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娘
2005-04-29苗爱芹
苗爱芹
一口气读完了陈村的一本随笔集子,正想躺在床上偷一会闲,忽地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 拿起听筒之后,那边却传来了一串陌生的哈哈大笑,紧接着又是一句让我大吃一惊的问候: “喂,死猫,这些年你死哪儿去了,天底下我都快找遍了!”实在陌生而又实在标准的普通 话。
“你是……?”我更加迟疑地问。
“死猫,还跟我争纺织娘吗?”说完又是一串哈哈大笑。
“是蜻……蜻蜓!你在哪儿?”一切疲惫还有庸懒都随着蜻蜓的从天而九彻底消失。
“打开你家的窗子,然后往下看。”我抱着电话机往楼下看去,迎面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好看的笑容。
“猫,是你吗?”她激动地向我挥着手。真的是蜻蜓从天而降了?我不顾一切地撒腿往楼下 跑去。
“死猫,胖猫!”她只是来回重复着这几个字,眼里却充满了泪花。我也早已控制不住自 己的感情,一下子将她抱住,泪水夺眶而出。
蜻蜓的出现叫我慨叹不已,当我们还在回味着过去,思索着未来,还在为人生打着草稿的 时候,时光就悄然而过了。二十几年的时光,在人生的标尺上,是一段并不算长但也不算太 短的刻度,岁月却给我们记录下各自不同的丰富经历,并不时地给我们变换着各种各样的角 色,让我们体味着人生当中各种各样的滋味。记得当年,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很快就会那样各 奔东西,今天,我们更没想到又会在我的家里这样童话般地相聚。
蜻蜓说她现在是北京一家杂志社的编辑,生活过得紧张但不缺乏浪漫。看到她乖巧可爱的 女儿,就好像又看到了童年的蜻蜓,她的女儿就是蜻蜓小时候的再版啊。看着漂亮而又成熟 的蜻蜓,听着她讲的一个个关于她的真实故事,使我又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夏天,那只被我和 蜻蜓争来夺去的纺织娘。
那是一只古铜色带黑色斑点儿的纺织娘,肥肥的身体透着些微的亮光,不时地挥动着一对 扇形的小触角,像是在对着我们说些什么。这个小东西是在我们叠纸飞机的时候,从我家的 窗子飞进来的。它趴在窗棂上一动不动。“纺线织布虫!”蜻蜓大声喊着。那时候我们只知 道它叫“纺线织布虫”,在高中毕业后,才知道它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纺织娘。“快 ,抓住它。”我喊着,蜻蜓也喊着。那小生灵就惊慌失措地在屋子中飞来撞去。最后,还是 被父亲捉到了。
“我看到的,给我。”蜻蜓从我父亲的手中抢过纺织娘就跑。
“它是我爸爸抓住的,它还吃了我家不少粮食呢。”我一边说着一些幼稚而又没有道理的 话一边拼命地去追她,像个小疯子一样从她的手中夺回了那只好看的纺织娘,转身就跑,而 她只有坐在地上大哭的本事。我跑回家里,从高粱秸上小心地剥下一根又细又薄的细縻插在 了纺织娘脊背的三角甲下,嘴里还没说完“纺线织布嗡嗡嗡”,那小家伙就张开两只小小的 触角,扇动起它的软翅膀地“纺起来”来。
“她摇纺车了”。我欢呼着,一边上下颤动着纺织娘一边说着那句家乡人自古以来就有的 口诀:“纺线织布嗡嗡嗡……”我越说它就越快活地“摇它的纺车”。不知什么时候蜻蜓跑 过来,我一下子将纺织娘攥在了手里,生怕被蜻蜓抢了去。她是来讲和的,她要用她的那块 蓝玻璃和我换纺织娘。在没有纺织娘以前,我一直都在喜欢着蜻蜓的蓝玻璃。我没说换,也 没说不换,在蜻蜓拿出蓝玻璃的时候,我也松开了紧紧攥着那小家伙的右手,但是纺织娘在 我的手里已经一动不动了。一对软翅再不会扇动。我看着蜻蜓张得圆圆的小嘴巴和吃惊的眼 神,看着她手中的那块好看的蓝玻璃,我不再说一句话,我知道蜻蜓一定比我还伤心。
那个夏天很快就过去了,也是在那个夏天里,蜻蜓跟随着她的父母迁回了北京。自那以后 ,我们就再也没有丝毫的联系了。如今的蜻蜓在我的眼里是陌生的,因为我们彼此的记忆只 是停顿在了那个遥远的夏天,但是我们的心灵却是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的。是那个夏天,还有 那只可怜的纺织娘,成了我们共同的应当被定义为“珍藏版的记忆”,这种记忆在我们的心 里,永远永远也不能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