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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他们那场美丽的梦

2006-05-27马玉红

北京文学 2006年6期
关键词:亡妻梁实秋人性

马玉红

自从晋代潘岳为悼念他故去的妻子而写下著名的三首《悼亡诗》开始,中国传统士大夫的文学里,使有了“悼亡一体。此一体虽得名于潘岳,而在直到今天的后世里,最为人们所传诵所感动的却要数宋代苏轼的《江城子》,那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真真是让人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悼亡,又不仅限于诗与词,近代还更多地表现于散文,如清代沈三白的“浮生六记”,便是一组追悼怀念亡妻的感人散文。此不过是举明显和著名的例子而言罢了,其实很多有亡妻遭遇的文人都写下过或多或少或长或短的伤悼文字。

梁实秋的长篇散文集《槐园梦忆》,正是堪称当代文人悼亡散文中的精品之作,以情致缠绵、温婉端丽的笔触写出了。他和程季淑醇醴的夫妻真情。

梁实秋和程季淑,由父母包办;而相识,在恋爱中生情,经离别而其情愈笃。二人从1921年相识,到1927年成婚,再到1943年阔别重逢,其间竟有长达近十年是天各一方,情牵两地。其中尤以1937年至1943年的数年离别最为危难,那是一种死别般的生离。北平沦陷后,素持反日态度并常常发而为文的果实秋为避日寇迫害,孤身一人潜离北平。直到1943年,程季淑也终于逃离日寇虎口来到丈夫身边,才结束了这一段危难的别情。所让人欣慰的是,从此以后,二人再也不曾分离,直到1974年,程季淑突然死于一起意外的事故。

《槐园梦忆》虽是悼亡之作,而梁实秋笔下文字,却哀而不伤,自有一种安详的美丽。梁实秋与程季淑对生活的襟怀与态度超然而亲切。他们过着无论贫富穷达不易其心的生活,对于人生既不着意,又不绝缘,在不离不着之间,安之若命,安时处顺,善巧利用一切因缘,使生活淡而有味,于至淡中更显至深的情意。他们领略生活的雅致源于爱美的心性,他们对自家院落的井然布置非胸中有丘壑者无以致其妙境。他们或读书,或写作,或栽树,或莳花,或裁衣,或馋吃,或养鸟,或游山,或邀友,或宴乐,时时处处皆得真趣,无往而不见其宜;哪怕是皤皤白发携手廑市,哪怕是一所破庙,亦在野趣中游出兴致;哪怕是在颠沛团顿中亦能曲尽悠闲之乐。

梦忆槐园,梁实秋入笔只是扼住了一个“真”字,信笔拈来,笔随意至,将心中真挚情思跃然纸上,无论写欢愉,写悲苦,都一样地自然动人。从对他们初次见面时程季淑形象的描述,到五十多年后作者凭吊妻子墓前,无不体物真切,笔触婉曲。如,这样写初次见面时的程季淑——

“一头鸟发……发髻贴在脑后,又圆又凸,而又亮晶晶的,一个松松泡泡的发篷覆在颧前。……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脂粉,完全本来面目;她若和一些浓妆艳抹的人出现在一起,会令人有异样的感觉。……季淑穿的是一件灰蓝色的棉袄,一条黑裙子,长抵膝头。……穿着一双黑面的棉毛窝,上面凿了许多孔,系着黑带子,又暖和又舒服的样子。衣服、裙子、毛窝,显然全是自己缝制的。她是百分之百的一个朴素的女学生。”

再如,写凭吊——

“我到季淑的墓上去,我的感受便不只是‘徘徊不忍去,亦不只是‘孤魂独茕茕,我要先把鲜花插好(插在一只半埋在土里的金属瓶里),然后灌满了清水,然后低声地呼唤她几声,我不敢高声喊叫,无此需要,并且也怕惊了她;……然后我默默的立在她的墓旁,我的心灵不受时空的限制,飞跃出去和她的心灵密切吻合在一起。”

人性说是梁实秋一生奉行不悖的文艺思想体系的核心,他认为,“文学发于人性,基于人性,亦止于人性”、“伟大的文学乃是基于固定的普遍的人性”、“人生的精髓就在我们的心里,纯正的人性在理性的生活里得以实现。”以此来看《槐园梦忆》,不是可以在欣赏她的美的同时,更加感到一种智慧和深邃吗?

责任编辑朱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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