,心情苦闷彷徨,不满于现实,想要超脱却又难以超脱,欲与人诉说却又无人可诉,心情的寂寞是十分明显的。“观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寂寞的作者夜晚走在这条本就少有人走的路上,这路也只能是寂寞的了。这里,特定的情境选择特定的修辞,特定的修辞又是紧紧适应特定情境的需要。
3.句境。倪宝元先生认为句境指由语言材料构成的言语环境。具体指角色间交际活动的语替性质,以及话语所依存的篇章段落,前言后语,上下文句。如语体不同,辞格的运用亦不相同。口头语体重口语,简洁明了; 书面语体重庄重、书面化。如公文语体的“句稳词妥,通体通顺”(叶圣陶语);政论语体的鼓动性、逻辑性; 科技语体的精确性、严密性;文艺语体的形象性、情感性等。篇章是个有机的整体,篇章的形式在整体上应保持一致。另外,言语所传递的信息也与上下文语境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我们都曾听过这么一首祝寿诗:
这个女人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
儿孙个个都是贼,偷得蟠桃献至亲。
这首诗构思巧妙,两两相对,一庄一谐,很有趣味。看一三句,像在骂人,但读二四句,又是极度地赞美。整首诗大起大落,收到了极强的艺术效果。究其原因,就因为作者成功地利用了上下文语境。
三、语境是检验修辞效果的凭证
修辞要求把修辞现象放在语境中研究,根据语境的需要,选用语言材料,运用修辞方式,体现修辞规律,才能显示修辞效果。同一思想内容可以有各式各样的表达方式,采用哪种表达方式最好,往往决定于特定的语言环境。表达效果的好坏,不完全在于语句本身,还要看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如何修饰调整语言形式。如:《黄桥烧饼》中把军民关系比喻成烧饼和炉火,评判时只有把它放到具体的语境中,才感到这个比喻的贴切、新鲜。
又如“僧推月下门”和“僧敲月下门”两句诗,也只有放到具体的语境中,才能体会到推的好处,敲的妙用。要表现与大自然浑然一体的宁静,僧人月下归来,推门入室的熟悉的归家意味,自当用推;如要打破这大自然的宁静,以动衬静,则要首选敲了。表现的语言环境不同,选用的词语亦不相同,离开具体的语言环境,是无法评判辞格的好坏,交际的优劣的。
弗雷格在《算术基础》中说:“一个词语只有在语句的语境中,才具有意义。”语境是修辞活动赖以正常进行的“交际场”,修辞活动也只有在具体的语境中,才有其生命和活力。任何脱离语言环境,孤立地研究修辞格的作法都是缺乏理论基础的。
参考文献:
[1]王希杰.修辞学通论[M].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
[2]陈望道. 修辞学发凡[M].1932.
[3]倪宝元主编.语言学与语文教育[M].上海教育出版社。
[4]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现代汉语[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5.
[5]黄佩文.汉英比喻与民族文化[J].修辞学习,2001,⑶.
(狄燕,山东莱芜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