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展览

尚　宁　聂　勒　艾　子　麟　子　胡　弦　刘秀芳　柯健君　海　容

春天要到了（外三首）

□尚宁

春天要到了

我想象着它的脚步

是一匹好马的脚步

我想象着这个巨大的子宫

开口时的场面

想象着河水念着它的名字时

声音里是不是

夹着两颗乳牙

我想象着一棵小草对另一棵小草说了什么

我想象着伸在空中的树枝

是否还想着

去年的事

我想象着最骚的花朵

穿上了最短的裙子

我想象着早出晚归的人

有了青草的气息

春天要到了

我要出门了

我想知道那些赖在床上的人

是不是感觉最幸福的人

我想知道一双新鞋

是否更有方向感

我想知道我的期待

什么时候从世界的嘴里掉下来

往下落往下落

砸在我的头上

春天要到了

所有的声音

都准备好了

我想象着它们一起从

春天的口中

蹦出来时的情景

我知道大地的手

一直没有闲着

它抓住的

是不是最好的

它放走的

是不是不在需要的

２月１４日

爱情是一种表演

你表演了吗

你看到的夜晚

真有那么多香词艳句

灯光一面啃着路边的树叶

一面流着口水

你小声点

小声点你听得见吗

另一处一男一女

把对方的话

当酒喝了

他们没有多余的话

狗日的

你肯定知道，狗日的是什么意思

狗日的粮食

狗日的足球

狗日的战争

狗日的腐败

狗日的某某

凡不好的都是狗日的

让你痛恨的让你悲哀的

让你愤怒的让你失望的

都是狗日的

狗日的都不是东西

狗根本不知道它干了什么

狗不得不担这个名

如果哪只狗敢汪汪的辩解

肯定会有人抬起腿

狗会一溜烟的跑掉

而那人会嘿嘿的说

瞧这狗日的

谁的问题

不论天是明亮的还是灰暗的

上面的鸟看上去

就像是苍蝇

或者像未擦净的污点

地上就不同了

鸟是鸟苍蝇是苍蝇

很容易分清

如果你视力正常

脑子也没有问题

而把二者混淆了

鸟不是鸟苍蝇不是苍蝇

那肯定是某一方出问题了

谁出问题了

谁也说不清

蓝色（外三首）

□聂勒我在乡村时

头上的天空

使劲发蓝；蓝

给我看

好像不多蓝一点

就像乡里人

没酒待客

算不得诚心诚意

离家后我常常想

现在它该蓝给谁看呢

乡下人“只缘生在此山中”没人留意

但它的蓝，它的美妙

我都记住了

即使在异乡的梦里

它照样蓝给我看

蓝得叫我热泪盈眶

秋天的秋园

风凉了，我的情绪无法镇定

看天空很蓝，纯粹是云南的天空

云像桶里倒出的牛奶，一泻千里

使喝牛奶的太阳长得很胖

季节的记号——梧桐树

是惟一可以报告冬临云南的树种

它的绿叶渐渐变成了金子

阳光照样晒得大地暖和

绿叶掌纹多姿的手上

即将来临的寒流似有似无

诗歌是一枚石头

诗歌是一枚石头

沉默在心灵里

用情感去敲敲它

就发出美妙的回声

它质地坚硬

是历史的外壳

它又是美的使者

一旦燃烧就是圣火

它也是匕首

刺向黑色谎言

假若用手拿它要小心

它会烫伤手指

诗歌是一枚石头

无论时间如何轮换

它都会像星辰似的飘在天空和心中

脸面

我小时候犯了错

父亲给我一巴掌

但只是轻轻地我屁股上

表意地碰上一下

当我长大了

父亲要调教那条不听话的黄牛

他只在牛的屁股上

随便拍上几下

现在我回顾往事

父亲的用意何在

为什么不狠狠扇一扇我们的脸呢

是不是一条牛也需要脸面

怀念巴彦塔拉的一匹马

□艾子

我十分怀念巴彦塔拉

巴彦塔拉草原

和巴彦塔拉的一匹马

那是一个大旱的夏天

时光穿过红山和乌丹的时候

我远远地坐在巴彦塔拉的草地上

和身边的马讲话

讲旱天的青草讲高飞的鹰

巴彦塔拉的马静静地听着

眼睛充满言语但不开口

我知道这是马的修养

其实我讲述给马的那些事物

马比我熟悉

比如青草那是马的生命

比如鹰那是马走在天空的兄弟

在我和马之间

还有一些另外的话题

比如山东以东的海岛

或者山西以西的朵拉

比如兄弟朋友的融洽

或者人际关系的复杂

我十分怀念巴彦塔拉

夏天的塞外北方的夜晚

寒击露重巴彦塔拉的马

浴着清冷的月光

听我讲话

无题（外二首）

□麟子

他说：“我打牌赢了”

他说：“我拿下了工程”

他说：“我没拿到工钱”

回家过年成问题了

他说：抱着猫的斯特拉文斯基的照片

反映出音乐家真实的生活

他在读一本书，一只乌龟告诉

“我”，“你是在路下面”

原来他看见眼睛长在左脸上的女人

并遇到抢食他面包的肮脏犯

电闪雷鸣，巫妖，鬼魂

都在争夺世上的一点食物

有的人富得流油

有的人逃开万事，在风景里

画画；凡·高疯了

这时，我们的办公室里

嘲笑声，像石头越长越大

不说萨达姆亲手枪毙人

只说一只狗，不用虐杀

一颗毒针即令它见阎王

停滞

和衰老的太阳一样

它不走动，它的拐杖

插在地上，双脚如同烟雾

那么软弱，颤颤地飘忽

这种时候，可要回忆童年的活力

比如一次远游的新鲜

小小的身体，如何飞过绿地蓝天

又不断在梦想中梦想

直到把自己星辰般点燃

于是停滞消失了

那神的风火轮，又旋转如初

那心中的疑惑，从镜中出来

在大地上变为实体；这个人

带着年轻的肌肉，带着肌肉上的阳光

再次上路，走出鼓点和节奏

声 音

从一本书里，病人的声音传来

弱、小，仿佛微风偃卧草丛

我听了心生怜悯，想得很多

想到那老人比泰山高的思想

将要停歇；这时

声音又起，如同面具

涂满灰色，我听了感到

人的一生，在这时，会认命于

时间的不朽。随后，月亮在墙上

一只猫头鹰的叫声，盖过了

书中病人的羽毛般的呼吸

象棋摊（外一首）

□胡弦

弯下腰来

每个人都拿出了不同的意见

从他们中间退后一步，我看见了

可笑的群众性

围拢，关注，这些

忘记自身的人正是

内心的主角。

其中一个，嘴上

挨了一巴掌

他手捂着腮帮子还在拼命喊：

“抽车，要抽车了！”

节省

——致海子

你离去，为我们

节省下空气

这本该是你呼吸的空气，现在

苦难充满了我的肺叶

这本该是你生活的时代，但你

已抽身离去。舌头下的火

将一场对话提前灼伤

——我们的句子一短再短

许多年了，失去阻挡

我们的列车一再提速

我们的时刻表，一直

比诗句有力

在那里，预感和结果同时出现

枕木低吟，让大地

有所感应

但一切又都归于沉寂

“安徽—北京—山海关”，多少悲欢

只剩下短短的间隔号

而你节省下来的车票

让一个迟到者赶上了钟点

他正朝车门挤去

他的背影是时代的背影

这本该是你生活的站台，但你

从站立的地方突然消失

现在，气流在那里旋转

每一声汽笛，都让那

旋涡中的疼痛突然加剧

怎样填补我们精神的塌方？

你离去，旅程

依旧拥挤

而我心灵的铁轨在生锈

红绿灯像节省下来的信仰，车厢里

旅客们又一次走得空空

仙人掌

□刘秀芳

沙尘蒙住了我的身体

而焦渴的感觉不容我再迟疑

河呵！我心爱的河

昨天你才刚刚到达

今天又流出告别的话语

明天我们是否

还会在另一个无法预知的地域里

相遇

一个沙丘

一个来自大地深处的暗示

把我们连在一起

另一个沙丘

一个对你的渴望

却要让我们各分东西

天涯海角千年万载

我始终要在你的旅途上

开花结果然后死去

而你

在我的视线里

永远

永远

树叶在落熗舛首

□柯健君

树叶在冬天落下

树叶拥拥挤挤地落下

它落下的姿式

一摇一摆的

它是不肯轻易落下

但它没抓牢树枝的顶端

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飘在地上

像村里去年冬天死去的王老头

连弧线也没有划

就落在了地上

与树叶比起来

他是多么地不幸啊

更不幸的是

树叶落在地上有人踩上去发出声音

或被放学的女生捡去

作了书签或标本

但王老头死了

有人喊他

他听不见

有人说他坏话

他也充耳不闻

每天，沿着村子走一遍

斜阳真的有点斜了

几乎斜到村口的井里去

看见风一阵一阵地停下歇脚

鸟一群一群地飞回来

我就沿着村子走上一遍

我绕着村子走

像走在一只空空的水桶边缘

村子里没有人，这么大的巢

我一个人守着

像守着春天，守着一只蛋

等秋风吹起，枯叶落下

一只鸟从村子里飞出

哭吧

哭吧，站在大街上

面对行人哭泣

把你的痛楚

让所有人都知道

面对一垛墙哭

不要怕把墙哭倒

哭倒了，用你的泪重新砌起

比原来高，高过你的头

高过你的哭声

我看见你

不会阻止你哭

一个悲伤的男人

你想哭就哭吧

哭，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这还不够

你就对着天空哭

躺在地上哭

躲在角落哭

向着空无一人的大海哭

唉，要是还不够

就伏在我肩上哭

囚

□海容

你的美是监狱铁栅的影子

紧紧销住了我的魂魄

为了报仇

我抓来你的倩影

把她关进心扉

也牢牢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