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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和父亲(外一篇)

2005-04-29

青年作家 2005年5期
关键词:心肠受助者助人

钟 硕

母亲是个典型的小知加小资式的女人,一辈子都把自己的矜持与清高看得太重。这除了同她特定的个性有关外,还和她出生于一个书香世家有些关系。尽管母亲自己并没有接受过太高的教育,但同精神、情感和情调等字眼有关的东西,总是令她终生缱绻。

母亲的日子总是同她所期待的不一样。自我懂事以来,我听到了太多母亲对父亲的控诉。

我想这是母亲抗拒生活赐给她的所有失落感时的惟一招式了。母亲常对我说:“你爸这人脑子里天生少根弦,我怎么嫁了他这种人?我真命苦呵。”我大略推算了一下,大概在六十岁以前,母亲都一直习惯于同父亲打冷战,即使嘴上不说,心里较劲。可惜父亲却浑然不觉。

父亲很无奈,也很认命,每次自讨没趣后,嘴里常小心翼翼地挂一句话:“哎,你妈又在想些什么?我可没惹她呀。”

父亲是学工科出生的,嘴里从来不会诞生半句含有一丝诗情画意的语言,心里也绝不会主动生出一些讨母亲此类女人欢欣的情状。尽管在他的内心深处,他非常想善待母亲。然而在冥冥之中,我始终相信一点,笨嘴笨舌的父亲是深谙一些道理的。只是他极难在庸常的日子里,释放出那种可以让母亲这类女人心花怒放的光华罢了。这世上对于生活也好,对于情感也罢,每一个人都是活在自己的期待里,且极想周遭的人事都吻合或是迎奉于这种期待,母亲就很典型地属于此类。但父亲却是一个真正的例外,他从小就是个苦孩子,总觉得如今的日子已经差不多很天堂了。在父亲眼里一切都挺好,实在没什么可计较的,自然对家人就更不会滋生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了。

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人,常是怀着一种感恩的朴素心肠来面对周围的一切。

母亲极爱养金鱼,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鱼缸很美,是专门请人精心制作的。有一次为了迎合母亲,父亲盯着鱼缸半天,用力憋了一句:“哎,你弄回来的这些金鱼……嗯,实在也太金了。”我笑了,笑得有些刻意。母亲也只好跟着我笑了。但更多的时候,母亲会独自怄气,她不会对父亲发什么脾气。家里常常都能听见母亲幽怨的叹息声。因为母亲明白,其实父亲并没有什么不好。

我常对母亲说,对付父亲这种实心眼的人,你要主动说出你的意思,不要被动地等待他来揣摩你的心思。母亲听了,总是默不作声。我一直以为父亲可能已等不到那一天了。

上周末,我发现家里多了一只古色古香的大花瓶。花瓶是空的。后来便听母亲声称她要独自到郊外去采撷一些芦苇。“我和你去吧,万一回来晚了不安全。”父亲用手抬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有些迷惑不解地望着母亲。母亲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吱声,算是应许了。

夕阳下,母亲的前襟上沾满了芦花。这次,父亲终于主动发现了问题,伸手一点一点地帮母亲拈 了下来。悄悄地,母亲把手中的芦苇往后背上拂了一下。“怎么背上也有?”父亲拈得很专心。“呵,我老花眼了么?前面刚才不是拈完了吗?怎么越来越多了?”对母亲的小动作,父亲浑然不觉。突然,母亲掉了眼泪,说:“真笨!我故意弄的。难得你这么细心,我就要让你多拈会儿!我难得享受一次。”父亲愣了半天,嘟哝道:“唉,不就为这么点小事。今后……有什么你就照直说嘛。”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听见母亲对我控诉父亲了。老两口正面的磕磕绊绊倒是多了起来,不过两人也越来越能有说有笑的了。大概对于过日子这已经足够了吧?

善心如是

曾读过一篇文章,讲述的是二战期间一位德国老人的故事:他的家在农村,人烟稀少,但生活很安宁。有一天,一位身穿风衣、头戴礼帽、手提皮箱的男人在他家院子的栅栏外徘徊。

男子有一脸的焦虑和沧桑。老人观察良久,然后走上前去对那男子说:“先生,你是否愿意帮我把栅栏里的木头扛到那边的角落里去,我老了,扛不动了。”男人眼睛一亮,连声答应,脱去风衣礼帽,然后很卖劲儿地把木头扛过去并摆放得整整齐齐。

那天晚上,客人心情愉快地在饭厅里与主人共进晚餐,并热烈地交谈,讲起战争结束各自的打算。乡村的傍晚是多么的安静,两个男人的说笑声在晚风里播撒得很远。客人酒足饭饱后,又踏上他漂泊的旅程……

整个战争期间,城里逃难出来的饿肚子的人很多,老人家里的那堆木头无数次地被从院子的两头来回扛过,而每搬一次,就会有一个客人与他共进晚餐。

其实,那堆木头根本不需要搬动。

我的心曾被这个故意深深地触动。我总觉得这是因为在他们生存的环境里,在他们溶进血液的文化中,有如是的一种心肠:当一个人有能力帮助他人时却小心地把自身的优越感掩藏或化掉,给受助者创造一个机会,从而使他觉得自己的受助是因自己付出而得到的报偿,心安理得,并不蒙受一点难堪。试想,这是一种何等仁慈而平等的心肠。

从这位老人的所为中,我体察到了自己曾有过的“助人为乐”的某种缺憾——助人之后,我心理上有意无意都会滋生一种道德优势感。纵观我的周围,更有甚者,助人之后总要到处叨念和传播,唯恐天下不知。完全不照顾受助者心灵的脆弱。是呵,还有什么比如此“高尚”地助人后,更加伤害受助者的自尊更可恶的事呢?这世上有谁乐意接受“嗟来之食”呢?

助人,应当是对别人的彻底成全。应以一种将心比心,推已及人的心肠来观照自己的一切言行,不应在受助者心里种下一丝的卑微和屈辱。就像这位老人所为,他不仅仅是给了饥者一个烧饼,而更多的是让他感到了心灵的温暖与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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