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童话大师严文瑾井先生
2006-05-27陈模
陈 模
2005年7月2,日晚,我得知严文井同志不幸辞世,心中很悲痛,不禁潸然泪下。8个月前,我还曾去看望过他,知道他只有一颗牙,特地为他买了些软食。和每次会晤一样,严老特别高兴,陪着我说笑。他说:“我已进入长眠者的行列,每天很晚才起床,吃罢饭,下午一觉又睡到四点钟。”尽管康志强同志告诉我,他的心、肾都不大好,可是他看上去面色红润,目光炯炯有神,能吃又能睡,没有一点病容。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了。按说他已是90高龄之人,生死本是人生的自然规律,可他的逝世还是令我悲痛和惋惜,因为他才华横溢,还有满腹的文章要写的呀!
严老原名严文锦。由“文锦”改为“文井”,因为“锦”太俗,而“井”意喻深远。这口“文井”果然喷发了。他善于写优美的散文,独树一帜的文学评论,还写过小说,得到茅盾先生的好评,是个优秀的散文家、评论家、出版家……然而他文学生涯中成就最大的还是童话,他的童话是诗与哲理的完美结合,他不愧是现、当代的童话大师。
严老1938年5月参加革命。“七七”卢沟桥事变以后,他辗转来到延安,5月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0月到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文艺小组从事写作。年底,转入鲁迅文艺学院文学系,历经研究员、教员、研究室主任,代理系主任。他在回忆文章中说:“二十二岁以前,我是生活在一个小池塘里的一条鱼,或者甚至只是一只小虾。那个时候,乌云已经布满了中国上空,大风暴即将横扫全世界,而我却静止待在一片死水里,虽然也有些不安……以虚荣为充实,只是后来那种即将成为异国人奴隶的压力,压到我头顶上来的时候,我才被迫喊出改变。我跳出了小圈子,去了延安。”
延安是“一个新天地”,虽然物质生活艰苦,但是精神生活愉快。他以自己特殊的敏感感觉到中国正在经历着一场巨大的变化,将来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这将来是属于孩子们的,特别是他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就要降生了。于是他决定为孩子们写点东西,他的第一个童话集子《南南和胡子伯伯》于1941年诞生了,立刻受到孩子们的欢迎。从此他一发不可收,以后又创作了《丁丁的一次奇怪旅行》《蚯蚓和蜜蜂的故事》《小溪流的歌》《“下一次开船”港》等脍炙人口的童话。
热爱儿童,了解儿童,亲善儿童
严老之所以成为一个童话大师,与他了解儿童,热爱儿童分不开。
严老80多岁时,有次谈到孩子们玩的问题,竟冲口说:“玩也是学习。”
他认为,“玩不但是一种学习,而且是一种不可缺少的学习。”他风趣地说,“所有的小动物都没有进过学校,它们的本领是怎么学来的呢?从玩中学来的。父母教它们的方式都是玩。如猫捕鼠、狗咬兔子、猴子跳跃,都是生存技能。人也是动物的一种。最早的人的教育与动物相似。人进化程度高了之后,才有了专门的学校。但仍离不开在玩中学。玩中有许多技能,技能关系到生存。譬如,猴子跳着玩,从很高的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跳过去就是生,跳不过去就是死。你说,这玩中的技能重要不重要?这玩是不是一种不可缺少的学习!”
听了严老的谈话,我回想到自己的童年。那时候我爱游水,学会池塘游水,我就到长江边上学游泳;我爱放风筝,在放风筝中学会自己扎风筝。风筝有大有小,大的上面可以装响铃,夜晚放,还可以挂个小灯笼,可美啦。就是打架也得学,要有力气,还讲究摔打的方式方法。玩的门道可多了,学也学不完啊!
在严老的启示下,北京少年儿童活动中心就创办了《学与玩》杂志。
他帮助过许多中青年作家
严老是个老作家,老党员,也是个慈祥的老人。记得我们中少社办《儿童文学》杂志时,他动员每一个作家为刊物写稿。他帮助过散文家周良沛,上海女作家竹林,青年作家徐鲁,我们北京市的诗人金波,童话作家孙幼军。他为谢璞、周冰冰、我及金江的集子写过序言,为《青春》《花地》《摇篮》《日本童话集》、高晓声、王蒙、谷应、李敦伟等众多作家写过评论。不是写完就拉倒,之后还继续切磋学问。
由于我和严老接触较多,一些战友、同事就托我找严老。我的原则是,能不打搅严老,就不打扰他。可我找他的亨,他都一一办了。湖南省作协出版《小溪流》杂志时,要我请严老题字,他题写了“清澈明晰,奔流不息”。写得非常好。浙江少儿出版社出版《小螺号》杂志时,要我请严老写篇文章,他写了《小红公鸡为什么不害怕了》。辽宁少儿出版社出版《文学少年》杂志时,要我请严老写一篇文章,他写了《从读文学作品采开始》。
严老永远走在路上
我最后一次去严老家,临别的时候,他郑重地赠我—份他于1995年写的《我仍在路上》,全文只有182个字,抄录于下:
现在我仍然活着,也就是说,仍在路上,仍在摸索,至于还能这样再走多少天,我心中实在没有数。
我仅存一个愿望,我要在到达我的终点前,多懂得一点真相,多听一些真诚的声音。我不怕给我自己难堪。
我本来就很贫乏,干过许多错事。
但我的心是柔和的,不久前我还看见了归来的燕子。
真正的人正在多起来。他们具有仁慈而宽恕的心,他们有眼泪,但不为自己哭。
我仍在路上,不会感到孤单。
我也不会失落,因为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容我失落。
这是严老最后的自白,是一篇充满真挚情感的散文,也是一个老共产党员的极其深刻的宣言,因此也异常震撼人心。
我理解,严老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创作的一生。他始终和热爱他的小读者在一起,所以他“不会感到孤独”。
严老晚年忧国忧民,他希望“多懂得一点真相,多听到一些真诚的声音”。他谦虚地承认自己“干过许多错事”。他在迷茫中对未来充满希望,他竖信“真正的人正在多起来,他们无私无畏,不为自己哭,一心一意为人民。他坚信自己没有失落,也不会失落,因为他是一个革命者,他“仍在路上”。
责任编辑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