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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人格建设

2006-01-18侯少隽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9期
关键词:胡风新诗人格

境界说是《人间词话》的核心,与意境论密切相关,王国维还提出了诗人修养论。在王国维《人间词话》的《代序》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他认为伟大的诗人必然有高尚的人格,人格卑下者不可能创作出伟大的文学作品。” [1]俞平伯在《作诗的一点经验》(《新青年》8卷4号)声称:“至于怎样才能解放做诗底动机?这关于人格底修养,是另外一个问题。” 康白情的《新诗底我见》:“要预备新诗的工具,根本上就要创造新诗人;棗就是要作新诗人底修养。” 吕进先生提出“抒情诗人应该有两方面的基本修养:一个是人格精神,一个是艺术功力……诗人的人格精神的核心,一是他作为诗人在诗中的状态,二是他作为诗人对自己使命的把握。前者就是诗人的非个人化问题,后者就是诗人的使命意识问题,后者是前者的自然引伸。”[2](p261)可见“人格修养”问题由来已久。只是在新诗的发展过程中对于文本建设的强调,显得对于诗人人格建设方面的努力有些许的单薄,而且在这方面的用功确实不足。故而吕进先生在《再谈大诗人的特征》(载《诗林》1989年第1期)一文中呼吁“当前有一个必须有意、大力解决的课题:诗人的人格建设”。那么,在此就这个问题也谈一下我眼中的“诗人的人格建设”。

在当下,随着科技的发展,社会上不可避免的会存在物欲膨胀、精神空虚、情感淡漠、主体失落等不良现象,人格面临着危机的考验。在危机状况下,“人格建设”就显得更为必要了。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越时代,诗人是客观存在的个体,社会、时代的负面影响必然无情地充斥着诗人。故而,在诗歌外部生存环境日益恶劣的条件下,诗人主体人格建设也就更显得重要了。

别林斯基说:“诗人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是他的祖国的公民,他的时代的子孙。民族和时代的精神影响他,不能比对别人影响得少些。”[3](p76)晚年的冯至在《但开风气不为师——记我在北大受到的教育》(写于1988年1月11日,时为蔡元培一百二十周年纪念日)一文中回顾他在北大求学的经历时说:“只不过在课堂内或课堂外,关于怎样做人,怎样作文得到过一些启发,而做人与作文又不是能够截然分开的。”

所以,我认为要进行诗人人格建设,第一要建设的就是:诗人首先要学会做一个“人”。胡风说过:“有志于做诗人者须得同时有志于做一个真正的人。无愧于是一个人的人,才有可能在人字上面加上‘诗这一个形容性的字,一个真正的诗人决不能有‘轻佻地走近诗的事情。”[4](p358)胡风的观点涉及到的其实就是创作诗歌的严肃态度问题,同时也很明确地交待了诗人学做的应该是什么样的一种人,就是人格与诗格合一的人。那些把诗当作成名的跳板、“最入世”[5](p53)的工具,把写诗当作谋利、谋权渠道的人,以及一些患有“趋光性”[5](p54)疾病的诗人,从根本上就没有学会做人,更没学会怎样做一个诗人。一个真正爱诗的人,会视诗如命,会将诗做为自己毕生的追求,他们根本不会去“玩诗”[2](p275),以轻佻的态度对待诗歌,也不会给诗附加任何的附带条件,更不忍心把如同自己孩子一样的诗用做获取私欲的工具。如果非要称这些人为诗人的话,那也仅仅是“伪诗人”。按照胡风诗人三义分法,这种人应该归于胡风的第三义诗人,即“不但有时‘轻佻地对待人生,而且经常‘轻佻地走向艺术的诗人,以在艺术上的‘轻佻来猎取人生上的‘轻佻的诗人”。[4](p360)他们这种轻佻的行为使得人格与诗格严重分离,损坏了诗人的元气、玷污了诗歌的圣洁,也必然堵塞诗歌发展的道路。“诗品即人品”,人格与诗格应该合一,分裂的人格和诗格是创作不出好诗的,他们的诗歌是没有生命力的。“人格与诗格的合一是胡风诗歌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强调做人重于做诗,只有圣洁的人生,才有圣洁的诗,‘只有人生至上主义者才能够成为艺术至上主义者”。[6](p257)这就要求诗人首先要学会做一个人格与诗格合一的人,一个圣洁的人,努力追求并最终成为胡风要求做的第一义诗人 :“抱着为历史真理献身的心愿再接再厉地向前突进的精神战士”。[4](p360)

总之,学做“人”,就好比孩子学步迈出的第一步,只有这一步迈好了,他才会有信心走得更好。诗人也一样,学会了如何做一个人,他的诗歌道路便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假如连“人”都没有学会做,谈何作诗,何来好诗。洁净诗歌创造道路,加强诗人“人”的教育应该是诗人人格建设的第一步。

其次,人们常说:“诗人有祖国,诗歌无国度”。诗人的祖国性,决定了诗人必须要有所“担荷”[1](p30)。 “担荷”国家与时代的使命、“担荷”公民的义务、“担荷”真诚、“担荷”博爱等等,“担荷”作为一个祖国的公民、时代的子孙应该担荷的责任。有所“担荷”是诗人及其诗作必要的使命。

至于诗人的社会责任,“胡风认为,诗人不应该是一个技术家,也不应该把写诗当成一种专利的职业,而是应该在现实人生里面激发出从历史真理发源的爱憎,与历史真理同悲喜,与亿万人民同悲喜,不断经验着向未来献身的感激。”[6](p258)也就象吕进先生说的“优秀的诗人总是与时代同步、与民族同心的。”[2](p265) 他们在抒写个人时,更重要的是书写全人类。比如郭沫若,“五四”运动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革命,其性质是一次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民族民主运动,它的破坏与建设性是以往的任何一次革命都无法比拟的。在这个时期,“只有彻底反帝反封建的革民民主主义者,才能正确地充分地‘驾驭世界和表达世界”。[7](p230)而“五四”时期的郭沫若恰好是与那个时代的时代精神相合拍的。他是一个拥护十月革命的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民主主义者,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反对压迫与束缚,追求个性解放、爱情自由,主张抒写自我,有着强烈的破坏旧世界、建设新世界的要求等等,这些反抗精神与理想其实都映射了时代的风暴。诗人与祖国、与时代的共鸣、共振,郭沫若最终创作出了具有“五四”狂飙突进精神的《女神》。其中最优秀的诗篇(如《凤凰涅磐》,《匪徒颂》,《巨炮之教训》,《天狗》等等)“从形式到内容,都是时代的肖子。在中国源远流长的诗史中,只有少数诗作能与之相比拟。郭沫若收时代风云于胸中,孕育为诗的精魂,发而为诗,遂成惊天动地之作。”[7](p236)《女神》的成功除了其主观因素之外,还与郭沫若对时代脉膊的紧密把握分不开。如果没有空前的反帝反封建的“五四”运动,也就不会有《女神》;如果诗人不是一位圣洁的、有所“担荷”的人,同样也就不会有《女神》。还有闻一多,是我国杰出的“爱国主义诗人”。这个头衔绝不是空穴来风,是对他为人最恰当、最客观的评价。毛泽东在《别了,司徒雷登》中这样描述过闻一多:“闻一多拍案而起,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宁可倒下去,不愿屈服。”他于1946年7月15日被国名党反动派特务暗杀,用自己的生命谱写了一曲回肠荡气的壮歌。他的许多诗也因此具有鲜明的反帝爱国倾向,比如《满江红》、《洗衣歌》、《死水》、《七子之歌》等都是公认的爱国诗歌。这里我以《七子之歌》为例详细说一下。他把被英、日、葡、德、法等帝国主义侵占的我国七地,比作祖国的“七子”,并借“七子”之口控诉了帝国主义的罪行,抒发了对母亲祖国的热切思念之情。虽然,这首诗在当时没有产生即时性效应,影响也不是很大,但是随着澳门的回归,诗中强烈的爱国情愫还是产生了震撼人心的延宕性效果,以至妇孺皆知。诗人之所以能写出这样的诗歌与其强烈的使命意识和爱国心是分不开的;诗歌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震撼效果也正是诗人和诗作有所“担荷”的体现。只有与时代、民族、人民共振的作品才可能具有不朽的生命力。可见,“真诗从来就不只是诗人的自娱,它更是自救——救世与救心。”([8]

此外, “诗人看重自己的社会历史使命,社会历史也才会看重诗人的位置。”[2](p265)许多与时代同呼吸、与人民共命运的诗人也获得了高度的历史评价。他们不是时代简单的传声筒,他们因珍惜自己的使命而用别样的方式反映了社会、时代、人类的呼声,也因此成就了自己的“伟大”。例如:闻一多获得了“爱国诗人”的美誉,艾青被誉为“太阳和火把的歌手”,田间是“时代的鼓手” 等等。

当然,“诗人的使命意识最突出地体现在那些奏出时代主旋律的篇章——这样的诗人往往被誉为民族的代言人,时代的良知。”[2](p265)然而,诗歌的多元化发展才是诗歌发展的健康途径,因此,我并不否定其他类型诗歌的存在与发展,如浪漫主义、现代主义诗歌等。虽然他们对于“使命意识”的“担荷”不如上述诗歌明显,但是,他们以及他们的诗作仍是有所“担荷”的,只是“担荷”的方式、内容不同而已。徐志摩诗歌对音乐方面的贡献其实也是一种“担荷”。在新诗发生期,新诗亟待完善、建设,诗人对新诗理论建设具有自觉性,本身就是一种使命意识的体现。冰心的“繁星体”小诗,语言清秀,内容多书写一地景致、一时情调、一刹那的感觉,读来如同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开“五四”新诗的新类型;另外,冰心诗歌对“爱”与“美”的追求在“五四”时期与反封建性质的主题是具有一致性的,她的诗就如同涓涓细流一样缓缓地汇入了时代的洪波,在“五四”那个时期,她对新诗诗体上的贡献以及在内容上与时代潮流的融汇,就是“担荷”的体现。李金发当时被称为“诗怪”,他的“象征派诗”虽然有很多不足,争议也很大,但就新诗体式的丰富上来也是一种贡献。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对于诗人使命意识的理解不应该过于局限。我们不应该仅将其理解为对时代对社会责任的“担荷”,诗人对诗体建设的自觉性,对爱、对自然、对美、对和谐等的“担荷”也是一种“担荷”。对此,我认为应该做宽泛的理解。

最后,我以对“人”字结构的理解来结束论文。“人”字是由一撇、一捺相互支撑而成,“人”字左边的一大撇,代表着诗人在诗学方面的成就,右边的一小捺代表着诗人的人格,“人”字的高度代表着诗人的被认可度。支撑的捺越长,成就撇就越长,被认可的可能性就越大。否则,“人”字就没有了高度。由“人”字的结构足可以说明“人格”对诗人的重要性。那么,在当下,加强诗人的人格建设也就十分有必要了。

注释:

[1](清)王国维.人间词话(滕咸惠译评)[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9:3.

[2]吕进.中国现代诗学[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12 .

[3]外国理论家、作家论形象思维[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

[4]胡风评论(中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5.

[5]蒋登科.新诗审美人格论[M].桂林:广西民族出版社,1992:6.

[6]李标晶.中国现代作家文体论[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1.

[7]陆耀东.中国新诗史(1916?949)第一卷[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6.

[8]吕进.新诗呼唤拯衰起弊[J].星星,1998,(3):99.

(侯少隽,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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