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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治”吞噬人的灵魂

2006-07-06史韶梅李智芳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4期
关键词:礼治封建礼教阿Q

史韶梅 李智芳

中国自古就有“礼仪之邦”之称,乡土中国的文化特征是用“礼”来维持固有的规则和社会秩序,在某种程度上远远超越了法律的威力。以此衍生的封建礼教和道德规范给“礼仪之邦”的子民带来无尽的悲苦和无奈。鲁迅作为二十世纪中国伟大的思想家和文学家,他向这种“礼治社会”投下了重磅炸弹,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揭示了礼治秩序对人的命运的设计,这些人在“礼”的重压下大都丧失了自主意识和自由精神,成为“思想的奴隶”。这些作品中有被称为“投枪”“匕首”的杂文,更有展示人物灵魂被吞噬的悲剧命运的小说集《呐喊》和《彷徨》。

《呐喊》和《彷徨》是中国现代小说开端与成熟的标志,它揭开礼治的帷幕,上演了一出出礼治吃人的悲剧。悲剧的主人公大都是知识者或农民,他们物质生活的匮乏、失去亲人的不幸、肉体的疲惫都不是这种悲剧的根本原因,精神病苦是致命的,愚昧、麻木、孤独、空虚、恐怖等精神创伤与危机是那样的震撼人心。无论是知识者还是农民,他们在传统的伦理关系和道德秩序中受到压抑和戕害,丧失了自己主宰命运的权利,虽努力挣扎,但力不从心,主体性和个体性在任人驱使中消融殆尽。“礼治”所确定的人伦关系网络取代个体独立追求,只能听由命运的安排,安心地支持“被吃”。这种“封建社会吃人”不仅是对人的肉体的摧残,更是“咀嚼人的灵魂”,主人公的悲剧命运就更具有深刻性和警示力。

《孔已己》中的孔乙己和《白光》中的陈士成是旧式的知识分子,他们二人的悲剧就在于把个人的全部追求都纳入到封建伦理秩序为其规定的人生模式中:“隽了秀才,上省去乡试,一经联捷上去。”——这是传统社会为知识分子规定的基本人生模式。孔乙己“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他的好吃懒做,自视高人一等,社会地位低下使他一贫如洗,无以为生,甚至沦为窃贼,被打断了腿,但仍不肯脱下自以为象征身份的长衫。陈士成的全部希望和失望,愤怒与幻觉。全都维系于能否实现上述人生模式,他们的唯一“个性”便是对那一时代为之规定的普遍性人生模式的追求。如果说孔乙己和陈士成自觉自愿地成为这种人生模式的奴隶,才造成他们悲剧的话,那么反抗者又会如何呢?

《狂人日记》中的狂人是一个具有现代意识的封建社会叛逆者形象,他敢于对传统进行大胆的怀疑和批判。“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者两个字‘吃人”对几千年来封建制度吃人本质发出最坚决和最彻底的否定。但封建家长大哥的强大存在,周围一股股附和势力织就了一张密不可破的网,使他只能在挣扎中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告。《在酒楼上》中的吕纬甫曾是一名“敏捷精悍”敢作敢为的知识青年,他甚至“到城隍庙里去拔掉神像的胡子”。十年之后,在强大的封建传统压力下,判若两人。他感叹:“那时预想的事可有一件如意?”,为了混日子,他便给人教点“子曰诗云”。他坦言自己的道路就像一只被驱赶的蜂子或蝇子,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在颓唐消沉中无辜消磨着生命。《孤独者》中的魏连殳也在挣扎奋斗之后屈服了。他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已经躬行我先前所憎恶所反对的一切,拒斥我先前所崇仰所主张的一切了”。

与这些知识者比较,农民的悲剧命运更能揭示封建传统礼治秩序的“吃人”本质。他们都是被强制性地纳入到尊卑贵贱的等级格局中成为等级关系的隶属品。闰土、阿Q、祥林嫂、爱姑这些不同经历的人,有着同样的悲苦命运:闰土是“我”儿时的伙伴,他曾是一个健康活泼、天真烂漫的农家少年,“项带银圈,手提一柄钢叉”就像童话里神奇的小英雄。然而二十年后,他形容枯干、眼神呆滞、精神迟钝麻木,对“我”口称“老爷”。封建宗法制度和等级观念对他的毒害,使他和“我”之间有了不可逾越的障碍与隔膜。祥林嫂也是一个被封建礼教和传统决定着命运的普通农村劳动妇女。她勤劳善良,但受到封建礼教的几重压迫,她的初婚和再嫁,如同牛马一样被卖来卖去,依仗的是夫权和族权,想做奴隶而做不成。显示了鲁四老爷代表的政权的威力,阴司的鬼神之说也使她得不到片刻的安宁。生的无奈、死的恐惧,她在重重折磨中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对于封建礼教,她只有顺从——被压迫下的顺从。也许有人会说祥林嫂的“逃婚”、“撞香炉”、“捐门槛”、“问地狱之有无”等不是表现了她与命运的抗争和生活的追求吗?然而也正是这头破血流的反抗和精疲力尽的追求恰恰隐含着对封建伦理秩序的承认:对改嫁的反抗中包含着她对夫权和从一而终观念的承认,对阴司的疑问则建立在她对这种秩序的恐惧之上。祥林嫂最终被吞噬了,包括肉体和灵魂。爱姑的性格和祥林嫂不同,她大胆泼辣,对婆家的不公正待遇进行了强烈的反抗,但在七大人的装腔作势下屈服了,最终没有摆脱封建的精神枷锁。阿Q在隶属的等级关系下丧失了任何自主意识。他丧失了一切的生存依靠,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甚至失掉了“姓”,处于未庄社会的最底层,在与赵太爷、假洋鬼子、王胡、小D的冲突中,他都是永远的失败者,但他对自己的失败命运与奴隶地位采取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辩护与粉饰态度。精神上的胜利使他不能正视自己的奴隶地位,更不能自觉地去改变悲惨处境。他欢迎革命的言行,有着被剥削阶级的朴素直感,因为百里闻名的举人老爷这样惧怕革命,或者革命能给他带来某种物质上的满足。这是农民自发的平等要求,远未上升到自觉的高度,他的未来理想和价值尺度无法超越出封建等级关系的樊篱。我们可以从他的土谷祠美梦领悟到 :即使阿Q成了革命政权的领导者,他将以自己为核心重新组织一个新的未庄封建等级结构。所以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的长期压抑束缚吞噬了他的灵魂,最后只能在“使尽平生的力”也没有画圆的圆圈的遗憾中结束了生命。

综上所述,无论是孔乙己、陈士成,还是狂人、吕纬甫,也无论是祥林嫂、闰土、阿Q,还是爱姑,他们都是封建礼教这种意识形态支配下的一个个角色,除了可以自由地接受自己的从属地位外,被剥夺了全部自由。我们在为这些受压抑的蒙昧的人感到痛苦、同情他们的处境的同时,唤醒他们才是最重要的。“揭出病苦,以引起疗救的注意”,灵魂深处的国民性改造才是鲁迅的主旨所在。

(史韶梅 李智芳,邢台学院初等教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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