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可以歌唱
2005-04-29暮秋
暮 秋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就装上了电话,这在我们那一带是最早的。时至今日,我仍旧能清楚地记得那台固定在我家楼梯口处墙壁上的被擦得闪闪发亮的老式电话机,它的听筒挂在一侧,泛着明亮的光泽。因为当时我还太小,够不着电话,所以,只要妈妈对着电话说话的时候,我都会着迷似的静静地聆听。
接着,我发现在这个奇妙的东西里面住着一位名叫“茵弗梅欣·普莉斯”的女士,她真是太了不起了,世界上的事她几乎无所不知。她还知道所有的电话号码,并且能告诉你准确的时间。
直到有一天,妈妈到邻居家去串门,我才第一次亲身体验了与那位在电话机里的了不起的女士说话的感觉。那天,我独自一人在地下室的工具台上摆弄工具,不小心手指被锤子砸了一下。我疼痛难忍,但是,我却没哭,因为家里除了我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所以,无论你怎么哭也不会有人来同情你、安慰你。
我只好把那只疼得钻心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以减轻疼痛,然后,走出地下室,来到屋里。当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抬头,那台电话机猛地闯进了我的眼帘。“对呀,我可以打电话求助呀!”于是,我立刻跑到客厅里,连拖带拽地将一个脚凳拉到了楼梯口电话机的下面。然后,我爬上了脚凳,站在上面,取下话筒,把听筒放在耳边。“茵弗梅欣·普莉斯”我昂着头对着正好位于我头部上方的话筒说道。
当两声“滴答”之后,一个温柔而又清晰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你好,请讲。”
“我的手指受伤了……”我对着话筒哭诉着。此刻,也许是因为终于可以把我的痛苦向人倾诉的缘故吧,我的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你妈妈在家吗?”她问道。
“不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哭着答道。
“你的手指流血了吗?”她又问道。
“没有,”我答道,“我的手指被锤子砸伤的。”
“你能打开冰箱吗?”她继续问道。
“可以,”我回答说。
“那,你现在去拿一小块冰,把它敷在手指上,过一会儿就不疼了,”她耐心地对我说道。
从那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去请教“茵弗梅欣·普莉斯”,诸如:我会请她辅导我学习地理,于是,她会告诉我费城在哪里;她还辅导我学习数学;她还告诉我,我前天在公园里捉住的宠物花栗鼠喜欢吃水果和坚果。
后来有一次,我家养的一只宠物金丝雀佩蒂死了,我又打电话给“茵弗梅欣·普莉斯”,把这件令人伤心的事告诉了她。她听完之后,像平时大人安慰小孩子那样,对我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语。但是,我仍旧非常难过。我问她:“为什么这样一只唱歌唱得这么动听而且给我们全家都带来了欢乐的小鸟竟会死呢?”
她一定是感觉到了我的悲伤,因为,她说话的声音非常轻柔。她说:“保罗,你不要伤心了,我希望你能记住,总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可以让它们在那里歌唱的。”不知为什么,听了她的话,我的感觉竟然好多了。
还有一次,我又拿起了电话,说道:“茵弗梅欣·普莉斯。”
“你好,请讲,”话筒里立刻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请问‘fix这个词如何拼写?”我问道。
……
我上面所说的这一切都发生在美国西南部地区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在我9岁的时候,我家搬到了美国另一边的一个城市———波士顿。虽然换了一个新环境,但是,我仍旧非常想念我的那位未曾谋面的朋友。也许我总认为“茵弗梅欣·普莉斯”是属于过去家中的那台老式的木制电话机的缘故,我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尝试一下现在家中放在客厅桌子上的那台锃亮的新电话。
即使到了我十多岁以后,我也没有忘记童年时代与那位朋友的谈话,有时回忆起来,还觉得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而且,每当我感到困惑或者无助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过去曾拥有过的那种安全的感觉。直到如今,她对我的那份耐心、那份理解、那份仁慈、那份关怀我一直都心存感激。
几年之后的一天,在我乘飞机到西部去读大学的途中,正好要在西雅图短暂停留,因此,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我用了15分钟左右的时间和住在西雅图的姐姐通了电话。然后,鬼使神差般地我竟然拨通了我们家乡电话接线员的电话,“茵弗梅欣·普莉斯,”我说。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温柔而又清晰的声音:“你好,请讲。”
听到那久违的声音,我激动极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童年时的谈话迅速闪过我的脑海,我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请问,您能告诉我‘fix这个词如何拼写吗?”
接下来,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停顿。良久,那温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猜现在你的手指一定痊愈了吧。”
我高兴地笑了起来。“真的是您啊!”我说,“您知道吗?那时候您对我来说是多么地重要啊!”
“是吗?!”她惊讶地说,“那你是否也知道你的电话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吗?我一直都没有孩子,那时候,我总是盼望着能够再次听到你的电话。”
接着,我告诉她说这些年来我一直都非常想念她,我问她:“等我下次再路过这里来探望我姐姐的时候,我能再给您打电话吗?”
“哦,当然可以,”她高兴地说,“你就说找萨利接电话就行了。”
三个月之后,我又来到了西雅图。但是,当我再次打电话给电话接线员的时候,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请讲。”
“麻烦你,我想找萨利接电话。”我说。
“您是她的朋友吗?”她问道。
“是的,我是她的一个老朋友,”我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她说,“最近几年,萨利的身体一直都有病,因此她只是偶尔来这儿工作一段时间。五个星期之前,她就已经去世了。”
闻听此言,我顿时惊呆了。正当我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那个接线员又说:“哦,先生,请您等一下。请问您是叫保罗吗?”
“是的。”
“是这样的,萨利给您留了一封信。她说等您打来电话的时候,让我读给您听。她让我告诉您,无论如何,她仍旧会说:‘总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可以让它们歌唱。她说,您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向她道了谢,然后挂断了电话。是的,我深深地懂得萨利的意思,知道她想要对我说的是什么。
坐在飞回波士顿的飞机上,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萨利那温柔而又清晰的声音始终在我的耳畔回响,泪水不禁模糊了我的双眼,为萨利,为她曾经给我的帮助与关怀;也为我自己,为我失去了那么一位知心朋友……同时,我也深深地悟出了这么一个道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千万不要轻视你给别人留下的印象;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应该郑重地问问自己:“今天,我又影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