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发亮：迟到两年的“双开”

齐文远

2005年1月8日，河南省纪委公开了对石发亮的处理决定：开除党籍，开除公职。这个迟到了两年的“双开”决定，让石发亮的名字再度成为了各大媒体关注的焦点。

石发亮被河南省纪委公开的贪污受贿金额为3267万元。这个数目，和已经被查处的苏州市副市长姜人杰的天文数字相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但石发亮的案件，远比其他贪官更具有戏剧性和讽刺意义。

在石发亮之前的两任交通厅厅长，都因为贪污而落马。石在打着廉政的旗号上台后，不久也因腐败下马。连续三任交通厅厅长因腐败出事，在全国都落下笑柄，内部更有人将此戏称为“三连贯”。河南交通系统也因此成了“前腐后继”的典型。更耐人寻味的是，2004年元旦，曾经被称为是交通厅“三朝元老”的河南高速股份公司董事长童言白，悄然出国。河南交通系统的高官接二连三地出事，一度让河南人气短。

石发亮在被“双规”了两年之后，被河南省纪委高调宣布“双开”。个中滋味，实在能让人揣摩良久。

“高调”宣布石发亮查处案

8日下午，河南省纪委监察厅新闻发布会上披露，该省交通厅原厅长、党组书记石发亮严重违纪违法案件已经查明，其涉案款物折合人民币3267万余元。经中共河南省委批准，给予石发亮开除党籍和公职的处分。鉴于其行为涉嫌犯罪，决定将其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现年五十七岁的石发亮，自1983年起，先后担任河南省广播电视大学副校长兼校务委员会秘书长、南阳地区行署副专员、省交通厅副厅长、正厅级巡视员、港澳国际珠江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董事长等职务。2000年5月被任命为河南省交通厅厅长、党组书记。2002年10月，河南省纪委对石发亮立案调查。石被免去省交通厅厅长、党组书记职务。

经查证，自1992年以来，石发亮大肆收受他人财物，尤其从1996年至2002年9月，在他担任河南省交通厅副厅长、厅长期间，其利用职务之便，直接插手高速公路招投标，为某些单位和个人牟取利益，涉案款物折合人民币3267.35万元。其中石发亮单独收受他人贿赂791.52万元人民币，伙同其妻黄玉荣、妻妹黄玉芳共同收受贿赂1136.9万元人民币，接受他人款物折合人民币215.94万元，另有1123.8万元人民币的款物不能说明其合法来源。石发亮本人对查处的上述问题供认不讳。

河南省纪委监察厅官员在发布会上指出，石发亮严重违纪违法案件性质恶劣，情节严重，令人触目惊心，严重损害了党和政府的形象，败坏了社会风气。对石发亮案件的查处，表明了河南省委、省政府、省纪委从严治党、严惩腐败分子的坚强决心。希望全省各级官员从石发亮及河南交通厅三任厅长“前腐后继”的典型案件中汲取教训，引以为戒，警钟长鸣。

熟悉情况的人说，这么高调地召开新闻发布会，显示了省委对这个案件的重视程度，也说明了石发亮案件性质的严重性。

石发亮的“政治秀”

石发亮有一项专长：善于作秀掩盖自己贪污受贿等见不得人的事。以至于2002年石发亮落马时，当时的河南交通系统都觉得十分突然。他被双规之前，几乎没有任何的征兆。在10月份被双规之前两天，他还陪着省里的领导视察了黄河二桥的建设；就在“双规”前一天的上午，石发亮还受到表彰，披红戴花，好不风光。而且，他信誓旦旦地对着当地记者说“一定要做‘三个代表的实践者”。在交通厅内部，他突击提拔了40多名处级干部，刚刚准备任命，但是自己却先被“双规”起来。

交通系统内部的人评价张昆桐和石发亮，都认为张傲慢不接近下属；而石则非常有人缘，也和下属十分合得来。但许多人在知道石最后犯下的事后，都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不过，即使是石发亮还在台上的时候，石喜欢作秀的议论就没有少过。但在两年多的时间里，随着石发亮问题逐渐清晰起来，曾经在石身边工作过的人，反而不愿意再提这些。“人都到这一步了，再提有些不厚道”。

石发亮平常穿着很有风度：戴墨镜，穿风衣。大型的高速公路落成或奠基典礼等公众场合，石讲话发言几乎从不拿演讲稿，往往是双手插在口袋里，侃侃而谈，言语不长但很富有鼓动性。在石春风得意的日子里，他的这个作风曾经被许多下属传为美谈。

在石发亮之前，河南省交通厅已经有两任厅长因贪污受贿而落马。石刚上任的时候，也是大打廉政牌，不论大会小会，言必谈廉政。有时候，讲到动情处，竟然眼眶湿润，令许多在场的干部深受感动。后来石发亮被有关部门查处，涉及金额远远多于前两任时，有些和石发亮不怎么接触的干部，竟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张昆桐在任的时候，曾经提出过“让廉政在高速公路上延伸”的口号。到了继任者石发亮这里，这种提廉政的口号的传统得到了发扬。石发亮提出的口号是：“一个‘廉字值千金。”他在以后的会议中，又进一步把这句话细化成“两个原则”：“不义之财分文不取，人情工程一件不干”。交通厅的一个干部说，石发亮出事后，这个口号一度成了系统职工嘲笑的谈资。不过，许多交通系统的职工还是对石发亮高超的伪装技巧表示“佩服”：“这几年能一直装下来还真不容易。”

造势赚得不凡政绩

除了大谈廉政，给外界一个开明廉洁的形象外，石发亮还十分善于造势。平时，石显得十分平易近人，和身边相熟的下属，经常会开个玩笑，讲个段子。对于记者，石更是十分注重，无论“微服私访”，还是去北京香港招商，石总喜欢主动邀请记者一起去。有时候大的公路项目落成，石总会大张旗鼓地安排下属组织宣传报道，有些时候甚至由交通厅里出钱在报上做整版的报道。

石发亮最“出彩”的一次是在2001年底的全省交通工作会上。按照惯例，全省几千名交通系统的干部，在黄河迎宾馆开会。河南省委的主要负责人也到场讲话。在石发言的时候，他抛出的一个“重磅炸弹”让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一个当时参加会议的交通系统干部回忆说，2001年的时候，全省交通的总投资额大约只有几十个亿，当时省里要求2002年的投资额要达到120个亿。石发亮在讲话时突然说，我向省委、省政府保证，2002年全省的交通总投资一定要达到150个亿，如果达不到，我把头上的这个“乌纱帽”年底交还给省委！当时大家都有些傻了。这时候，石发亮用几乎哽咽的语气，深沉地对台下的几千名干部说，同志们，我的乌纱帽握在你们手里啊，你们说让不让我交回去啊？台下的干部明白怎么回事后，齐声说：不让。接着掌声雷动。当年，河南的交通总投资还真突破了150个亿，这让石发亮名声大振。

石十分重视“数字政绩”。每年河南的总投资金额和高速公路通车里程数以及在全国的排名，石都记得十分清楚。

石上任之后，和前任张昆桐相比，最大的一个区别就是对高速公路建设的态度。交通厅一个干部回忆说，张在任的时候，并不看中修高速公路，认为多修点省道国道就可以了。但石上任后态度截然相反，河南掀起了大规模的高速公路建设热。

石因为修建高速赢得了赞誉，也最终栽到了高速公路招投标上。后来披露的一些细节显示，仅仅在一次招投标中，石就拿了400万的回扣。在石事发后曾经流传过一个说法，说找石办事，没有80万，就不用开口。

“前腐后继”前两任

石发亮之所以这么“有名”，原因并不在于他贪污的钱财数目有多大，而是他落马的戏剧性。在他之前，已经有两任厅长因为贪污被判重刑。石上台时是打着反腐的旗号，最后却因为更大的贪污被查处，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在河南的交通系统，除非资历很深的老职工，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曾锦城是什么模样；对于张昆桐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但因为石发亮的案件，这两个人的名字频繁地被人提起。

曾锦城当了九年的河南省交通厅长，无论面对上级还是在下属中间，他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但是他“背着血书”行贪事最后还是被人们所唾弃。

曾锦城曾咬破手指给河南省委写血书：“我以一个党员的名义向组织保证，绝不收人家的一分钱，绝不做对不起组织的事，坚决维护党的形象……”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在写下血书之后，他收受贿赂40多次，款物折合人民币达30余万元。

曾锦城一纸血书可谓一箭双雕，他上蒙领导的眼，下堵群众的嘴。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1997年10月6日，漯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曾锦城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受贿所得赃款、赃物全部予以没收，上交国库。

张昆桐接任了曾锦城的位置后，首先向省委领导立下了军令状：一定汲取前任的教训，把党风廉政建设当成重中之重的任务来抓，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防微杜渐，细枝末节也不放过。他提出了一个颇具感染力的口号：“让廉政在全省高速公路上延伸。”为此，他还拍了电视宣传片。

但是张昆桐对非分之财来者不拒：

安阳市一家集体性质的建筑安装公司原为二级资质，后来因故被降为三级。为使公司资质级别升上去，公司经理送了1万元现金给张昆桐。几个月后，这家公司资质被恢复为二级。据称，仅仅调升资质一项“业务”，张昆桐就有接连不断的“进项”：郑州某建筑公司送9000元；商丘某建筑安装公司送1万元……。

1995年初，郑州某空调电器公司经理谢某得知省交通厅高速公路管理局的办公大楼要安装中央空调，很想承揽这项业务。于是，他把2万元现金送到了张昆桐的办公室。

张昆桐在他那句“让廉政在全省高速公路上延伸”的口号掩护下敛财受贿，挪用公款10万余元，收受他人贿赂物合计68.48万元人民币、4万美元。他那句铮铮誓言最终变成了谎言！

在石出事之后，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河南高速公路股份公司董事长童言白突然出走国外，给本来就已经很热闹的交通厅这个油锅里又添了一把盐。

有人评价说，石办事还没有童言白稳当。童十分低调，而且拿钱很有策略，涉及到自己公司和下属单位的钱，童一分不拿。这是为什么三任厅长都落了马，而童一直没事的原因。据说审计部门曾经多次对童管辖的单位进行审计，就一直没有发现童直接的问题；即使石被“双规”之后，也很少能检举出童的经济问题。

腐败案催生出“反腐体制”

石发亮的落马，在全国引起了很大轰动。不仅河南，全国的交通厅厅长腐败已经成了“共性”。为了防止此类案件的再次发生，河南省没有按照惯例从交通厅内部的副厅长按排序选拔厅长，而是把省计委的一个副主任调过来做厅长。新的厅长上任后，处事十分低调。以前，每有高速公路建成，总会有媒体大篇幅的宣传报道。但新一任厅长到任后，这个风气就打住了。

在石落马的两年里，河南的公路建设依然保持了高速发展的态势。2005年，河南的公路投资建设达到了390个亿，占河南整个基础投资的10%，几乎是石主政的2倍还多。为了防止大量资金出现问题，在开建的近20条高速公路上，交通机关和检察机关共同派驻了多名廉政监督员。

为保证高速公路的建筑质量，交通系统推行了“黑名单”制度和“红黑榜”。目前已经有多家公司和个人因建筑质量问题而上了“黑名单”，被永远赶出了河南的建筑市场。

交通系统的人评价说，现在的厅长几乎很少和处级以下的干部接触，只抓一些重要的工作，这和石发亮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插手相比，显然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