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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厂漫记

2004-04-29

滇池 2004年2期
关键词:小木思茅小江

泉 溪

在边地思茅客居的日子,“住处”是我常常提及的事情,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感慨的事物。水厂是我闲居写作两年后,重新找到聊以为生的一个吃住处,它位于思茅市思亭路方向,是个极为僻静的地方,孤零零地摆着一所省级中专学校。也因为僻静之所致,久住思茅的人只要一听到这所学校,心里咯噔一下,就能感觉到什么是孤独和寂寞。我在那里住了小半年,说明我的心静静地栖居了小半年,虽然只是一眨明的光景,但这种寂静却要跟随我一辈子,只要心神一静下来,这东西就像幽灵一样在你眼前晃悠着,久不散去……

我说的水厂,不是自来水厂,而是思茅第一家纯净水厂,是操着昆明腔的昆明土著来开办的,叫思源牌纯净水。虽然我一向讨厌昆明腔,但作为一份谋生的差事,我还是对昆明老板服帖了不少。因为我听到过他们不少关于作家诗人的议论,眉眼的不屑和口唇的夸张让我现在都起鸡皮疙瘩。我的第一份宣传策划工作就是从这里捣腾开的。我上班主要就是写写宣传资料,接接电话,陪老板说说策划之类的暖心话,老板一高兴起来,就会叫我和他们摔扑克。这样的差事其实并不繁杂,拿这份工资实在划算。由于工作的关系,我顺理成章住进了水厂,和我同住的还有一个叫小木的同事。他的工作先是送水,住进水厂之后,摇身一变就当了“厂长”。其实也就是个做纯净水的,整天和那些开关、电表、水龙头打交道。他做事的时候老板都在市里吃香喝辣,根本就不在眼皮底下,所以他上班时可以高声唱歌,甚至大吼大叫,只要你满足了这样一个欲望——说明你的声音并不在机器声和流水声之下,那就得!你可以哼着乡村小调下班,生火做饭。水厂是个四合院,进大门的右手横头两间房子是宿舍,砖木结构,石棉瓦搭成的房顶,远处望来,白光光一片,是一道让人产生想望的风景。小木住第一间,我住第三间,其实那么多房子我们两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住完,若是让我们回到古旧时代,这样的房子足够供我们纳三妻四妾,那简直要比皇帝的日子还美。

这么空空荡荡的一个大院落,在白天,你只有抬着头望望天空,白云悠悠地漫过四合院,越来越高远。偶尔,有不名的小鸟飞过,让你的心活泛起来;在你的近旁,或者有几只蜻蜓歇落在墙根的草叶上,小风故意摇着疏疏落落的草杆,似乎要给蜻蜓们制造些险情,然而蜻蜓们熟视无睹,它们一忽儿就飞过了红砖砌就的墙头,把你的目光牵引出好长好长……这个围墙之外,又是一个明晃晃的湖,似一滴硕大的眼泪,是个人工养鱼的湖。湖边开出为数不多的几丘稻田。我住进去的时节已是秋天,坐在围墙内,把自己安放在一个挺大的竹藤椅里,手握一本诗集,眼睛淡有淡无地掠过书页的字里行间,呼吸之间有浓浓的稻花香味扑面而来……我一不小心深深地醉了。

小木是一个能够吃苦耐劳的人。他像我一样,来自边地峡谷。矮个子,偏瘦。形体的矮小往往让我产生好感,为我们以后更多的交流和交往打下基础。可惜他的皮肤偏就黑多了一点,这一点我得意了许久,我比他白得多。除了皮肤白净之外,我五官搭配的比例也要相对细腻和得体些,同时又不失独到之处,那就是我的鼻子长得大且山梁显得宽山阔水,生出一份派头,再配上一张阔大的嘴巴,这简直让人羡慕得晕过去。他走过许多地方,主要是流浪。这一点上,我们两人无论如何都同病相怜了,我主要在云南各地走动,没有跨出云南半步;小木就不一样,西南三省都走遍。这一走,给了他许多意外的收获。后来他打道回府,在思茅打工,就在水厂,他是老员工,我是新同事。两个20多岁的小男人在一起,是比较容易枯燥的事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时间里就是用喝酒来折腾,喝的都是度数较高的白酒,有时候嫌度数低了,就干脆跑到近一公里外的一个小卖部去买,二锅头,北京出的,扁扁的一小瓶,一人一瓶,我们捏在手里的感觉十分良好;若是只有一瓶散酒,我们开喝的时候,无论谁倒酒,都要在酒瓶上用手掐好了高度或者用颜色笔打上记号,这样倒酒就显出喝多喝少的公平……喝着喝着,醉意像虫子样慢慢地爬进脑袋,话就多起来。尤其到了周末,那日子就更是折磨人,长长的一个大白天,我们就死守着一台黑白电视机,喝酒,说笑,看世界拳王争霸赛。我是很不喜欢这种粗野的运动,把一伙人组织起来,像围观几头公牛在角斗。但小木喜欢,我也将就了,反正我以喝酒为乐,酒劲一上来,我感觉就到了如仙如神的地步了。

当然,老是整天喝酒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换换新鲜的花样来整着玩。我想,人类在脖子上挂了颗脑袋,大抵就是派到这些用场上了。尤其是我这人,是最受不得什么寂寞啊困乏呀之类来折磨。所以,当年我本来也可以到最边远的几个小县城谋一份工作,但我还是赖在了思茅,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我的花样就是到外面领姑娘来,陪寂寞,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说说话解闷。我不知道小木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时我还窃喜,以为只有我独自一人有此绝活,后来小木在和我喝酒喝高兴的时候就吐真言,说他在深圳的时候,就经手过几个女人。一个是大学生,一次偶然的失身后做了小姐。那时候小木在深圳的一艘轮船上做事,那艘轮船拉的都是牛,黄牛水牛均有。小木的工作就是把牛屎刮干净,反正劳动工具也用锄头,和山里的劳作差不多;另一个东北女子,高个,白皮肤,床上功夫总让他吃不消,但心地好,甚至把他带回东北老家扎扎实实地冻了一回,硬要和他结婚,小木死活不答应,上床了也不干活……他这样一说,我才开始害怕小木了。这种害怕还告诉我一个事实,小木拥有的男人胯下的那个东西也不是吃素的,说通俗点就不仅仅是用来撒尿。当然,这感觉我没有告诉过小木,因为男人都用坚硬的壳包装着,我也不例外。我继续操练我这种“领姑娘”的业余爱好,那时候青春年少,权当是一项贫乏生活的补充和丰富罢了。

多年后,我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人都有年轻的时候!这样的话一出口就给人一种风烛残年的酸楚味。我想说的是,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经手过这样那样的事情,包括女人,事实上也如此。像我这样一介平民,或者草民,老是絮絮叨叨说自己的那点酸事或者美事,那是真要叫人笑掉牙。虽然我一再强调我的鼻子和嘴巴有大样,面相学上说是有福之人,但现在为止我都未曾尝过这种幸福的滋味。

除了小木之外,我想还得说说小江的事情,就是她常常让我夜不能眠。她在思茅出生,长大,读书。她长得十分漂亮,主要是眉眼周正,很扎眼的那种,不是媚俗的亮丽。

我从1996年开始就在各个大中专学校游走,名义上都是做讲座,但醉翁之意之中的事情谁都难以说清楚。小江那年中专即将毕业,学计算机。我到她们学校做了次诗歌讲座,很糟糕的一次。她当时不在场,只是抱着一大抱书从教室窗外走过,胸脯挺挺的,昂着头,脑后两条小辫子晃悠晃悠地荡着……我刚开讲几分钟,还没有深入正题,就被她的小辫子给晃荡掉了。1997年我开始学电脑,在朋友开的电脑公司,小江也在朋友的公司里实习。虽然她是个实习生,但更多的时候可以给我们这些摸电脑不几天的人当老师了。这种事情朋友自然高兴,请了不付薪水的老师。那是1997年秋天了,天开始凉下来,我开始进步了,学电脑。我的手老是不上路,手心出汗。我急了,左右张望,这时小江喊了声我的名字,她在我右手边,美愣愣的戳着一截上身,穿蓝格子上衣……我一看心慌了,正是那个晃悠着小辫子的姑娘。她说我教你学电脑吧,就挪过身子手把手教起来,从手指与键盘的对位教起,我手心还老是出汗。我感觉她的手指温暖、细腻。在我的邀约之下,她爽朗地答应了,蹦跳着到了水厂。

我说的水厂,还不止空空的院落、亮汪汪的湖。整个水厂背靠着宽阔的山野,长满了南方的灌木丛。这些草木我在乡村见过,自然亲近。那些日子,我白天在城里上班,小江在单位实习,晚上我们一同回到水厂。夕阳西下,余辉洒满山野,我们牵着手走在水厂背后的山路上,上坡下坎的,一会是泥土路,一会是石子路,生生地烙脚。这些是不在意了,我们走得散散漫漫,时远时近,浪漫了整个山野。她一会采采这朵野花,一会扯扯那种野草,甚至是看到树顶上的一个鸟窝或者野果,都要叫我帮她摘下来;等我动真格爬将上去时,她比我还快,兔子一般,眨眼就窜到树的半腰了,我只好大张着嘴,憨憨地等在树下,张着双手接她,怕她从树上掉下来。她在树上磨蹭多时,我就担心多时。我说,快下来,天快黑了。她从树上欢欢地下来,扑到我身上,天迅速黑了下来……

其实也就在那个时候,小木也没有停歇过类似我“领姑娘”这样的行动,他也出击了,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想想那时我只顾关心自己的事情,竟忽略了他的存在。如今我常常想到他的好,人总是有好处和优点的,比如小木就常常一个人做饭,我只管吃。我们的菜大多现成,水厂附近有一个外省人的养鸭厂;想吃鱼了,到晚上,小木把网撒下去,差不多时辰拉上来;做这个事要避开守鱼人的眼睛,但小木从不叫我放风,他一个人搞定了。现在,我一看到鸭和鱼就起腻,就是那时给闹下的。

我先小木之前搬出了水厂,我找到了一份教书的差事,在民办学校。

小江也结束了实习,开始找工作。我后来才知道,在边地思茅,1997年的秋天,中专生就开始难找工作了。我教书之后,隔三岔五还到水厂看看小木,我才知道他已经领了一个姑娘。我一直没有见过。见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决定要在一块折腾日子了。

我是常常想到水厂,那间我睡了小半年的屋子。我当时还信誓旦旦说,要在这间屋子里写下我那些浪漫的诗文,其实我一个字都没有写下。那小半年我只有小木和小江,尤其是小江。夕阳西下,满山满野都是她的身影,蓝色格子上衣,深色牛仔裤,在我的眼前晃悠……

小江离开思茅的前夕,来我教书的学校找过我一次,但没说她的离开。她依然那样细腻、温情。我们一起在学校的食堂里吃了一顿简单的饭。吃完了,走了,没有说告别。

思茅市中心距离水厂只有一两公里的路程,但我深深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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