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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爱情无关的女人

2005-04-29殷君发

广州文艺 2005年7期
关键词:村长爱情

殷君发

她是一个街头流莺—— 一个与爱情无关的女人。仲夏之夜,她从乡村逃进城市,又从舞厅溜进酒吧,一袭吊带裙,高挺的双峰,勾引得天下男人爱得发狂。她却不相信任何男人,包括真心爱她的青年调酒师,然而,就是这调酒师奋不顾身地从三歹徒的刀下将她救出,自己却倒在血泊之中……

我是一个堕落的女人。

我喜欢盛夏,喜欢吊带裙,崇拜性感和金钱。我出众的身材在夏天给了我特别的自信。这是我的资本。我知道,男人们对我既厌恶又着迷。穿上吊带裙,我就能将无数男人的目光吸引。当然,还有一些嫉妒的眼神和无数的唾沫。那是自叹弗如的女人的眼神。我心中发出阵阵冷笑。我需要眼神,着迷的嫉妒的眼神就是我赖以存活的理由。虽然,我讨厌那些色迷迷的男人,但我从不讨厌他们的钱包。

一扭一扭地,高跟鞋就将我带进了夜晚的包厢。盛夏的夜晚,包厢里的汗臭味和酒香味将我的视线擦亮。我斜倚着吧台,扫了一眼浑浊的包厢,暧昧的灯光和嬉闹让我的神经开始兴奋。我转过脸,向阿豪要了一杯“红色夏日”的鸡尾酒。阿豪犹豫着。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的心里一阵冷笑: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我不耐烦地说:没听见吗?一杯红色夏日。阿豪期期艾艾:素素,今晚不喝酒,行么?我的天,他竟然不让我喝酒。作为调酒师,他怎么能要求客人不喝酒?我冷笑道:凭什么?阿豪怔了怔,说:就凭我爱你!我差点将晚饭都喷了出来:天下的男人都爱我,可是,我是一个与爱情无关的女人。阿豪转过脸给我调酒,那时,我发现了他脸上的无奈和悲伤。我的心也随着莫名地一阵悸动:他真的爱我吗?

包厢里的音乐嘈杂而暧昧,昏暗中移动着条条魅影。我知道,来这种场合的男人都是别有用心。我看到一条孤单的影子在移动。他的眼神四处游移。从阿豪手中接过酒,我扭到了那个影子前。他就是我今晚的目标。我肯定自己的眼光,我像一个猎人,从来不会看错猎物:先生,可以聊聊吗?我都是用这种方式跟我的猎物打交道。我的声音甜蜜而嗲气,很少有男人会拒绝。男人抬起头,喷出一口烟圈:聊什么?他的眼光在我的胸前停止了移动,我心中又发出一阵冷笑:随便聊聊,什么都行,先生不开心吗?我放下酒杯,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饱满的胸部不经意在他身上碰撞。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当然,他也没有拒绝。也许,他的内心正在渴望。我相信自己的资本。

开个价吧,他说。他的手开始有些不安分了,有意无意地滑向我的胸部。我轻轻推开他的手,假装弯腰找东西,我说,我的钥匙掉了。我一弯下腰,我那对丰硕的乳房就会一览无余地跳进他的眼帘。在开价之前,我要充分调动他的胃口,让他垂涎欲滴,让他不能自制。这样,我就掌握了主动。

我抬头的瞬间,发现男人的眼睛瞪得好大。我提醒他:香烟要烧到手指了。男人尴尬地笑笑,小姐,咱们换个地方?

真是不可思议,刚才还是陌生的男女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将手挽在了一起。当我挽着男人的手经过吧台时,我看到阿豪一脸的凄迷。我听见了阿豪的呼喊:我要拯救你——

我的心猛地颤动着。从来没有人要拯救我。我不知道阿豪为什么会对我情有独钟。我只是一个堕落的女子,一个与爱情无关的女子。多少年,我的神经已经麻木。不是我不想回头,而是没有回头的勇气。这是一个世俗的世界,我根本无力改变自己。

阿豪是个好男孩。我很清楚,我跟他根本不可能。与其以伤害结束,还不如不开始。我已经堕落,不想让阿豪跟我一起承受世俗的议论和飞短流长。

我挽着男人的手,扬长而去。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进了房间,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将我的吊带裙剥去,向剥香蕉皮那样,他的动作娴熟麻利。他的脸有些扭曲,臭烘烘的嘴一个劲往我身上拱,舌头到处乱舔。他的手在我的乳房上揉捏。我冷冷地看着他,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关心他的钱包。

我听到了喘息声。他已经鸣金收兵了。男人吸完一支烟,从包里掏出一叠钱甩在床上,头也不回地走了。与进来时判若两人。

这个世界真是好笑。一对陌生男女为了需要可以亲热,可以上床,各取所需后又成为路人。麻木地套上吊带裙,我又成了夜幕下的幽灵。

可是,我并非天生就是堕落的女子。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魔鬼或者天使。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成了男人的牺牲品。

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了男人们异样的目光。我高耸的双乳是他们眼神永恒的焦点。我听到他们在我背后发出的淫亵的笑声和咽唾沫的声音。讨厌的男人!小时侯,我对男人总有这样的情绪。

村庄自然是贫穷的,落后的。我的父亲又长年瘫痪在床,但是,我家里从来都不缺粮食。别人吃不饱,我却能大碗大碗地吃着香喷喷的大米饭。有人说,这是我娘用身子换回来的。当时,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我初中毕业那年,才知道这是真的。

我一直记得那个夜晚。

那晚下着雨。风也很大。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那种很奇特的声音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是让人窒息的那种。我悄悄地起床,循声而去,我看到村长和我娘像蛇一般纠缠在一起。村长在她身上折腾,母亲两个白花花的乳房在剧烈地摇晃。我吓懵了,只是傻傻地站着。当传说成为了现实,所有的谜团不再是谜团,15岁的我无法面对。我身子有被火焚烧的感觉,血液猛烈地往脑袋里冲。

他们突然停止了动作。村长严厉的斥责声在房间响起:你来干什么?

我娘则惊慌失措地拿衣服遮羞。我看见村长下身的那个东西拔出我娘的身体后,依然硬邦邦的挺立着,像只高昂着头颅的公鸡。

我蒙上眼睛,向父亲房间跑去。父亲显然没有睡着。我听到了他的叹息。我怯怯地问父亲:村长为什么和我娘在一起?瘫痪在床的父亲恶狠狠地抡起巴掌:大人的事情你不许罗嗦,更不准胡说八道!

我错了!我耷拉着脑袋回到床上。我娘像小孩子一样站在我的床边:小素,告诉娘,你什么也没看见。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将脸埋在枕头下,低声地嗫嚅。

可是,我什么都看见了。在我不该看见的年纪看见了不该看的一幕!

夜晚的月色很好,像水一样温柔。流萤一眨一眨地飞过我的头顶。

我不知道哪一天是这种生活的终结。我渴望着终结,却也害怕终结。人们唾弃我,男人玩弄我。在别人眼里,我是肮脏的。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又有人对我垂涎欲滴?这并非是什么悖论,这是一个虚伪的世界,一个由虚伪男人统治的虚伪世界。

我不觉得阿豪是真心爱我。他也和别的男人一样想占有我。只不过,他没有别人直接。而我,已经陷入了交易的泥潭。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入我的眼睛:阿豪?他怎么来了?

阿豪的身子在月光下缓缓流动。他好像在等人。这么晚了,他在等谁呢?我琢磨着该不该绕过去。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憔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阿豪已经发现了我:小素,我找你很久了,你没事吧?

看他着急的样子,我有些感动。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男人真正地关心过我。哪怕是虚假的表面的关心也没有。我却装出漠然的神情:谁让你找我了?

背着坤包,我扭着身子走了过去。阿豪赶了上来:我是当心你的安全,这么晚了。

我的心里微微一热。但是,我不能准确地知道他是否真的关心我。在风月场中厮混了多少日子,我不敢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他们可以背着妻子在外面寻花问柳,怎么可能关心一个堕落的女人呢?谁知道阿豪是怎样一个男人呢?也许,他跟他们没有本质的区别。

我冷冷地说: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要跟着我!

阿豪怔住了:你真的认为跟我没关系吗?我爱你可以成为我关心你的理由么?

呵呵,你说你爱我?算了吧,别浪费心思了,我是一个跟爱情无关的女人。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我企图甩开阿豪。他却紧随不放:小素,难道我们真的不可以吗?

我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男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其实,我是期盼爱情的。可是,我有资格享受爱情吗?没有!我是一个堕落的女人!

我摇手招了辆TAXI。我不敢面对阿豪。他太单纯了,不懂世俗。也许,他现在是喜欢我,但过了些日子以后,谁能保证他不后悔?爱情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宁愿孤单一世,也不要让他后悔。

我不知道村长那条老狗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那一年,我还是个正在发育中的女孩。

那一夜,是我走向堕落的起点。我永远都不能忘记那个惨兮兮的夜晚!

那晚的大雨以不可阻挡的姿势在村庄肆意横行。我在父亲的呻吟里沉沉地睡去。那时,我仿佛正在做一个甜蜜的梦,无法预知危险的逼近。而就在我沉浸在甜蜜梦境时,我感觉下身一阵剧烈的疼痛,撕心裂肺。我努力睁开眼,却看见一张扭曲的老脸。他的手在我身上四处揉捏,仿佛要将我搓成一个馒头。

啊——

我的惊叫声惊醒了隔壁房间的娘。她匆忙跑进来。见村长趴在我身上,她疯狂地扑向他:你这个畜牲!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作孽啊——

我娘瘫坐在地上。村长好像被电击般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娘嚎天哭地:你这个畜牲啊!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我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扎进娘的怀里失声痛哭。我们娘女抱成一团,哭声惊天动地。父亲什么时候摇着轮椅出现在我们眼前,他的眼里满是怒火,手里的拐杖一次次结实地打在村长的背上:你现在开心了?当年,为了霸占我的老婆,你将我派去修水库,后来,我受伤了,你更加有机会了。我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不是不知道小素是你的女儿,我是不想让家丑外扬!

村长并不躲闪,任由父亲抽打。村长面色死灰。我娘还在嚎叫:报应啊!你这个遭天谴的,你不是人,你这个比猪还蠢的蠢猪。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数落。

父亲打累了。他歇了一会儿,冷冷地瞥了一眼村长,说:都怪我没用,我是个不中用的男人。小素,你不要怪你娘。她不容易。作为一个女人,要养活女儿,还没有抛弃已经不能干活的男人,我已经很感谢她了!说完,一头撞在墙头,立即昏死过去。我们吓呆了。娘也停止了号哭,我仿佛也忘记了身上的痛,我们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我看见村长顿时跪在我父亲面前,哀求:你千万不能死啊!

然而,父亲还是死了。他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死了。隔天,我娘也用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

一下子失去了父亲母亲,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支柱。虽然,我现在可以去找村长,是他逼死了我的父母,是他糟蹋了我,并且,我还是他的女儿!但是,我不会去找他的。我也不可能认他做我父亲。

坐在耒河边,望着满天的星星,我问自己,以后在哪里?耒河用沉默回答我。我愤怒地捡起一颗鹅卵石掷进河里,骂骂咧咧:没用的东西!我要活下去,我要逃离这个村子。

逃出这个村子?话刚出口,我就愣住了。对,离开是最好的出路。我不想再见到这个村子的任何人。他们都是恶魔。他们时时刻刻都想将我吞噬!这个居心叵测的村子,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

在我不奢望爱情的时候,阿豪却口口声声说爱我,还像救世主一样要拯救我。真是好笑。他凭什么拯救我?金钱,他没有;地位,他没有;权势,他更没有!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者。但是他的勇气确实打动了我。

我虽然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可是我终归还是一个女人。我渴望有人爱,有人疼,有人怜惜。

我的TAXI到达我租来的房间时,阿豪却先我到达了。

你是怎么来的?我疑惑地问。

阿豪笑着,说:抄近路啊。

他的笑容在月光下生动明朗。很难见到这样的笑容了。我的心一颤,他是真心对我吗?

我把他让进房间。我要试试他是否跟别的男人一样:阿豪,我很累了,今晚陪陪我,好吗?

阿豪说:现在很晚了,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好了你没事了,我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

阿豪。我轻轻地抱住他,将他的手引向我的胸前。

我分明感到了他的手在抖动,慌忙缩了回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内心滚过一阵热流。但我还是冷冷地说:你不就是为了得到我么?

是的,我爱你。但不是用这种方式得到你!请你自重。阿豪的话掷地有声。他摔门拂手而去,留下孤单的我独自发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不知道他是在作秀还是出自真心爱我。

这是一个作秀的年代。谁能保证他不是作秀呢?他是真心爱我吗?真是滑稽。一个与爱情无关的女人,一个堕落的女人,却在思考爱情这样的问题,你说我滑稽吗?

可是,我不得不思索。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下去!阿豪能接受我,他的家人能接受我吗?带着这些纠缠了我一个晚上的问题,我踏上了去阿豪宿舍的路。

盛夏的阳光饱满得让人窒息。我很少在这个时候出门。虽然喜欢盛夏,却从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阳光下。世人说我们这些人是“见光死”。在阿豪门前,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离去。他是一时的冲动,不是真正爱我的。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对我这样的堕落女人产生真正的爱情。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没有勇气进入这间小屋,更没有勇气介入他的生活。

转过身,我发现自己泪眼朦胧。很久没有流泪了。生活中,我尽量让自己不流泪,或者说,我已经变得麻木。在红尘中,强作欢颜。这个世界,即便你流泪,也没有谁会同情你。从我的亲生父亲——那个牲口不如的村长蹂躏我之后,我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我伤心或感动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我却流泪了!

这时,我听到了阿豪惊讶的声音:小素,你怎么来了?

我急忙擦去眼泪,淡淡地说:我路过。

阿豪小孩子般欢喜,拉着我进了他的小房间: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

我不能拒绝。阿豪的小屋好温馨。屋外的阳光无忧无虑地透过窗帘,照着这小小的世界。床头,摆着一张素描。画中的女子清纯无比,如出水芙蓉,她的眼神里洋溢着自信。这女子的模样分明是我。可我哪有这般清纯这般自信?我幽幽地问阿豪:这是我吗?

阿豪眼里放着光芒:小素,这就是你啊!难道你不认识自己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这不是我!不是!

阿豪急切地说:这就是你!只要你能走出现在的生活,重新开始人生,你一定能做到的,我坚信你能做到!你知道吗?在我心中,你就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我是一个小姐,一个堕落的女人!我低低地叹息。

阿豪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你就不能改变自己吗?为了自己,也为了我们?

面对他的执着,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太单纯了,单纯得不谙世事。我说:你会后悔的,一旦爱上我,你要承受无数的压力,甚至要放弃尊严。你愿意放弃尊严吗?

阿豪眼里又亮出了光芒:你愿意改变了?

我不知道。也许吧。

阿豪紧紧地拥着我呢喃:小素,我知道你会改变的。因为爱情可以改变一切,可以拯救一切。

爱情可以改变我吗?能够拯救我吗?我怀疑地问。

是的。时间不是问题,距离不是问题,以前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愿意重新生活,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怀疑。真的。我见过很多对妻子发过海誓山盟的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我不知道自己会走向何处,也不知道哪里是堕落的尽头。

从村庄逃到城市,我以为生活会是另外一个样子。逃脱了村长父亲的魔爪,逃出了那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城市的天虽然没有村庄蓝,空气也不新鲜,但是城市的光怪陆离却让我欣喜不已。我对自己说,我要在这里扎根。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来说,扎根就意味着要靠自己赤手空拳奋斗。

然而,城市并没有给我奋斗的天地。我在大街上找了无数的工厂、商店,我低三下四地问他们,要人打工吗?我收获的是白眼和蔑视,没有文凭,没有技术,谁都不愿意收留我。可是,我只想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这最基本的要求,他们都不肯给我。冰冷的城市给了我当头一棒。

城市的水泥路硬得让人心痛。城市的霓虹灯眨着暧昧的眼睛。我终于在城市的漠然中倒下。渴望和梦想在饥饿的昏迷中化为泡影。

醒来时,我身边多了一位丰腴的中年女人。

这是什么地方?睁开双眼,望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女人,我害怕地问。

中年女人微微笑道:姑娘,你在马路上晕倒了,是我扶你进来的。

我努力回忆着晕倒前的事情。我确实是饿晕了。我的心一热,眼泪就涌了出来。冰冷的城市也有好心人。

姑娘,吃点东西吧。中年女人给我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她的笑容像我娘那样,虽不美,却很温柔。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笑着说:慢点,别呛着了。

我整整吃了三碗面条,才填补了这些天没有吃东西的饥饿。我打着饱嗝,想起自己吃面条时的狼狈相,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了,阿姨!

姑娘是从农村来打工的吧?中年女人关切地问。是啊。可是,我找不到工作,我没有文凭也没有技术。说着,我哽咽了。

她接过话茬说:是哩!现在好多城里人都找不到工作,下岗自谋出路呢!找工作,难啊!

我的心沉了下去。找不到工作,我依然要回到村庄。我不愿意回去。

姑娘,愿意在我这里做服务员吗?中年女人问我。

当然愿意啊!我不假思索地应承着。

见我答应了,她脸上堆满了笑容,领着我到她家的招待所熟悉情况。我现在还记得她讲的话: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相信我,好好工作,我不会亏待你的!

当一个人面临饿死的危险时,只要有人能给她活下来的机会,她一定会感激涕零。当时,我将她视为我的救命恩人,决心死心塌地跟着她!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招待所,她要我做什么样的服务员。

下午,她带我买了几件合身的时髦衣服,又让我洗了澡。我一直以为我遇到了救星。直到安排好自己的床铺,我还在庆幸终于有机会在城市扎根了。我想,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我不能让人看不起,更不能对不起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

我还是停不下堕落的脚步。每到夜幕降临,我就受不了暧昧的诱惑。我的脚不由自主地向我熟悉的环境走去。我怀疑自己已经成瘾了,是个无可救药的女人。

我也想摆脱。我想接受阿豪的爱。可是,我就是阻止不了堕落的步伐。

可是,我不能去阿豪所在的那家酒吧了。我不想看见他,就让他死了这份心吧!

酒吧都一样。当我穿着吊带裙出现在另一个酒吧时,我看见很多的男人开始兴奋了。他们的眼光像要将我吞下去一样。我在心里骂:这些没出息的男人!我要了一杯红酒。躁动的音乐和酒精把男人刺激得情绪高涨。阿豪也是这副德行吗?表面看不像,可天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我发现一张熟悉的脸。但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我扭着腰肢到他的面前:先生,可以聊一会儿天吗?

当然,小姐请便!他一派绅士风度,指间夹着雪茄。

我努力搜索记忆。这张脸好熟悉!他并不像那些男人一样放浪地挑逗我,只是时不时地瞟我一眼:小姐,在哪里高就?

他在试探我。我打了个哈哈:流浪啊,先生,你愿意收留我吗?说着,我向他的身边靠近了些。

他也不避让:呵呵呵呵,小姐真会说话。像你这么漂亮迷人的小姐怎么可能是流浪的。笑话,天大的笑话!

我掏出香烟:先生,借火机用一下。

他掏出纯银打火机:好啊!为你这样的美人效劳我很荣幸!

点火的时候,我将身子紧紧贴住他。我感觉,他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先生,这是个美好的夜晚,也许我能给你带来美好的回忆。我尽力挑逗他。

是吗?那你想给我怎样的美好回忆呢?他扬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问我。

我看清他了!他就是那个促使我继续堕落的男人!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

我正在庆幸自己遇到了救命恩人的时候,中年女人带着一个男人来到了我休息的房间:姑娘,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你要好好招待他!说完,朝男人使了个眼色。

男人嬉皮笑脸地进来了,问:新来的?

我不明白男人的意思,赶紧起身给男人倒茶:是,今天刚来。

哦。男人在我床边坐下,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说:请你到外面用茶。

男人嘻嘻笑着:到外面用茶?老板娘没告诉你是做什么的?

服务员啊!我天真地回答。

是!服务员。男人暧昧地笑着,手却伸到了我的身上。

我吓得赶紧开门。却发现门被锁上了。我顿时明白他们所指的服务员是干什么的了。我跪下来哀求:求求你放过我吧!

哈哈哈哈!男人的笑让我毛骨悚然:放过你?到底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从来不放过任何一块要到手的肥肉!

他三下两下就把我的衣服撕了下来,将我压在身下。我哭着哀求:大叔,您放过我吧!大叔!大叔!然而,无论是哀求还是反抗都无济于事。待他发泄够了,朝床单瞄了一眼:他妈的,烂货!我还以为是处女呢!呸!

他留下两张票子,让老板娘开了门,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

这天夜里,我想到了死!刚出虎口又入狼窝,难道我的命中注定就是这样?我不敢逃跑。到处都有眼睛在盯着我。老板娘陪着我睡,她怕我自杀,搜走了我身上的皮带,指甲剪,她还将我的钱也搜走了——怕我逃出去报警。

她说:女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还不就是吃好穿好玩好,像你这样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没技术没熟人没文凭,在城市里就会饿死!如果你想饿死你可以走!但是,我看你还不想让自己成为饿死鬼。想开点,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哦,我记起来了,说是人生在世,吃喝玩乐。你现在也不是处女了,以后也找不到好男人了,不如依靠自己活得好一点,你说是吧?

我只是哭。没想那么多。但是,在这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城市,我就是一个囚徒。我亲眼看见一个逃跑的姐妹被他们抓回来时被打的惨状。我害怕!我只有被迫一次次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

后来,老板娘的招待所被派出所查封了。老板娘进了局子。我们几个受害的姐妹拘留了几天就出来了。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我举目无亲,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只有重操旧业,幽灵般游走在城市的夜晚。

就这样,我一天天堕落。我从来不想将来,我认为自己没有将来。

我和那个男人走出了酒吧。当然,男人并没有认出我。

进了宾馆的门,男人扯下了绅士的面纱,一把抱住我:来吧,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吧!

我冷冷地说:先生,你还认识我吗?

怎么,你认识我?他惊讶地问。

我冷笑道:你当然不认识我,你玩弄那么多女人,怎么会都认识呢?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小姐,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你千万别乱来。

我笑了:我还没说怎么着呢,你怎么害怕了?

不,我是有身份的人,不能闹出什么花边新闻。你说,你要多少补偿?

哈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开个价吧,多少?他急切地问。

看到他的狼狈相,我突然想报复他,我说:我要你给我一笔钱,否则,我让你声名狼藉。

他松了口气:好说,好说。不过,拿到钱后你要在这个城市消失。

当然,我说。

我想拿着这笔钱跟阿豪远走高飞。我们将细节商量好了,走出了门。

今天没有月光。一个人走在偏僻的街上,我感到了害怕。从我重操旧业开始,我就没有害怕过。我问自己: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会有人暗算我?

就在我狐疑时,已经有人对我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他们和我一样,也喜欢夜晚。这是他们的营生。

站住!

我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怔住了。扭过头,三把刀子在月色下闪着阴森的寒气,直愣愣地对着我。

大哥,要钱我给你们。我吓得舌头都伸不直了,全身发抖。我将坤包扔在地上。里面的钱已经够他们花销几天了。其中一个拿起坤包,瞧了瞧,狰狞地笑着:嘿嘿,这么一点想打发我们兄弟?实话告诉你,有个老板让我们兄弟为他消灾。你竟然敢敲诈他!真不识相!

我明白了,刚才那家伙请黑社会来对付我!

另一个有张扭曲了脸的家伙将刀子逼近我的脖子:大哥,这么靓丽的小妞,我们先享受再做了她!

三个人一阵狂笑,我毛骨悚然:求求几位大哥放过我!我把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

我开始取下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手上的钻石戒指。我的心慌得乱抖:大哥,放过我吧!

他们像看一场猴子把戏,看我取身上的东西:嘿嘿,把哥们三个侍候好了,还有机会放过你!你不是做小姐的吗?这是你的专业啊!

救命啊——

一把尖刀闪着寒光顶上了我的背:敢喊,老子宰了你!

我没有贞洁的概念。我的贞洁早就被那些比我还肮脏的男人剥夺了。可是,我还是无法在这样的地方伺候他们。我想到了孟姜女。我思忖着是否要像孟姜女那样慷慨赴死。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想笑。一个堕落的女子这个时候竟然会想到孟姜女!我宁愿伺候这些混账也不会因此死亡。多么不值得啊!人生只有一次呢!

我开始解吊带裙。我听到了魔鬼的笑声。这声音让我全身冒出鸡皮疙瘩。

住手——

阿豪怎么来了?他驾着摩托车,一团强光扫过三张惊慌失措的脸。三个人顿时围上阿豪:小子,识相点,甭坏了哥们的好事!

阿豪大吼:她是我女朋友。谁敢动她我会扒了他的皮!

三人被唬住了。但瞬间,他们又围了上来:逞英雄?兄弟们宰了他!

三个人,三把刀。我只听见阿豪惨叫:小素,快跑——

等我叫来警察,阿豪已经倒在血泊中。三个凶手已经不知所踪。抱着阿豪,我不知道如何是好。阿豪努力睁开眼,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已经沾满了他的鲜血的东西,我定睛一看,是我的照片:小素,我是真的爱你——

这一刻,我真的震撼了。

然而,我知道得太晚了!阿豪还是离我而去。

我离开了城市。但是永远无法忘记阿豪。这个用生命爱我的男人,就这样走了。我该怎么过呢?

我想,我该去陪他了,从现在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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