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漫游记（续）

吕世豪

韩国人的爱国情怀

爱国情怀说到底是一种民族精神，而韩国人这股强烈的民族精神举世闻名，几天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给我印象极深，感受极大。一位外国人曾经这样说过：“所有的韩国人，不论是老人还是青年，富人还是穷人，农民还是市民，自谋职业者还是公务员都无一例外地具有强烈的民族利益意识，把民族利益当成自己的行为总则。”

其实韩国的历史，满打满算并无几页厚度，然而你跟任何一位韩国人接触，几乎都要滔滔不绝地跟你谈起大韩民族最早发明的金属活字印刷，谈起抗击倭寇的龟船，谈起他们的民族英雄李舜臣以及开明皇帝世宗大王。对于韩文，他们更是推崇备至，认为那是他们民族聪明才智的结晶，是世界上最优秀最富创造力的先进文字，说此话时他们的心中无不充满着骄傲与自豪。听着他们讲述，你也许感觉吹得有些离谱，但你不得不佩服这个民族强烈的自尊心和凝聚力。

朝鲜半岛沦为日本帝国的殖民地长达36年，直到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每每忆及这段屈辱历史，韩国人至今咬牙切齿，恨得胸火烧灼。

1953年5月，日本右翼势力趁韩朝战争之乱登上韩国独岛，并修起标志性建筑。韩国23岁青年洪淳七凭满腔热血扛一杆长枪登上岛屿，赶走了日本人，并在岛上升起韩国国旗，单人匹马守岛三年零八个月，直到韩国政府派军上岛，他才完成了“守土护国大业”。日本人除却口头抗议之外，毫无办法可言。小泉参拜靖国神社，20名身披国旗的韩国青年，示威抗议之后用刀剁下各自手指，装入信封寄给日本驻韩使馆，逼迫日本政府多次赔礼道歉。济州岛上，也曾名正言顺地有过侵韩劣迹士兵上岛度假观光。韩国香烟摊上，常能见到“不吸日本香烟”标志；汉城街头，极难见到日本小车行驶，谁家购入，不是玻璃被砸，便是车身遭划。60年代一次世界杯预选赛，韩国队飞赴日本之前受到总统接见，总统只说一句“如果输球，你们就不要再过大韩海峡”!在中国人眼中也许要嘲笑国家领袖尽抓一些芝麻小事，但韩国人却将国家荣誉看得至高无尚。九十年代初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席卷韩国，为给国家节省外汇，不少韩国留学生纷纷停学回国；许多家庭主妇还举了小旗到国际机场附近游行示威，抗议那些不顾国家安危而花外汇到国外旅游的“败类”。国人的这些爱国之举，无须政府部门宣传发动，而是他们发自内心的自觉行动。

在韩国，因为粮食紧缺，商家只允许用酒精勾兑一些22度的清酒上市，国人能够接受。为了国民身心健康，国产香烟只能用生烟丝去卷，一种叫ONE的香烟档次最高，每条售价两万韩元(合人民币160元)。吕新与哲夫是两位“烟鬼作家”，连他们试抽都皱起了眉头。据说，韩国总统也是只抽此烟，只吃泡菜，只坐国产“现代”汽车。

跟中国比，韩国文物的家底过薄，但对少得可怜的这些遗存却十分珍惜。车在汉城行驶，常常会看到一座城门或一间古庙，车行至此便要大绕环型；游览韩国五处“故宫”，人要凑足一定数量方可由导游领人，游客不像在中国如人无人之境，稍不留神，便将“到此一游”刻人殿堂门柱或塔刹砖石。有些历史遗址，像鳌斗山的三国城遗址和庆州的瞻星台，参观之后都会让人大失所望，他们却如数家珍，倍加呵护。在韩国，各类博物馆琳琅满目，除一些国立博物馆外，还有泡菜、瓷器、古印刷及丝绸刺绣等各类博物馆，凡是其国独有的东西几乎都建起了博物馆。走遍韩国各地，处处皆能体会到其国人诚挚的爱国情怀。而它的近邻中国，却盗挖古墓、走私文物成风，重要遗存的破坏和流失案件屡见不鲜；一些地方官员，为所谓政绩工程，什么宋元长城，什么古屋老宅，随意

之间便烟飞灰灭，本人却以耻为荣不负任何法律责任。至于那些民间艺术宝藏，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国土上消亡，而这些无形的文化遗产，也同样是一旦毁灭，便无法再生。

韩国人的爱国情结还来自许多方面。拿环保来说，韩国人爱护国土胜于自己的房屋和庭院。朝鲜战争之后这里一片废墟，仅上甘岭一带墟土就达两三米深；上世纪六十年代还是满目童山秃岭的洪荒国土，如今已是一片浓绿，看不到一座枯竭的荒山。而这些绿山都享有轮流“休假”的权利，关山一年，让山中的动物植物都能得到休养生息，来年再郁郁葱葱地迎接游客进山。如此大规模的绿化运动却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二十年的功夫已让荒凉变成了绿洲。然而，如此丰富的生态资源他们却十分珍惜，筷子用金属制造，淀粉做的绿色牙签用完可以吞人腹中；你到市场购物，无人为你提供塑料包装，你若需要，得自掏腰包去购纸袋。

顽强的民族精神和灼热的爱国激情，你最好再到体育竞技场馆去领略和感受一番，韩国人的韧劲和拼搏精神常常让你瞠目结舌。在亚洲乃至世界，几乎所有体育项目它都敢跟中国抗衡。拿足球来说，中国男足二十年“恐韩”人所共知，至今堕入病人膏盲的绝境而不能自拔。在韩日世界杯上，中国队饱尝零蛋之苦最早卷铺盖走人，而韩国队一路绝杀闯入四强，出尽风头。而最激动人心的是红魔啦啦队的声势，场内场外一片汪洋。据导游告我，那段时日韩国家家户户抢购红色T恤，连她们家都是老少父子人手一件。市场脱销之后，许多商家连夜到中国定货催要。

这就是一个倔强民族的团结向上精神!

这就是一个不会被征服的民族的狂热爱国热情!

“泡菜种”与参鸡汤

泡菜在韩国叫“基姆齐”，是韩国饮食的主打食品，也许是因为有了它的永恒，才搭构起了该国饮食文化的灿烂星空。所以说泡菜是韩国的“国菜”，一点儿都不过分。

韩国举国上下一日三餐离不开米饭泡菜，而不断更换的只是那一碗肉汤。中国人拍照片爱叫一声“茄子”，这韩国人摁快门时也忘不了要喊上一声“泡菜”，入骨之深可想而知。难怪见过世面的中国游客讥笑韩国人是“泡菜种”，甚而说他们的脸型都长得泡菜一般。

一个偌大的民族，对一种腌菜的酷爱居然如此步调一致，如此专一不二，确是让人惊讶。中国一位作家经历之后感慨颇深，说韩国泡菜如同中国饺子一样大受欢迎，但国人吃饺子仅限于北方，而泡菜则涵盖了整个大韩民族；况且饺子在过去多属富人所有，而泡菜在韩国则无贫富之分，家家均有储藏。这也让我想到山东人对大葱，山西人对陈醋，四川人对辣子的特殊酷爱。倒是四川榨菜也可与之匹敌，那里大几千万人口再加上其它省份，榨菜的瘾君子少说也有三亿两亿之众。

其实，泡菜极似家乡腌制的酸菜、花花菜之类。韩国蔬菜不丰，最富有的就是白菜萝卜。每年秋冬，韩国大街小巷便要开展一场做泡菜运动。只见许多主妇又是整菜洗莱，又是调制泡料，声势颇有几分波澜壮阔。由于泡料配方及腌制过程的不同，各家泡菜的味道也各有千秋。泡菜莱白辣红，色泽十分鲜亮；泡菜酸甜咸辣，细嚼又觉五味俱全，极似品尝一段坎坷人生。有些偏远乡村一次就要腌足全年吃的泡菜，为保色鲜味美，菜瓮封口之后就要埋入地下，腌得多了难免忘掉一瓮两瓮。那泡菜极似陈年老酒，几年过后味道独佳。儿女定亲双方要相锅宅，泡菜瓮一多，倒也变成某种富足家庭的标志。

韩国人眼中的泡菜魅力无穷。那泡菜吃法多多，除作一日三餐小菜，还可炒了或做汤去吃，汤中搁了面条，更是一份少见的珍馐美味。我们每每就餐，绝少不了泡菜豆芽黄瓜银鱼之类。餐馆的泡菜免费供应，吃完可以再添，吃得越多老板会越高兴，因为那是对他泡菜技术的最好评价。传说日本足球也有“恐韩症”一说，他们对韩国球员饮食进行了仔细研究，发现韩国制胜的法宝是泡菜。中国球员身体素质较差，有人归咎于吃肉少于欧美，但中国饮食结构远胜于韩国的泡菜营养，不知营养专家又能找出什么歪理邪说。

韩国商店专门销售泡菜冰箱。这样，泡菜制作时间既可打破秋冬节令限制，又易掌握发酵温度，但仍有资深国民深信瓮中腌制地道传统，轻易不去就范。近日韩报披露，发现韩国不少妇女不愿再去腌制泡菜，原因多多，其中年轻妇女占去一半，觉得不如到亲戚朋友家去取，或到附近超市选购更为划算。看来韩国的传统泡菜，也正面临一场新旧传统观念的尖锐对峙。

泡菜是韩国的著名菜肴，以它为笼头所编织的韩国饮食文化也颇具特色。但这种文化绝不敢跟中国抗衡，即使在粤莱潮菜湘莱川菜鲁菜等诸多莱系中随便挑一种，这根汗毛也远比它的腰粗。牛肉烧烤、石碗拌饭、鱼包米粥和参鸡汤，是韩国闻名遐迩的风味名吃，品尝之后感觉极好，其中印象最深的还要算是参鸡汤。

那天晚上，我们从三八线回到汉城，冒着大雨到一家参鸡汤店就餐，那店中安静而温馨，墙上及窗台挂满摆满了高丽参栽植照片及各类参种标本。导游说按韩国风俗，大人出远门归来，家人都要备了参鸡汤洗尘接风，先生们都是贵客，而我又算是多半个汉城人，今晚我给长辈接风。这时，服务人员给每位端上一份参鸡汤，只见那滚烫的石钵中卧有一只童鸡，鸡腹内搁了人参、糯米及红枣之类补品，除泡菜紫菜片之类小菜外，每人桌上还放有一杯人参黄酒。微感寒意的作家们碗筷叮当，吃得杯盘狼藉。离开餐桌，我们才从饭牌上得知，参鸡汤共有四种，一份最贵的乌骨夏虫草参汤，要花一万八千韩元，我们这种也要一万，合人民币八十。

韩国饮食以素淡著称，绝非国内大鱼大肉、油光爆炒之类；且韩国人吃饭极少端碗，也比较斯文，不像国人那样咂咂有声，甚而酒拳狂赌。韩人也知道中国是美食王国，但耳听为虚，常要随了旅游团队来一饱眼福、一解口馋，可惜肠胃往往不能做主，时不过三日便抱了马桶狂泄不止。而中国人踏了韩国国土便说是为着减肥，只是偶尔尝尝新鲜、换换口味而已。

别了，仁川机场

11月7日上午当地时间10点40分，山西作家一行从仁川国际机场启程，仍旧乘坐大韩航空公司 KE851次航班回国。

仁川距离汉城32公里，它是汉城的门户，坐落于这里的仁川国际机场则是韩国对外开放的眼睛，朝鲜战争期间，这座默默无闻的海港小城，因美军由此成功登陆而名播海外。这座亚洲最大的现代化国际机场占地49万6千平米，于1996年动工，到 2002年韩日世界杯时正式投入使用。坐上飞机高空俯视，整个宏大建筑极似展翅欲飞的凤凰，在明媚的阳光下银辉闪烁。

当年美军的登陆处，如今已经建成了海滨公园，公园里耸立着麦克阿瑟的雕像。他身着美军夹克服装，一手紧攥烟斗，一手叉了腰肢，格外神气地昂起头颅，眺望着远处的海面，像似在思索着什么。在雕像洁白的基座下，不断有人摆上鲜花表示对他的敬意。

我们离开了韩国，离开了仁川机场，也离开了这位已经谢世的“战犯”或者“将军”。坐于机舱的窗前，我闭起眼睛重新审视那段辛酸的历史，脑际竟像脚下的大海一片茫然。我们也离别了那位性格活泼开朗的王璐小姐，她是在去仁川途中跟我们道别的，道别时姑娘一再向我们鞠躬，感谢这些天来跟她的愉快合作。她说她非常高兴认识了我们这些作家，但她并不知道其中一些作家在中国的位置，并不知道成一的电视剧《白银谷》正在全国热播；张石山根据马烽、西戎同名小说改编的连续剧《吕梁英雄传》，也在紧锣密鼓的拍摄之中；也不知道王祥夫的短篇小说《上边》刚刚获得鲁迅文学大奖；韩石山除作家之外，还是国内有影响的著名学者……她下车时，依依不舍，眼中竟是噙满了泪水。

别了，仍旧是近邻的韩国；别了，曾经长期落后于我们的高丽民族。我再次向你们祝福，祝福你们的幸福和未来；我也再次为我苦难的中华民族祈祷，祈祷她的未来也像韩国这门富亲一样美好！

2004年11月21—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