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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妹:无法忘怀的伤痛

2005-04-29

青年作家 2005年4期
关键词:癞子痛苦工作

涓 涓

1. 传 奇

大约六七年前,周仁聪来杂志社看芦笛,一身中式衣裙,一条长辫子配上丰厚的刘海,十分漂亮显眼,很容易让人猜想她的家乡她的小说,应该是一派富足宁静的田园风光。

如果不是听她讲那过去的故事,我一时真是无法理解她的作品的“专一”选材和“粗砺”白描,为何十几年不变。

周仁聪说她曾经生活的地方,太穷,而太穷的地方,女人的日子都非常的不好过,她不好过了24年。

仅仅从跟她面对面交谈的两个多小时,我就能深深体会到那24年的难过,在她的内心世界,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她小名叫九妹,今天的九妹,看上去是一位成熟、干练的都市白领,是一位受宠的娇妻。可是,一旦提起24岁之前的自己,她的情绪立刻升温,那些挥之不去的愤恨融化不了的冰块化解不尽的辛酸,扑面而来。

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一旦知道她的确是一对农村夫妻的第九个女儿,我们也就能够想象她那24年的不幸经历了。她说逃离出生地的念头从来就有,而促使她真正在24岁上付诸行动的原因,是小姨的死。小姨不服从家里父母的婚配安排,跳河自尽。小姨和九妹的母亲,就是九妹人生的两个前景,她怕这样的前景落到自己身上,她不甘心。

九妹讲到她逃到成都来的故事。我忽然想起芦笛曾经讲过的一个作者的一段经历,芦笛说:那两个女子的经历好感人。原来,那两个女子之一,就是九妹。

九妹在三月的清晨到达成都,拨动了一个冥冥中神赐的传呼号码。拨了八九次。

是一个比九妹还小两三岁的同乡女孩,曾经喜欢写作,挺钦佩九妹的创作才华,一听到九妹的哭泣声,连忙安慰她道:“不要动,等我来接你!”

我们就叫她十妹吧。十妹租了一间小屋,让九妹同住,鼓励她去找公司文员的工作,劝她不要去餐饮娱乐行业应聘。十妹的工作地点在广汉,工作性质不详,她只说收入一般,但够生活。她说:“九妹,你安心去找工作,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饭,你不要着急。”

九妹只带了几十块钱,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穷人,只能在吃上节约,一元钱三个的馒头,曾经是九妹的一日三餐。饿的感觉,无比难熬;找工作时遭受的奚落,更加难忍,人家指着送上去的小小说作品和获奖证书说,“这些东西没有用,反而叫人觉得你文弱寒酸,以后你应聘时就不要拿出来了,浪费眼神!”

九妹好不容易被一家公司录取了。她说感谢那位招聘者没有经验,因为那时候的她,除了写小小说,对公司的所有业务,什么都不懂,而他给了她在成都落脚的第一个机会。

十妹看出九妹山穷水尽,给了她几百元钱。九妹说,这笔钱对自己是无价之宝,是她以后还不尽的人情。

找到工作的九妹,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有空闲关注十妹的处境。十妹要到珠海去了,临行之前才告诉九妹,自己做的工作是“三陪”。九妹这才回味过来:有一次找工作未果回家,遇到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也在,总拿恶心的眼光瞄她,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十妹见状,厉声对他说:“老实点!我姐是个作家,你少想歪事情!”

九妹好心痛,劝十妹重新找工作。十妹苦笑,似有万般无奈的苦楚,令九妹无能为力,她体会到十妹对自己的保护与支持背后的爱与悲哀,为自己庆幸不已。

2. 对 话

涓:你的作品题材,几乎都是农民到城市来找工作的故事。这么多年来,你写的这一群人,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总是那么的悲痛。总这样写,好痛苦。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周:我希望人们,城里人,关怀农民工,尊重和同情他们。看到他们受苦,听到城里的贪官污吏的事情,我会激动,强烈希望一切不公平一切丑恶现象,立即得到改变。

涓:就从你到城市的经历来说,城市接纳了你,工作还算顺利,还遇到爱你的男人,周围的同事待你怎么样?

周:我工作过几个地方,同事都是挺好的。现在的老板也对我不错。可是,在情感上,就是融不进大都市。

涓:你觉得这样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周:我不知道。

涓:你对现在的文学期刊有什么看法?

周:我这四年由于病痛,无暇顾及。抱歉。

涓:那平时你读什么书?有没有读书计划?

周:几种女性生活类杂志。我是该考虑以后的读书计划了。

涓:请谈谈你的作品的优点和缺陷。

周:我觉得我的作品,内容很厚重,缺点可能是开始重复了。

3. 作 品

周仁聪此次送了十来篇小小说,其中有两篇颇见功力。《出门》和《风光》,取材和剪裁,恰到好处。精短的文字,生动的对话,到位的描写铺垫,使得结尾的点睛之笔,自然贴切,可以算得上是小小说百花园中的精品之作。

其他作品,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硬伤,例如《六月的阳光》,读者看到的结尾是经过改动的,原作结尾是:“气喘吁吁的二癞子就听到了一声巨响,一辆大货车将昌顺掀到街边,二癞子还看见了昌顺的脸。婴儿一般熟睡的脸。”

这篇小说的选题是非常好的,农家孩子上大学的艰难——被钱困住的问题,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但以作家角度去反映这样的故事,应该与新闻报道不同,也不能是概念化的拼凑。说实在的,从普通阅读心理来说,我受不了上面的原结尾;另一方面,从原作的写法来说,仅仅罗列展现痛苦,反而降低了痛苦的感染力。

小说这种表达形式,切忌抽象和概念化,比如《六月的阳光》,究竟是透过谁的目光和灵魂在看在说这个故事呢?原结尾暴露出一个抽象的高高在上无关痛痒的同情者的苍白和虚假。而编者的这种改动,目的是想将原作抽象的目光与灵魂,落实到一个普通的农民工人——二癞子身上,他紧紧跟在昌顺的身后,像是照顾着昌顺,他嘴上劝着昌顺,也像是毫无用处。事实上,彼时彼刻,除了痛苦本身,一切都可有可无,二癞子的意义在于:他不是痛苦的见证,他不是为了告诉读者后来昌顺也出了车祸而存在的,他本身就是痛苦的一部分,他是昌顺这一次遇到的具象之痛的陪伴者。因此,要么,他作为痛苦的一部分,本能地无意识地阻止作者将痛苦没完没了地凑在一起的“企图”,他要和昌顺一起忍受并等待这个具象的痛苦过去,因为,无论以何种方式,具象的苦难都会过去,那是阶段性的。

我总觉得,农民的痛苦农民工的痛苦,历史渊源太厚重,在现代中国,整个社会都在消化这一庞大深重的巨痛,其中的个人命运与人际互动,都在发生变化。假如昌顺和二癞子他们还属于社会最底层,完全看不到希望和光明的话,那么,干脆,让二癞子那颗悲怆的心灵,对昌顺的不幸作个解释,作个了断!这是我想改的另一个结尾,昌顺丧命于车轮之下,二癞子看见了,忽然就如释重负般叹息一声:一了百了,也好。

所谓同情、尊重、悲天悯人、自尊心等等,都是具体的,活生生的,有温度的。我体会到二癞子那个念头滚烫的温度,近似于残酷的美,极具力量。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活着的人是能够从死亡当中汲取力量的,死神给人恐惧,也赐予人类顽强不息的脉动,让人忽略一切生存之外的东西。仅仅生存,就是尊严,就是人类的亮点。

在《六月的阳光》中,作者只要能够发现和展示出二癞子的亮点二癞子的温暖,其文学的意义就会丰厚如田园风光下面的土壤,安慰和鼓励活着的人们,等待或者创造——转机!

因为文字短少,用心地构思故事和处理情节,是小小说创作的重点和难点。在这个环节之前,读书,读别人的作品显得十分重要,否则容易雷同。另外,慎用巧合也是小小说作家要注意的问题,写多了写久了,不妨换换脑子,重新回到生活中去,回到人群中去,去观察,去了解,去理解,去酝酿,跟过去跟别人不太一样的东西。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祝愿周仁聪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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