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叔

李夫建

自从牤叔把牡婶娶过门，牤婶的肚子就没闲过。

牤婶一溜儿给牤叔生了四个儿子。

牤叔的生活上顿捱不上下顿，可困难了。四个儿子却表现出了先天的超强的抗灾害能力，没灾没病地茁茁壮壮地成长起来。看着孩子们欢蹦乱跳地左一声爹，右一声爹叫得甜，牤叔心里像盛开的红牡丹一样灿烂。

但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年纪轻轻的牤婶得了绝症，去了。

孩子没了娘，日子是可以想像的。幸亏对门杨寡妇贴心贴肝的照应着，几个孩子才不至穿露腚的裤子。时间一长，有人看出了名堂，就在牤叔和杨寡妇之间牵线，但牡叔的反应却冷若冰霜。

杨寡妇虽说没了男人，但杨寡妇衣食不愁，日子过得滋润。牤叔怕连累杨寡妇受穷!

四个儿子如夏雨过后支楞着新绿的玉米，拔节抽穗，呼啦啦往上窜，很快成了人，到了找对象的年龄。牤叔四处张罗逐个给儿子介绍对象，可人家一听说是牤叔家，就完了：“哎呀!是老牤家，算了算了!”

看着村里般大般小的小伙子都娶妻生子，有的孩子都念小学了，牤叔心里就冒火地急。孩子干活也没了劲头，整日如晒得半干的玉米叶，一副蔫蔫的似睡非睡的样子。

一日，四个孩子不在，牤叔正折腾孩子的破衣烂衫，杨寡妇拎了只包袱进了牤叔的门。牤叔见杨寡妇忸怩的样子，猜出了几分来意。

牤叔说：“你不十白穷?”杨寡妇说：“穷有穷的办法。”杨寡妇取出布包里的针头线脑、换洗衣物。最后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红包，牤叔正要揭开，不想杨寡妇拿手一捂，说：“别动，你别动!”

牤叔说：“咳，啥东西不能见人。”

“别管，反正你不能动!”

“是秦始皇的奶嘴呢?这金贵!”

杨寡妇摆弄着她的小包，急促地说：“死货留下的，他倒好，腿一伸啥事也不问了。祖上传下来的玩意儿，我一个女人能守得住?”

回头，杨寡妇又叮咛牤叔：“可别往外说啊!”

杨寡妇依然是给孩子们浆洗、缝补。但牤叔看得出，杨寡妇今天的脚步明显地欢快轻盈，连多年不曾动作的腰肢与屁股也扭得分外欢畅。牤叔又与她开玩笑，杨寡妇只低头笑，不答。面颊上竟折腾出几团绯红出来。牤叔望着杨寡妇温顺阴柔的样子，周身生熱，口干嗓燥，蠢蠢欲动，两眼射出道道火星来……

那晚，杨寡妇没回去。

第二日，牤叔红光满面地在村街上走。

村街两旁早已议论纷纷，有说杨寡女王带给了牤叔只青铜燕月宫灯，明月飞燕托出一团团燕窝，设计精巧，工艺精湛，也不知是秦朝的还是汉朝的；有说，屁的宫灯，是只鼻烟壶，牡叔找专家鉴定过了，田羊脂玉，色泽纯正，刀工细腻；还有人说的更邪乎，说半夜里见牤叔拿了只青花瓷马把着玩，看见瓷马的脑门上还有一熠熠闪光浅蓝月牙！

也有直肠子的，迎上牤叔，劈头就问：“老牤，杨寡妇给你和儿子带了只宝贝，可当真?”

牤叔似是吓了一惊，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胡说个啥！”尔后惊惧地走了。身后，又是一番议论，叫骂。

发生在牤叔家最大的变化就是有人肯给儿子介绍对象。但牤叔更愁了，为难的对媒婆说：“咱家这条件，就怕苦了人家孩子。”“人家不嫌！”媒婆说。“也不知孩子啥意见?”“咳，叫孩子处处看呗！”孩子就处了，三天一趟，五天一遭，处着处着，女方就又来催促牡叔：“孩子的事，该办就办吧，还等啥?”牤叔又犯难了，“再等等吧，这家穷的，拿啥娶?”女方却不管这些，火烧尾巴似的把姑娘送过来了。姑娘的肚子实在是不能再等了，牝叔心里明白的很。没掏一分钱，牤叔娶了四房儿媳。

牤叔的晚年很幸福，四个儿子争着孝敬牤叔和杨寡妇，村里的老人们羡慕地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牤叔和杨寡妇死后，四个儿子把他们住过的房子推倒，在墙旮旯里果真找见一尊巴掌大小晶莹如钻的卧牛。在村人艳羡的目光下，四人雄赳赳地找到“鸿泰”宝器行，老师傅抓过放大镜，又摸又照，睁大牛眼端祥了半天，说：“这东西我们不要，拿回去给孩子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