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妈妈的启示
2004-04-29许尤娜
许尤娜
我想意义是一种赋予的过程。王阳明说:山中的一朵花,因我们思及,而有了意义。同样一件事,有人觉得意义深远,有人觉得毫无新意;经历痛苦亦然:痛苦使人生黑暗,但有人可以赋予受苦正面意义。
结婚之后,我在婆婆身上,粗略体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所谓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意义。我认为这即是一种“圆满”的人生。
就像所有年轻少女结婚前的忧虑,婆媳相处是我最担忧的一个课题。
虽然,我们有几次晤面;虽然从男朋友口中,在理智上承认: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是,太多的电视情节,使我在情感上仍疑虑:会不会结婚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常作最坏的设想自己吓自己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母亲的任何一点情绪,都会直接影响我的心情。只要是他们不高兴的事,我会限制自己不去做;可以使他们高兴的事,我也会努力去做好。这主要是因为,家里小孩众多(六个),我希望可以减少父母的烦忧。
在“孝,就是顺”的模式之下,我多半选择做父母亲的乖孩子,而不是做我自己。对于父母的情绪,我也习惯于“过度在乎”。也就是说,我常常随着父母的情绪而情绪,但很少提供他们另外的参考架构。更糟糕的是,我学会了“杞人忧天”的本领:对于未发生的事(不确定会不会发生),我常会作最坏的设想。
结婚后,当我带着这种思维怀孕,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一个人在婆家坐月子。
我作了种种“设想”:老公不在身边时(当时他在台北任教),我“一定不知道”怎么和公婆相处。而且,要让婆婆帮我坐月子,感觉好像会亏欠她很多———做媳妇的,三十天都要躺在床上让婆婆伺候,好像太说不过去了。在怀孕期间,我常拿这类想法吓自己;当然,也会拿来烦一烦老公。
但是,孩子总是要出生啊。娘家妈妈又有工作,我不可能回娘家去坐月子。
体贴媳妇的需要不要我下厨
顺利生产之后,在医院待了三天,我抱着忧喜参半的心情,从台北回到云林。
那天,是老公的三姐和姐夫,两人都请假,一个开车,一个抱小贝比,叫我“平躺”在后座,被子盖暖,继续休息、睡觉。他们说,妈妈(即我婆婆)叮咛他们:“不可以”让我“坐着”回家,要躺着;以免以后腰骨酸痛。
我们傍晚到家,匆匆用过晚饭,姐姐和姐夫两人就又赶回台北了。我则是一回家就被带到房里。“躺好喔,没事别起来乱走;不要看书喔,眼睛会坏;不要碰冷水喔……但,要多吃一点。”婆婆把早就准备好的麻油鸡,端到二楼来,这样交代了一下,欢喜地玩了玩小贝比,就下楼了。这是她第一个内孙。
然后,在最初半个月,她每天都是“照六餐”煮给我吃:三餐之间,各加一餐。直到央求她,三餐就好,她才给自己一些休息的机会。
三十天过后,我急着做媳妇该做的事:“下厨”去!当我蹲着捡菜,她靠过来说:“还没四十天,不要蹲,我煮就好。”她还说:“去休息,没事不要爬楼梯,对子宫会有不良影响……”
四十天过后,我抢着下厨。她说:“没关系,我煮就好,你去做你的事。”
现在,一年已经过去了。小贝比刚满周岁。由于我还在写论文,婆婆总是要我放心地“打字”(她不识字,我用电脑写论文,她觉得是“打字”),家里的事别挂意。
到现在为止,仍是“婆婆煮好,才叫我去吃饭”的模式。她连地板都舍不得让我擦,我平时住在彰化修学分,星期四晚上才回家。她就在星期四之前,拖好家里的地板。
另一种生命形态圆满在当下
其实,在最初的几个月,我也曾为了她小小的一句话而自扰,例如,给小贝比冲牛奶后,小贝比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她走过来替手,说:“牛奶太烫了。”我当初可以为这样一句话,伤心自责好久。事后回想,不管事前事后,她都不曾表现对这件事的情绪,为什么我却要“欲加之罪”呢?我想,那时我是真的太肤浅了,我以我的小人之肚,度一个圆熟大人的心。
在相处的生活细节上,我逐渐打破过去的思维。因为,我婆婆是另一个生命形态。她总是成就别人。她不会让你觉得,你需要为她做什么;也不会因为你的不做什么而产生三秒钟以上的情绪。她总是在每个当下都圆满自足,不增不减。
关于这样一种生命形态,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描述的,需要的是时间及相处。我在她的身上,体会到一种生命的意义;也期许自己,能够感念她为我们做的一切,如果有一天,她体力不如现在的时候,我能加倍地爱她,让她知道,她在这些日子里的灌溉,成就了我心中一亩温爱的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