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象戒毒记

盛　武

在泰国，吸毒者选用的头号毒品是一种名叫“雅粑”熞馕疯药牭姆酆焐小药丸。每年大约有２％的泰国人因服用雅粑而被强制戒毒，这引起了国际社会的重视。２００２年２月初，一支来自英国的戒毒医疗队抵达泰国曼谷西郊一个叫肯迈的山村。第二天，医疗队听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附近的吉利林场有一头大象居然也染上了毒瘾。

恻隐之心收养老象

在肯迈，一年到头大象都是林场的主要劳动力，这里所有的木头都是由象群来运输的。一头叫班伦的大象是象群里的头象，也是林场象群中最出色的劳动力。可是，从去年夏天起，班伦拉木头时开始显得力不从心。它的步履没有了往日的稳健，四条腿像灌了铅似的难以迈动……

头象班伦的表现直接影响到整个象群的工作效率，吉利林场的木头运输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考虑到头象班伦对林场象群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老板巴斯特决定用雅粑来为班伦提神。他将三粒粉色的小药丸熑艘淮沃荒芊一粒犌度氲较憬独铮让负责指挥象群工作的拉斯尔拿去喂给班伦吃。服用了雅粑的班伦干起活来果然不同凡响，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班伦一路步履轻松，象群却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巴斯特不禁为自己的妙着暗暗高兴，他叮嘱拉斯尔每天都要在班伦的香蕉里放三粒雅粑。

然而，一段时间过去后，拉斯尔注意到，每天傍晚时分，班伦就变得异常困乏、焦躁不安，对奖赏给它的香蕉也不屑一顾，有时候还烦躁地把整串香蕉卷起来扔得满地都是。

一天清早，拉斯尔去牵象群的时候，睡眼惺忪的班伦怎么也不肯走出象舍，拉斯尔只有打破惯例，提前把放了药丸的香蕉喂进班伦嘴里，过了一会，刚才还无精打采的班伦又精神抖擞起来，拉斯尔终于明白，班伦现在的卓越表现全靠雅粑维持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班伦越来越离不开毒品。每天清早拉斯尔走进象舍时，班伦就会立即凑过来，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乞求尽快得到那特殊的香蕉。然而，靠毒品支撑的体力终究不能长久。到后来，每日三粒雅粑已不能满足班伦的胃口，他开始怠工，勉强上路后也是一副懒散颓唐的样子。巴斯特吩咐拉斯尔每天给班伦增加一粒药丸，班伦果然力气倍增，但几天后又故态复萌。事已至此，巴斯特知道给再多药丸也无济于事了。班伦的油水已经榨干，何况雅粑的价格又在疯涨，巴斯特下令停止了对班伦的供药。班伦从此开始了厄运——不仅失去了头象的显赫地位，被孤独地囚禁在铁栅栏内，毒瘾发作时，还要忍受剜心剔骨般的煎熬。狂暴的班伦在象舍里横冲直撞，弄得遍体鳞伤。在泰国，象被视为“圣物”。根据该国的法律，即使是大象的主人也不得任意处置大象，巴斯特便将它终日囚禁起来……

听了班伦的悲惨遭遇，医疗队的麦克医生决定收养形销骨立的班伦，开始了他与班伦朝夕相处的日子。

脱毒治疗初见成效

医疗队驻地有一间早已弃置不用的药品库房，麦克将其用作班伦的象舍，为了便于照料班伦，他将自己的床也搬进了库房。班伦身上有些伤口发炎化脓，麦克把抗菌消炎药替班伦敷上，并做了一些包扎。

为了拯救班伦，麦克计划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解除班伦在生理上对毒品的依赖。由于大象缺乏人那样的自控力，毒瘾发作时爆发力惊人，麦克决定选用能减少身体痛苦的替代药物对班伦作梯度治疗。为防止班伦毒瘾发作时跑出去伤人毁物，麦克用一根铁链把班伦的一条腿套住，另一头固定到屋角的铁桩上。

其实，对于能否治好班伦，麦克心中一点底都没有。雅粑是一种极难戒掉的毒品，通常人服用了一粒雅粑后，会出现一段时间的兴奋高潮，体力充沛，但接踵而来的是心跳加快，长时间血压升高。药劲过后的人会陷入一种空虚与焦虑，没有食欲，情绪沮丧。久而久之，吸毒者的身体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毒瘾发作时发狂发癫，甚至自残自戕。果然，麦克的担心在班伦住到库房的第二天就应验了。

这天下午，班伦突然毒瘾发作，或许是替代药物不能解除毒瘾发作的极度痛苦，或许是替代药物的剂量不够，班伦狂暴地在药品库旁里横冲直撞，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叫声。由于药品库房没有安装坚固的铁栅门，情急之下，麦克挡在门口对着班伦不停地呼唤：“不要这样，班伦犜偃桃蝗蹋北欢抉折磨得身不由己的班伦像醉汉一样癫狂不止。突然，铁链与铁桩相扣的一节断裂了，飞起的铁链重重地砸在麦克的锁骨处，麦克一下子疼得晕倒在门槛上。不知过了多久，麦克从昏迷中醒来，他惊异地看到班伦正安静地伏在他身边，眼眶里噙着泪水。铁链断裂后班伦居然没有趁机逃走，想必是班伦担心踩到他而没有冲出门外。蓦地，班伦那鲜血淋淋的耳朵引起了麦克的注意。他看到库房墙壁上血迹斑斑，麦克的喉咙哽咽了。他终于明白，在自己昏迷时，班伦为了抵消毒瘾的痛苦，宁可将头在水泥墙上磨擦，也没有抛下他狂奔而去，多么善良而有灵性的班伦啊

鉴于脱毒治疗期间，需要更丰富的营养来补充体能，麦克每天都不厌其烦地为班伦准备丰盛的食物：大串的新鲜香蕉、撒了细盐的芭蕉叶和嫩草，麦克甚至徒步到十几里外奶牛场为班伦买来新鲜的牛奶。在麦克的精心照料下，班伦的健康状况明显好转，食欲有所增加，流涕流泪的症状减轻了许多，只是离群索居的班伦显得非常孤独。它常常郁郁寡欢地望着窗外的莽莽山林，眼里流露出无比的哀伤与落寞。作为一个戒毒医生，麦克深知心理上的毒瘾比身体对毒品的依赖更难戒掉。为了让班伦彻底忘掉雅粑，麦克专程去吉利林场把班伦的小儿子——小象杰力牵了过来。在班伦父子相聚的时候，它们亲昵地相互磨擦，长长的鼻子纠缠在一起，发出欢快的声音……在那段日子里，班伦好像逐渐忘掉了毒品。麦克甚至乐观地认为脱毒治疗快成功了。

弥留之际惨惨凄凄

看到班伦经过一个月的脱毒治疗已初见成效，麦克认为班伦基本上不再需要使用替代药物了，他准备选用帮助身体康复的营养药品。没想到就在停药的第二天，麦克因外出购置营养药品离开驻地不到半天的时间，班伦竟挣脱铁链，脚上血淋淋地一路逃回了吉利林场！

等麦克回来发现班伦逃走时，已经太迟了。发了疯似的班伦沿途撞伤了一头牛，并掀翻了一辆农用车，当它跑进农场见到熟人拉斯尔时，班伦竟旧病复发，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眼泪汪汪地跪在拉斯尔面前。麦克闻讯赶到现场时，班伦已是满脸鼻涕眼泪，吐出了一堆隔夜的食物。目睹此景，麦克这才意识到，与那些病入膏肓的吸毒者一样，班伦对毒品也同样有着无法解除的心瘾，只要见到原先与毒品相关的人或物，它就会旧病复发。

麦克示意拉斯尔赶紧回避，他取来替代药物给班伦注射了一针。为了让班伦尽快离开吉利林场，离开这个唤起它对毒品记忆的环境，麦克用力把班伦往回拉，谁知班伦突然野性大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它那强如钢鞭的长鼻猛地将麦克打倒在地。看到疼爱自己的主人躺在地上，班伦忽然清醒了过来，它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用鼻子去轻轻地拱麦克，全身疼痛的麦克艰难地爬了起来，体质虚弱的班伦突然伏下身去，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麦克。麦克明白了班伦的意思。他爬上了班伦的后背，奇迹发生了：刚才还桀骜不驯的班伦驮着麦克颤颤悠悠地回到了医疗队驻地。

再次回到库房的班伦从此一病不起，或许是长期的吸毒已经积重难返，或许是重回吉利林场对它的伤害太大，总之，经过这场风波，它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它拒绝进食，并不让麦克给它注射任何药物。在班伦的最后日子里，这头曾经力拔千钧、威风凛凛的大象，竟瘦得像一具木乃伊。５月１７日黄昏，浑浊的泪珠从它的眼眶里滚落下来，饱受毒品折磨的班伦凄惨地离开了这个它曾经热爱而又憎恨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