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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

2005-04-29徐春芳

延安文学 2005年3期
关键词:陈浩李铁金光

徐春芳

又是秋天了,一眼望过去金黄的一片,总是有忙碌的身影不停地闪过来闪过去,这无疑是个成熟的世界。金光走在川流不息的街头,有些恍惚不安,好像意识总是不能完全由自己摆布,又好像有许多事未完成,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这样心神不宁,当然,不是完全不知,可她内心就是不愿承认一些模糊的事实,那么远又那么近地飞舞在她眼前。

金光知道自己回去也是独自一人,李铁已有多久没有按时回家了,金光不愿用心去计算,这本就是一块瘀血的伤口,长久以来在金光的心中已经纠结成一团乱麻,理不清剪更乱。那么还是去妹妹金线家吧,人多也热闹一些。

金线对姐姐很是周到热情,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姐妹,再者,金光家境好,出手大方,家里有些吃不完、用不完的礼品和新鲜时令的东西可没少拿给妹妹。李铁是一个单位的总经理,有点呼风唤雨的小本事,虽说他没有高学历高文凭,可不论多么艰难的事,他几乎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倒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金线张罗着晚餐,她知道姐姐不爱吃辣的和咸的,就依金光的口味做了一些清淡的菜,说实话,金线的厨艺确实顶呱呱,这是大家一致的共识,这也是金光爱到妹妹家的一条重要理由。可是今天,金光确实没有什么胃口,不经意地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碗筷,金线抬头望着姐姐姣丽的面容和掩盖不住的忧郁神色,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女人一变坏就有钱,这几乎成了一条时尚格言,被广为传颂并证实。

姐姐,我们打牌吧,我再去找两个人来。金线试探着对姐姐说道。

算了吧,这几天手气不顺,不想打。金光有气无力地说。

那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吧。金线又提议。

上哪儿呀?金光问。

随你,上舞厅,茶楼,酒吧都行,男人能去的地方我们也能去。金线听说姐夫出了些小问题,但她不愿相信那些传言就是事实。

好吧,反正也没事,随便转转吧。金光缓缓答道。

出门前姐妹俩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先清洁了面部的灰尘与油腻,再拍了些紧肤水,然后搽了一层润肤露和粉底,最后涂了一层朱色的口红和一点淡淡的唇彩。金光望着镜中的自己,白里透红光泽度极好的皮肤,亮晶晶的眼睛,轮廓鲜明而生动的脸,心想:我并没有老去,我还拥有美丽,我还远没到一无是处的境地。所有的骄傲和自信仿佛一下子又回来了,回到了多年前青春年少的岁月。金线没姐姐保养得好,她本来就没姐姐漂亮可爱,小时候姐姐弹琴,她却被派做家务,可见一张好脸蛋也是可以讨得不少好处的,连亲生父母也不例外。

姐姐,你真漂亮,再换套衣服吧!你从新加坡带回来的丝质风衣还没穿过呢,上次你把它搁在我这儿,现在正是穿风衣的季节,我拿给你吧。金线建议。

好的,我马上换。金光像换了个人似地变得神采奕奕,也许时装永远是女人的至爱,是女人证实自我的最好的一种道具。

金光和金线随意地走在街头,总是有许多熟面孔凑上来礼节性地打招呼,这一方面得缘于金光脱俗的气质和美丽的容颜,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最主要的方面,是金光背后那些看不见的光环,来自于父兄以及李铁。也只有在这时,金光能够稍微快乐一点儿。

毕竟这是一个由人组成的社会,得到大家的认同,哪怕是表面上的,也能让人感到一些自豪。

在零点酒吧,金光习惯地坐在边上的位置,不那么招摇,不那么耀眼,不张扬,静静地,远远望去像一枝幽香的百合,在五彩缤纷中别具一格,彰显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高贵。真的,有些东西是买不来的,比如高贵,比如气质,比如这种慵倦的感伤和淡淡的含蓄的忧郁,就牵引了长长短短的灯光和高高低低的眼睛,而金光好似浑然不知,长久以来她得到了太多爱慕的眼光,在这方面她的感觉也许迟钝和生锈了。二人一杯酒入口后,金光盯着玻璃酒杯有些走神,借酒消愁愁更愁呀。恍惚中金光又想起了昨晚电话铃声响起时,金光和李铁同时拿起了话筒,只不过金光在客厅而李铁在书房,他们家的电话装有几个分机,金光拿起话筒正准备说话时,却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女音传入耳朵,金光的声音也比较娇柔,但那是与生俱来的嗓音,不像这般故意的装腔作势,让金光乍一听浑身起鸡皮疙瘩,按理说金光出身于干部家庭,父亲领导着几百号人,金光家里经常是高朋满座,也有不少女人为各种问题而登门,她本不致于好奇诧异的。在个人道德品质上,金光是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李铁通过多年的共同生活也是深入了解这点的,像那些小女人惯用的偷听电话、搜裤兜、翻提包之类的小动作,金光是断断不会用的。

“喂,李铁,我是梅子,我有急事,你快出来。”这个女人软绵绵地说道,但绵里似乎藏着针,声音在电话线中晃悠着显得有点急有点凶,金光有些奇怪,一般人都称呼李铁为李总,家人和亲朋称呼为小铁,直接称他为李铁的人很少,再者,一般人还是比较尊重李铁的,用的大多是比较温和的语气和商量的口吻,不像这般直截了当和指手划脚,金光就更加好奇地等着李铁回话:“不行,今天已回家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乖乖的,听话啊,再见。”“不行,你不来,我就一直打电话,我就在你家楼下,你想想吧,如果你不想让她知道的话……”听到这里,金光的心开始紧缩,天啦,这种口气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金光感到自己的头瞬间有些大了,一片空白,像空中楼阁一样没有什么可支撑的东西,所有的故事似乎早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早该启程。只是金光是骄傲的,她不习惯于在眼泪中生活,应当说从来没有过。而此刻当所有的怀疑即将得到证实时,她长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留一个空间给他们吧!金光把话筒丢在一边,如果此时将话筒贸然放上去,无疑会让他们察觉,还是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吧!

金光退到了阳台上,不一会儿,李铁叼着烟出现了,只是他没注意到金光,他与其说是在抽烟,不如说是在使用道具,他拿着烟的手就这样长久地停在空中,显然,他在思考什么头痛的事,以致于烟头烫了他的手指,他才惊慌失措地扔掉。看着他手指被烟头所烫,这无疑是件好笑的事,可今天金光笑不出来,她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她盯着他的侧面看,一本女性杂志上说过,观察男人从侧面看,如果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从侧面可以看出他的脸面是阴暗的,只是天太黑,金光有些看不清。李铁好长一段时间没和她针锋相对了,面对她总是笑嘻嘻的,但是侧面呢,也许是阴暗的,这真是一个算不上科学的科学呀。到了这时候,金光无疑是把那些小技巧一一用上了。本来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却不料在一分钟之内就会灰飞烟灭。虽然没有得到最后的证实,可往往最后一个知道的就是自己,没有人来向她告密,这个世界就这样,换作自己也如此,无可厚非呀,也许金线知道了也不会告诉自己。

想一想自己当初是多么不可一世,把男孩子都不放在心上,而越是这样,男孩子越是喜欢她,也许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而李铁自身条件并不好,出身于农家,也没什么背景,可他比较求上进,长得高高的,眼睛大而有神韵,有一股不服输的神情,也可称作一股虎气吧,较之城里男孩子有一种天然的区别。金光天生一副小姐德行,很少有什么能让她放在眼里记在心上,一般平平常常的事物压根儿就记不起,而要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就只能是一些特别的人和事,比如特别的美和帅,要不就特别地丑,总之是要有特色。而李铁在众多的选手中,不是最帅,也不是最有背景,但是他却是最具品味和恒心的人。他知道金光是女人中的尤物,是黑夜里照亮自己的月亮,是一颗璀璨的钻石对自己放射出独一无二的光芒,他知道自己一无所有,但没有努力过怎能轻言失败?金光就像是这个世界呈放在自己面前的奶酪,我不去谁去,他像冲锋陷阵的能手一样抱得美人归,对这一战利品,李铁神气了好久,也坚定了他今后一往无前的信心和决心。

说实话,李铁真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雷厉风行,铁面无私。说起无私,也不是指传统意义上的公而忘私,而是泛指对人对事敏锐的决策与判断力,果断而不失铁腕风度。与李铁的交往,起先遭到了金光父母家人的反对,可人往往就有一种逆反心理,越是不让,就越偏要如此,父母还是比较开明的人士,也不好强求什么,就顺其自然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所有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以后也不用责怪长辈。当金光与李铁结婚后,金光的家人就帮李铁将工作调到了效益最好的烟草公司,为李铁今后的飞黄腾达搭起了一个较高的理想平台。李铁有金光家庭的光环罩着,一些以前较复杂的问题,现在也变得轻而易举了,李铁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关系网,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无处不在,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而他背后那些举足轻重的关系才能最终体现他的含金量。李铁幸运地打好了一生中最好的一张牌,那就是婚姻带给他的一个良好的开始。在烟草公司,李铁先从烟草销售业务员做起,打开了南方的市场,赚够了回扣与份额,也接触了南方那海味的空气与日渐洋化的思维,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定向的反作用力,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利也有弊,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李铁因业绩突出,现在已升为大权在手的总经理了,当然,这是李铁主动行为的结果,是他靠自己的打拚奋斗出来的,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而此时,金光的选择也得到了大家的首肯,她的选择是对的。

可这样的得意还能维持多久,金光有些不寒而栗。当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达到了他理想的境界时,也许就是他走向低潮的开始,就是他的劣根性彻头彻尾暴露的开始。李铁也许就是这样,出身于农家,毕竟有一些农民的局限性,比如李自成最终也毁在这些局限性上。这是这个时代的错误,有些事怎么说呢,既然别人如此,李铁也不能免俗,大势所趋吧。听过和看过太多这样的故事,没想到现在就将发生在自己身边,而自己所有的优势和信心此刻不名一文,像墙角的垃圾急待清理,是啊,自己也要随时调整心态,没有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对不对?

身旁的金线又为金光倒了一杯,对金光说:来,今日有酒今日醉,我们俩今天也一醉方休。姐妹俩一仰头喝了个底朝天,并把杯子里的小酒珠洒向面孔,显得兴奋而性感。金光不再去想那些乏味和伤人心的背叛了,到今天她也终于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呵呵,自己也不是金刚不倒之身啊!生活也不尽是金光大道呀。想一想自己曾抛弃过众多的人,才选择了李铁,而李铁却这样对待自己,哼,想一想当初他靠几根面条撑起的寒酸日子,想一想风里来雨里去的殷殷问候,再想一想一堆黄金反而把日子折腾得乱七八糟的现状,金光就忍不住地冷笑,对金线说道:“干嘛和自己过不去?我还是我,不会为任何人和事低头的,不就是一个男人么,这世界,不,也不用说那么远,现在这个地方就有得是男人。爱,还要谈爱,不是可笑么?爱就是一种体验,它会带来幸福,更多的却是心碎;爱是一种成长,即使被抛弃,也会有所收获;爱的未来只能是一种责任和义务,为一个屋檐下的安宁维持着或长或短的平衡。你别看着我,你姐姐不喜欢你这种眼神,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什么年代了,愿意怎样就怎样。哈哈,你说是不是?来,金线,再喝,喝完了我们就跳跳热舞,好久不跳了……”金光有这本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也许这本身是一个善变的时代罢了,对什么也不必太惊讶和认真。

“喂,美女,你好,你说的我都听到了,哲学味很浓呀!我可以坐下吗?”金光抬头望去,只见一位二十多岁的酷酷的男子,头发轻烫过直立着,脸极有轮廓,眼睛比较聚焦有神,鼻子挺拔,嘴唇大而饱满,身材高大,穿着一套深蓝色的休闲服,很随意也很阳光。又有献殷勤的人了,金光和金线相视一笑。

哇噻,我可以肯定地说,你们是今天酒吧里最靓的女人,能和你们坐在一起,真是我的荣幸呀!为了这份荣幸,我要敬你们一杯。

不行,要敬就得一个一个地敬。金线发难了。

哇,一对二呀,要灌醉我呀,我可是处男,别不是想非礼我吧?

去你的大头鬼,别尽想美事,谁要你呀,你以为你是谢霆锋啊,还是古巨基?也不嫌腥臭,呸呸呸……金线大口一张,就出来一大串连珠炮似的语言,并趁他狡辩的时候,冲他头上洒了一杯酒,然后拉着金光去蹦迪。

姐妹俩都大笑,这可是他自愿把指头伸到别人嘴里的,呵呵,够劲,他擦干酒珠睁开眼到处张望,姐妹俩看着他那恼火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蹦得更带劲了,感到很兴奋也很刺激。都是他自讨的,怨不得我们。

出了酒吧的门,天空飘起了小雨,冰冰的,凉凉的,让人有些许的寒意,金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风衣还丢在里面,等返回取时,却已不见了。金线就唠叨开了:谁呀,这不要脸的,把你的新衣服偷走了。姐姐,真可惜,还指望你穿够了送我穿呢,这可恶的小人,真不是东西。

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丢了就丢了,只当是扶贫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金光表面上新潮,骨子里却还是记挂着家,记挂着李铁,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对于男人来说,得到就是放弃的开始;而对于女人来说,付出就是一种永恒的追随。

金光正在孤独地往回走。金线的家近,她本来要送送姐姐,可金光想一个人走走就随她去了。有的时候孤单也会成为一种必要和习惯,让人有一个空间来梳理一下情绪。街上传来了一阵阵歌声: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我要试着离开你,不用再想你,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你曾说过会永远爱我,也许承诺不过证明没把握……不用难过,不用掩饰什么,当结果是那么赤裸裸……金光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首歌,虽然以前也听过,但此时此刻却只有这首歌能靠近她心灵中最脆弱的那部分,她不由得也跟着哼了起来: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这盛夏的果实……也许承诺不过证明没把握……当结果是那么赤裸裸……她想着和李铁就好像这盛夏的果实走到了秋天,还会走向冬天吗?那越来越冷的感觉就像此时这漫天飞舞的落叶刮向了不知名的深渊,让金光不由得打了个冷噤,她的风衣丢了,衣衫是单薄了些,她不由得双手交叉抱住了双臂,让旁人看去怪可怜的。快到家了,金光加大脚步跑起来,也不管有没有风度可言了。

金光猛然想起手机和钥匙都放在风衣口袋里,糟了,不过李铁要是在家也就不要紧了。这样想着,一辆车悄悄在身边停下并有人喊到:喂,你好。回头望去,见是酒吧里被喷了一脸酒的男子。金光就有些紧张了,别不是找我报复来了,现在可是势单力薄呀,好汉不吃眼前亏,金光理也不理就跨进了小区的大门,坐电梯到了五楼,敲了一阵门,糟糕,家里没人,李铁没回来。金光心烦气愤起来,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应酬,谁知道是不是和野女人在鬼混。

金光下楼去给李铁打电话,却见那个男子正朝自己走来,手里高举起一件衣服,近了一看正是自己的风衣。金光有些生气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把我的风衣拿去干什么?

因为你漂亮呀,我好拿去做白日梦想你。算了吧,就你,还不够格。男子说。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金光一向以美女自居,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一巴掌想打死人,金光不由得火冒三丈,从没有人说过自己不漂亮。

就是呀,你以为你是谁呀?是金喜善,还是藤原纪香?

喂,你有完没完?我就是我。金光虎着脸说完夺过风衣就走,走了几步站住翻了衣兜,却没找到手机和钥匙,又冲到该男子身边吼道:我的东西呢?快交给我,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快还给我。

大小姐呀,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你们走后我看见这风衣丢在一张空桌子上,我好心好意帮你拿回来的,你自己不保管好,倒挺会怪人的呀!真是好人最好别做好事,你说对不?

金光两眼死死地盯着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可以找老板作证,我拿着风衣交给老板,老板说你们刚走一会儿。我们检查了口袋,什么也没有。再有,如果我成心要你的东西,还会把风衣拿来给你,那不是自投罗网?我的大小姐,好好想想吧。男子从容不迫地说道。

金光想想也是这个理,就说了句:谢了。忍不住还是拿白眼剜了他一眼。

怎么回不了家?家里没人?哇,真可怜。啧啧。

不要你管,你走好了。金光气不打一处来,哪壶不开他提哪壶。

那怎么行呢,你一个人留在外面多不安全,你这么漂亮,就不怕碰到色狼呀。既然碰上了我,我就要好事做到底。谁让我们还在一张桌上坐过呢,按传奇说法,这要修行一百年呢。

咦,你刚才不是说我不漂亮吗?

嗯,也许色狼也有眼花和饥不择食的时候。他眨巴着眼坏笑着说。

不理你了,贫嘴。

金光有点气恼,怎么这么背。人人都说好运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可自己是霉运来了躲都躲不掉。唉,只当是舍财免灾了,可关健是自己怎么进家门,不能一直在外晃悠呀。

还好,小区商店的店主认得金光,所以金光就在那儿打了个电话,但是令金光失望的是,电话里传来的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试。”

金光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么晚了,她不想去亲戚朋友家,她是爱面子的人,面对别人的问长问短,她觉得比剥了自己的皮还难受。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雕塑,时间和空间仿佛都游离出她的躯壳,有一种被抽空的感觉,她感到很颓废和疲倦。

我可以帮你吗?回头望去,是那个爱耍贫嘴的男子。

金光漠然地摇摇头说:不用,谢了。奇怪,他怎么还未离开?

你遇到了麻烦,不是吗?我从你忧郁的眼神中看得出,你并不快乐。

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瞎操心。

别嘴硬了,现在我看你怎么解决实际困难,进不了家门吧。你老公呢?

没必要告诉你。金光说完就朝街道走去。

去哪儿?我送你,别赌气和自己过不去。

金光想想也是这理,现在身无分文,哪儿也去不了,天晚了,一个单身女人不是很安全。想到这里就说:我哪儿也不去,你呀要做好人也行,给一个机会给你,我就在这儿呆着,你呀,就看着办吧。

好吧,那我就等你家里人回来再走吧。要不你坐在车里等,舒服和雅观一点。

李铁此时真的有些焦头烂额了,作为一个三十而立,事业有成的男人,他现在享受的是鲜花和掌声,颇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身边也总是美女如云,李总,李总亲热地叫着,这其中就有小学教师梅小娅。梅小娅二十三岁,未婚,有几分姿色。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李铁,彼此有些好感,慢慢地来往了起来。作为李铁来说,处在这个圈子,从当初的不习惯到认同,所花的时间并不多。有一个红颜知己也可以充实和调剂一下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作为梅小娅来说,这样一个有身份和实力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必须得抓紧这个机会,让他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好让自己快快活活地过完这一生。她于是使尽了百般功夫,不惜一切地讨好和献媚于李铁。

一切就好像是水到渠成,两人成了名副其实的情人关系。李铁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照飘。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要命的是梅小娅怀孕了,而梅小娅以此为要挟要和李铁结婚。这不能不让李铁头痛。李铁是断断不会抛弃金光和宝贝女儿李环的,当初取环字,也是希望女儿一生珠环玉绕,圆圆满满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女儿是他心尖上的肉,他对女儿从来就是轻声细语的,一副标准的慈父模样。李环也很乖巧可爱,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现在正在全托的外国语小学上一年级。他可不愿梅小娅来打乱自己美满的家庭生活,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心想当初都是自愿的,我没有强迫过你,也没有承诺过和你结婚,现在来这手未免太不地道了。李铁心里特别不悦。

但是李铁知道当务之急是必须处理好梅小娅的事,不能再拖了,时间越长越对自己不利。梅小娅也不是省油的灯,好不容易钓了条大鱼,怎么能轻易放手。两人僵持不下。梅小娅拖住李铁怎么也不让他离开自己,非要他给自己一个承诺。时间在悄悄流逝,而彼此都已感到了疲惫。

李铁心里是瞧不起梅小娅的,这样的女人,说不定人尽可夫,做自己的老婆是绝不可能的,自己有金光和李环就心满意足了。从家庭、学识、教养、容貌来比较,都是金光出彩得多。自己也就是抱着玩玩的态度,不可能认真的。但是现在要安抚好梅小娅,绝不能让她给自己添乱,不能让金光知道这件事。

在梅小娅的房间里,李铁喝了口矿泉水,轻轻地拥抱着梅小娅:小娅,我是真的喜欢你,也希望拥有我们的孩子,可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你要给我一个时间慢慢来处理这些问题,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是不?

那你说怎么解决,我反正要生下这个孩子。

李铁听梅小娅的口气开始有些软了就又说:你听我慢慢说吧,为了你的名誉,为了孩子的将来,你现在不适合生下孩子。你总不能做个单身母亲吧。

我要你离婚,马上离。

别孩子气了,这事急不得。弄得不好,要让我老婆知道了,她偏不干,到时候你急她不急,你的肚子大了,孩子生下来没爸爸是私生子,多丢人现眼。会丢尽你的脸的。

你就是他爸爸呀!

你好好想想,我一认账,那不成重婚了。你这不是要把我送进牢房吗?李铁见梅小娅进了他设的套,就唬下脸不语,丢下她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梅小娅不作声了。

李铁一看火候正好就又凑过来抱着梅小娅说:亲爱的小娅,我知道你难过,我也很难过,毕竟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女人,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可是现在条件真的不允许我们这样仓促地生下这个孩子,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我们还会有的,我们要让我们的孩子正大光明地来,不要这样偷偷摸摸地来。如果我进了牢房,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再说,你是爱我的,不会不管我的,也不希望我那样是不?除非你不爱我。你现在对我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当然爱。

爱就会有奉献和牺牲。从来就是这样,你认为呢?

也许吧。

这就对了,现在你要做一个小小的牺牲,明天去打掉这个孩子,虽然我也舍不得,但是,亲爱的小娅,我是真的没办法。

我怕,我要你陪我,我好怕,今晚我不让你走了。

想一想终于说服了梅小娅,他就答应留下来。并故做温柔地说:好的,我陪你,我爱你,如果能替你,我真想替你去上手术台。

哄好了梅小娅,他偷偷地给金光打电话,却传来“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李铁认为金光可能睡下了,也没多想。他还是很在意金光的,不论是从哪方面她都还合他的心意,因此他从未整夜未归,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他不得不把梅小娅的问题摆在首位。他盘算着明天让朋友为他作证,说自己整夜都和他们在一起搓麻将。

他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金光呆在贫嘴男子的车上一声不吭,有点发呆,凌晨的钟声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她低落的心田里,荒芜得有些空白的心里,有一种失败的影子占据着,她不由得长叹了口气,依旧是木木地静坐着。他叼着烟从反光镜里斜窥着她,惊奇于她那种变换不定的神情,刚刚在酒吧里的豪迈与现在的沉静真的是两个概念,动若脱兔,静如处子也许就是这样吧,她真是个人间的精灵,无论怎样都颇具女人的质感,就是落地有声的那种人,有特色有底蕴,神秘而特具魅力。“咔咔”金光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是烟味呛着了她,她不由皱了皱眉头,有她在场,李铁从不抽烟。而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发了好一阵呆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下车了,你也该回去了。真的很谢谢你,在酒吧真不该对你那样,不好意思了。说着就去拉车门。却被他拉住了说:不行的,你别硬撑了。现在深更半夜你没钥匙怎么进得了家门,你总不能站在门口守一夜吧。虽然我不好问你什么,但是你现在过得不顺心,就让我陪你在这儿等等吧。你也别拿我当外人,我们是中学的校友呢,只是你高我几届,你不认得我,可我记得你,谁让你是校花呢,你那么骄傲从不正眼看我一眼,现在依然是这么温婉动人,可是却显得疲惫不堪。

我叫陈浩,是你们班长董韧的表弟。能和你坐在一起是我的荣幸,我的大校花,不介意吧。

两人是校友,这一下子就缩短了彼此的距离,金光也收起了自己的戒心。大家不是都传这样一句话:一起扛过枪,同过窗,蹲过班房,才是铁胆哥们。金光也不再敌视他,毕竟是校友,量他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金光在望眼欲穿中却还是没有等来李铁,她有些气馁了。也觉得自己在陈浩面前很没面子。她不由侧过脸去看陈浩,却发现陈浩也正盯着她,不等金光开口,陈浩就抢着说:金光,你看是不是这样好一些,到我家去吧,夜深了,深秋的寒气上来了,你穿得这样少,冻病了影响身体健康。说着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金光身上,但是他自己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金光把外衣拿下给陈浩披上,说:别把你自己冻坏了,再等会儿好不好。这时候他们显得很随意,彼此也增加了一份信任感。夜真的很冷,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靠拢,增加点热量,周围是那样地静,他们的呼吸声不断地传入彼此的耳孔,陈浩伸出胳膊揽住了金光的肩膀,金光想要挣扎却被陈浩紧紧拥住说:不行,冷啊,只有靠原始的方法取暖了,你把手放我兜儿里,暖和暖和吧。金光伸出凉凉的一只手,突然恶作剧地将手伸向他内衣里的胸口,还一边说:这儿最暖和了。闹得陈浩条件反射地扭动起来,而金光就是不依不饶。结果他们是越来越紧地贴在了一起。

陈浩把车停在自己房前,拥着金光上了楼。他家里没人都回老家去了。

陈浩找来自己的睡衣递给金光说,去洗个澡吧,要不我们两人一块洗鸳鸯浴吧。

去,一边去,门儿都没有。

开玩笑。

我知道。

洗完澡,金光上床盖上了被子。一会儿陈浩也洗完出来了,他走到床前说:我陪你取暖,为你服务。

不行,你说过不动我,我才来的。

是的,我说过,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动你了。什么年代了,这么封建,为谁守节呀?他又不把你放在心上。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好,我不管。陈浩拉了灯上了床,陈浩想要拥住金光,金光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陈浩想也许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接纳他,他就放弃了。很快,两人在疲倦中进入了梦乡。

清晨六点,李铁回家小心地开了房门,怕吵醒了金光,他想以此混淆视听——自己并不是彻夜未归。当他走近床前时,却发现金光并不在床上。

她上哪儿了,她可从未整夜未归呀,难道她也红杏出墙?李铁站在窗前若有所思。这时,他看见一辆车停在小区门口,走下一男一女,他发现那女人就是金光,他的头嗡地一声就大了。

直到传来了敲门声,他才缓过神来,金光进门后也不理李铁,李铁禁不住质问她:他是谁?你怎么一夜未归?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呀!

我做了什么?你好意思问我,你又做了些什么?你不是一样整夜未归吗?金光心想自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还要忍受他的盘问就一肚子的火直往上窜,也懒得去解释了。她拨通了陈浩的手机说:谢谢你,我已经进家门了。

李铁铁青着脸,看着楼下的陈浩。李铁想:你竟敢在我头上动土,把手伸向了我老婆,不给你点颜色,你以为我是吃素的呢。我不能这样不闻不问,被人扣上绿帽子还蒙在鼓里,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要维护自己作为丈夫的独特的版权,即使自己不喜欢她了,也不能容许她背叛,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他决定把梅小娅的事放一放,先把手头上的事处理一下,内院要失火了,不救不行。

李铁在门卫监控里查出了陈浩的车牌号码,回头找人搞清楚了他的大致情况,他开着一家矿产公司,经营得不错,比较有实力,比自己年轻,正面交锋自己没把握能赢,又没抓住他们的把柄,还是找几个黑道里的混混吓唬吓唬他再说。

陈浩傍晚时分从办公室出来,他想一想昨晚就有些好笑,和金光呆了一整夜,也没征服她,只是进行了一些肢体接触,想一想还是让他有无限的想象和回味的空间,他想慢慢来吧,有钱有势的美女多多少少有些与众不同的,无可厚非,都是让人宠坏的。既然有了开始,就会向后发展,以他的观察金光生活得并不是表面上那么风光,还是有漏洞和缝隙可钻的。

快到家了,车开到一排刚竣工的商品房旁边时,有几个男子挡在了路口,按了几遍喇叭,他们也不让开,陈浩停下车,这几个人一拥而上把他从车里拽了出来,挥拳就打,陈浩学过跆拳道,就拚命和他们搏斗,这几人一看碰到了硬骨头,气得不得了,抄起一根钢筋就朝陈浩乱揍,不一会儿,陈浩不动了,这几个人也傻眼了,出了人命了。他们找到李铁让他掏钱,他们要逃跑,李铁只有照办。

李铁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决定,就会断送自己的一生。一天之内案情大白,他是幕后指使者被关进了监狱。

金光也一下子声名远播,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其实还有谁会关心和相信她是清白的,即使真的清白无辜也已于事无补。她真的有些懊恼不已,没想到和陈浩会是这样的开始和结束,没有花开时的繁荣,只有凋零的秋天那些伤痛的雨丝掩盖心底的失重,哀莫大于心死,这样一个短暂的秋夜,让她失去了家,失去了丈夫,失去了陈浩,失去了再呆下去的勇气。这是一个命运的秋夜,凋谢的东西或许太多太多。如果能够重来,也许会好好把握。

拿到去新家坡探亲的护照后,金光在这个秋天的夜晚中悄悄启程,远方,远方的新加坡,比任何时候都更具吸引力。她一再回头,不是留恋,而是为了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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