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谢无量书法的通信

成葆德　寓　真

寓真先生：

读《山西文学》第4期，看到你写的《聂绀弩诗挽谢无量》，心中一喜一惊。又看到你和石山先生的信，我是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狭隘。你于诗文多所用功，也颇有功力，我是知道的，但读你文章，看出对书法也有研究，这就出乎我的意料了。而且，你讲的不是苏黄米赵等大家，是知名度相对低一些的谢无量，说明了你对书法的研究的深度，你每天处理死活人命的大事，还能在书法上有所研究，让我这个整天在文化部门里工作的就像于右任的话：“自愧弗如”。石山先生也喜欢谢字，希望有所收藏，一样表现出你们兴趣的广泛和学识的广博。

我要说的是，你在文中引用于右任评谢字的话，少了八个重要的宇。是这样：“谢无量先生书法笔挟元气，风骨苍润，韵余于笔，我自愧弗如。”于右任先生对谢字评价，不但很高，而且很全面。你丢掉“风骨苍润，韵余于笔”八字，就丢掉了谢书的主要艺术特征。你在文章中，也对谢字作了评价，其中用了“恣逸”和“恣睚”两个词来说明谢字的风格，我觉得也值得商量。我看谢宇不多，读评价谢宇的文章也不多，但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清新，苍健，率朴，雄奇。有代表性的是沈尹默的评价：“无量书法上溯魏晋之雅健，下启一代之雄风，笔力扛鼎”，奇丽清新，株守者岂能望其项背。”你可能考虑到聂绀弩用了“苍山啸剑”这个譬喻，其实，有苍健就够了。谢书直取魏晋，碑帖皆融，是有清健率朴之美。

要说书风“恣肆”、“恣睚”，明代后期张瑞图、徐渭等人是当之无愧。一个是平步青云、当朝得势后心情的自然流露，一个是在野文人的狂放不羁，他们字里行间表现出的我行我素的倔强狂怪，让人看到了山川险峻的满纸云烟。像谢无量这样的教书为业的文人学者，缺少大幅行草，主要以小楷见长，是无论如何恣肆不起来的。

提出谢无量书法的意义，不仅为此。谢主要是作学问，是诗人、学者，在文、史、哲领域，均成果煌煌。他是把书法作为副业的。据说始终无意于书，但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呢，恐怕大多数人是主要把他作为书法家来看的。研究他的著作的人恐怕没有学他字的人多。近一二十年来，中国专业书法家人数之多，是历史上没有的，一些大学甚至设立了书法专业，还有书法硕士、博士之类的。愿望可能是想繁荣书法艺术，多出书法家，但事与愿违，卓然成家的，寥寥可数。书法这门艺术，专门是专门不出来的。古往今来的书法大家，大概没有几个专门搞书法的。一开始写字，是写技巧，接着是写功夫，写功力，最后呢，是写文化。技巧是浅层次的东西，深层次的是学养、胸襟、气度，所谓“先器识而后文艺”。一个人的文化修养和精神境界决定了他的艺术境界，勉强是勉强不了的。不说古代，就是现当代，启功先生，顾廷龙先生都是如此。我省也一样，姚奠中先生就是个例子。所以，全社会要造成舆论，鼓励人多去研究学问，多读书，把书法作为爱好，作为业余，说不定，以后会出现谢无量式的书家的。我认识的几个书法家，现在注意阅读唐诗宋词，是有自知之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