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谁共枕同眠
2004-04-29凡情
凡 情
有本书上写到: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可是自从有了光,连神自己也要靠光来照亮了。
起年根儿的时候,米萨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今年的年,说啥也不在家里过了。
米萨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激动不已,走路輕飘飘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米萨是在极力地打量行人的装束,这样,米萨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就飘到了服装商场,专卖店,米萨以惊人的速度从头到脚置办妥贴,往家走的时候,太阳已经背着她步人西天了。
近几天,丈夫那川没有漏宿,回来的也还不算晚,因为什么,米萨心知肚明,可米萨不说,米萨没事儿人似的,从丈夫进家就开始问候,那川应该的似的,倒也不觉得不自在。当米萨把走出去过春节的想法说给那川的时候,那川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总抱怨我在家的时间少吗,这回我可是实打实地回家来陪你。
当我不知道,是那个小妖精回家过年去了!米萨说。米萨当然是在心里说。米萨才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句话,米萨知道快叨快叨嘴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米萨又在心里说,你是没着没落了才回家过年,我还得感恩似地七碟八碗地侍候着,哪儿跟哪儿啊,今年哪,咱还是谁都别侍候谁吧。米萨虽然这样想着,却并不影响脸上的笑,米萨顺手剥开一个桔子。米萨把剥好的一个桔子递绐那川,米萨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就有些柔声柔气了。米萨说报上说省城有家“绿园”,所有的食品、蔬菜都是无污染的绿色产品,顾客可以提着小筐自己去摘莱,但前提是吃多少摘多少,你说这多有意思啊,咱们去体验一把吧。又一个剥完的桔子递到那川手上。
那川是成心回家来歇歇的。
自从做上了生意,那川头脑里的那根弦就绷得紧紧的。商场如战场,一点不假,不知是谁总结的那川觉得精辟极了。
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的那川早已是小有成就,近两年尤其顺,一顺自然就有屿洋洋得意,自然就满面春风,自然就惹人瞩日,管他的,用他的,关系越来越多,应酬自然也越来越多,虽有些应接不暇、身不由己,可忽忽悠悠地倒也乐在其中。
这应酬最多的当然是请吃和吃请。如今的请吃和吃请像俏黄蓉的鬼点子一样多,恐怕准都不会仅仅是因为那顿饭,而是有太多的内容在里面,更何况那川的请吃和吃请都是些能给那川办事或求那川办事的主。
那川几乎很少在家里用饭,弄得米萨一个人在家里吃起饭来也没意思,草草糊弄一口了事,权当减肥了。
米萨很在意自己,从里到外。别看饭是草草地吃了,可各方面的营养绝对跟得上,健脑的核桃、牛奶,养颜的弥猴桃、山楂及各种水果,养发的黑芝麻等等,米萨基本上每天都定量食用。难怪米萨三十多岁了一点不像,从体形到容颜还是上好的那种。这也许就是男人女人有了钱之后的区别。男人有钱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挥霍,各种场合大把大把地抛饯是为了显示自己,男人需要别人注意,需要别人崇拜,说白了,糟蹋自己,直至被钱蹂躏得大腹便便,面无光泽,出口成骂,不分什么场合对着手机吱哇乱叫还浑然不觉。米萨才不呢,米萨因为有了丈夫那川,米萨:与然算有钱一族,可米萨注重生活质量。米萨除了衣着、化妆品、营养之类讲究一些,其它方面你根本就看不出来。米萨不事张扬。米萨还保持了很多优良的美德,比如上街、出门,能不打车就尽量不打车;购物时能侃价就尽量侃价;上班时该坐班就尽量坐班。女友思泓说,何必呢,我要是像你这样,早就不坐这个破班了,做个全职太太,休养生息,像候鸟一样,等着丈夫一声召唤,便穿金戴银鱼贯在丈夫左右,衣食无忧,天塌了都砸不到你。米萨说全职太太都钻地缝里了,天塌了砸不着也照样憋死。
米萨倒也不是说十分十分地厌恶做全职太太,只是她觉得她还不具备全职太太的一些素质,那种无边的期盼,漫长的等待,谨小慎微的随行都将是她望莫及的。尽管那川真的流露过这个意思,她还是没有舍弃自己这份工作。她觉得,女人有份事做挺好。
米萨是县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这工作既清闲又有规律,对于爱看书的米萨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米萨读的是新闻出版专业,好多同学都到报社、电台做记者了,可米萨一点也不羡慕。米萨坐在图书馆里,正常业务之外有很多空闲时间可以看自己喜欢的书籍,米萨最喜欢看的是文学书籍,米萨还动了写的念头。米萨真的动手写了,写得很投入很流畅很过瘾,当然,这大都是丈夫那川不在家只有她一个人的夜晚。米萨的作品居然接二连三地在上级刊物发表了,这在县城还是不多见的,县报及电台的记者都来采访她了,可她还是委腕地拒绝了,说什么?说因为寂寞才创作吗?这是在听《舞女泪》的时候,她自己独特的感受。“我醉了,因为我寂寞,我寂寞,有准能安慰我……”她给改唱成“我创作,因为我寂寞,我寂寞,因为你能安慰我……”
米萨的悄然成名那川居然没有感觉到。或者说那川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在意米萨了。那川完全是在一种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忽略了米萨的。
那川大学毕分回档案局,一百个不情愿,一个精力充沛的大小伙子,整天在按部就班死死板板了无生气的环境里,还不得憋死,可又苦于没有门路调出去,就这样初一十五地应对着。一个偶然的机会,科长让他去图书馆查一份资料,从此为他无聊的生活注入了一支兴奋剂。
那川遇见了米萨。
米萨容貌姣好,穿着得体,娴静端庄,落落大方。那川从第一次查资料遇见她,就再电放不下,那川成了图书馆的常客,那川弄清了米萨所有的当班时间,不放弃一次能见到米萨的机会。那川太想要一个这样的城市女孩做妻子了。
那川是一个地道的乡下孩子。记忆中,他的母亲漂亮、泼辣、能干,父亲就显得太规矩了一些,父亲总是讨好着母亲,把母亲宠得越发地骄横。有一天深夜,一泡尿把他憋醒了,他听见父亲老粗老粗的喘息声,接着又听见“叭叽”一声什么被掀翻的声音,接着就是父亲婴孩一般委屈的啜泣。那泡尿憋得他好久好久他都没动,直至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有一种比山高比水长尿也尿不完的感觉。
在一个没有任何异样的下午,母亲不见了,晚饭没回来,夜晚也没有回来,从此母亲就从这个家里消失了。留下了他和刚刚六岁的妹妹。后来大一点他才知道,母亲是追求她的爱情去了,追随她的表哥即他的城里表舅列城里去了。那个时候他就发誓,他要娶一位城里姑娘,一位温文尔雅,懂情懂义,通情达理的城里姑娘,不像母亲那柞蛮横看不上父亲,却跟上那个狗屁表舅。
那川一边帮父亲做家务,一边照料妹妹,可功课居然门门好,考上了县重点高中,父亲咬牙供他。在他考上大学的时候,妹妹草草选了一家人家嫁出去,他才得以顺利读完大学。
他可怜父亲,可怜父亲这么多年又当爹来又当妈,抚育他们兄妹成人;又憎恨父亲,憎恨父亲多年以后又不记前嫌地接纳了母亲!这是后话。
可这份工作他实在不喜欢。他满身的抱负不能实现,窝在档案局里度日如年,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美好爱情或婚姻的追求。他一眼就看上了米萨,和他母亲完全不同的那种漂亮、娴雅正是他少年时期发誓要寻找的,真是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岂能错过。他准备展开强大的攻势,无论多么顽固的堡垒他都一定要拿下。也是他把工程想得太巨大太艰难了,自己一个地道农村出来的孩子,没有像样的家财和后台,况且是那样的一个家庭!没办法不把事情往难了想。可他万没想到,没用几个回合,米萨就束手就擒了。
米萨自己也纳闷儿,她的同学追她好久了,她就是没感觉,可这个那川不同,他有上好的个头、仪表,谈吐又不俗,工作也不错,图书馆——档案局,都是既清闲又稳妥的单位,上班下班,双双出门,双双归家,安然而惬意。至于其它呢,米萨就不是很在意了。
那川为追求米萨存储了太多的能量,刚刚开始释放,目标却就范了,那川在高兴之余又感觉没发挥出来,没太过瘾。
婚后的日子真像米萨想象的那样,安然而惬意。两个人双进双出,如影随形,让人感到人间是如此的美好。两个人商定,暂不要孩子,尽情享受几年两人世界。可好景不长,那川很快就申请第一批下海经商。那川是含着兴奋的神情把这个消息告诉米萨的,米萨却一脸的茫然。米萨说为什么,那川说为了我不会很快就年轻地老去,我早就讨厌这份死气沉沉的工作了,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比试比试,赚钱,过更好的日子。说着就在米萨的脸上亲出一个响来,弄得米萨笑也不是,恼也不是,盯盯地看了那川好一会儿。
那川的作息时间乱了。有时米萨等啊等,实在困得挺不住就睡下了,可是米萨觉轻,那川回来的响动把她惊醒,她就再也睡不着了,她数数、背诗都无济于事,两眼直直地望着棚顶。身旁的那川早已发出香甜的鼾声了。
米萨再不敢先睡,电视看够了看书,书看累了做面膜。米萨自制了好几种美容面膜,什么西红柿白面加蜂蜜面膜,草莓熟土豆加牛奶面膜,香蕉面膜等等。有一回,她正做着面膜,那川回来了,开门进来吓了一跳。那川说,咱又不是做不起,明儿起咱去美容院做啊。说着扔米萨怀里3000元钱。米萨说人家还不是等你等得没事可干了嘛!这样说着米萨就掉下泪来,把个面膜弄得浑画浑儿,等那川扯着她去卫生间照镜子的时候,她自己也乐了,她攥着钱,一头钻进那川的怀里,又是哭又是笑,不管不顾撒起娇来,弄得那川满身满脸。
太晚的时候,那川就不回来了,那川会打个电话回来,告诉她应酬完了还要陪客人打麻将。这种时候,米萨会一心扑实地睡觉,不必再耽心那川回来会把她惊醒。她全神贯注不遗余力地闭上眼睛睡觉,可反倒睡不着了,她已经习惯子那川香甜而诱人的鼾声。
米萨起来看书。米萨最近喜欢看作家洪峰的书。作家洪峰有一本书,叫做《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单这书名就让米萨温暖了半天。米萨找到作家洪峰所有已出版的书籍来渎,还故意把《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放在枕边,以期引起那川的注意,说不定那川看了这书的书名就会生出一丝愧疚呢。这样想着的时候,米萨心里居然有一丝融融的暖意涌上来。
那川干脆辞了工作,做起了自己的公司。那川太喜欢生意场上的这种刺激了,成功会让你不断地认识自己,偶尔失败会激励你东山再起,会激发出你骨子里更大的潜能。一个男人,不到商海里滚几滚,怎么算得上是真正的男人!
那川忘不了父亲含辛茹苦地拉扯他们兄妹长大,忘不了因为供他上大学妹妹过早地嫁了人,那川要让父亲享福,要让妹妹过上她从来没有过上的日子,他要把父亲接到城里来,他要把妹妹一家接到城里来,妹妹倒是欢天喜地携家带口地来了,孩子进了最好的小学,妹妹妹夫在他的公司里做事。可是父亲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老家到城里来,连过年的时候接他都不来,城里是父亲的一块心病。他就只好带上米萨带上应有尽有的享用品回农村老家陪父亲过年。
今年不同了,米萨好些天就征求他的意见,他气鼓鼓地说,不去,我不要看见她,不要看见他们。他几乎是跳了起来,之后就一屁股锲在沙发里再没有起来。米萨知道他一定是落泪了。母亲当年扔下他和年幼的妹妹出走,是他永远的心痛,谁知父亲竟又接纳子母亲!母亲在她亲爱的表哥车祸死了之后,竟然又回到父亲身边。那川恨父亲没有骨气,男人的血性哪里去了!他不能够原谅母亲!可又为父亲晚年能有这样的结局而庆幸,只要父亲高兴。他派了车让米萨和妹妹早早地为他们送去了过年的一切物品,他则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等米萨从乡下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早已烂醉如泥。米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拖到床上,他海睡了一夜,第二天又整整睡了一天,仿佛把这几年耽搁的觉都一并补齐了似的。
《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这本书,尽管米萨放在那川触目可及的地方,但并没有引起那川的注意,或者那川
根本就不屑注意。反正那川并没有任何改变。米萨想,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之间难道真的没有灵犀了吗?米萨想起,他们好久好久都没有沟通了,那种息息相通的无遮无拦的语言的沟通。他们真得好好沟通一下了。
米萨接连找了几天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找到。米萨要营造一种氛围,一种温馨的、融融的情调。
这天是那川的生日,米萨坚持在家里过,那川答应早早回家。米萨欢天喜地地做好了一桌菜,又做了自制的葡萄饮料,就是把鲜葡萄粒剥皮去籽,装在透明的玻璃器皿里,加汁加糖,那个玲珑剔透劲儿,叫你会联想到做这饮料的女主人是何等的晶莹,招人怜爱。米萨又为自己做了面膜,娇容灿烂。米萨盯着自己亲手制作的葡萄饮料陶醉着,那川来了电话,说今晚有事不能回来了,他的生日没什么要紧,等米萨的生日再好好过吧。
面对着一桌充满情调的饮料和菜肴,米萨的心一下子凉了。这几年,房子在不断地换,越换越大,装修越来越豪华,可她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觉得这豪华的家是这样空旷,像一座冷冷的冰房!抬眼望向窗外,夜色正一点一点地袭来,像无数的小扒在抓挠她渐渐失去知觉的心。她的心骤然一缩,她都不打算再舒展开来了,可心还是适时地跳动了。她打开窗子,一股新鲜的空气冲进她迷茫的双眼,她看见华美的街灯和悠然的夜行人,初春的夜是这般地抒情,她已经久违了!她披上外衣,融人华美街灯的光晕里。
她给从前一直追求她的那位同学打了电活,听得出,那位同学有些受宠若惊。她说,去皮皮休闲吧坐会儿好吗?
那位同学很快就来了。他说,你没发烧吧,居然还能想起我!她说没有,我很正常,就是想喝酒。
她喝着,说着,把她的郁闷一吐为快。同学说,他给了你那么大的财富,其它的环节弱一些也是正常的嘛,否则,像我这么平凡还那样待你你不早说“Bye—bye”了!她觉得同学似乎也懂点幽默了。她轻轻地擂了同学一拳,顺势依在同学的肩上。
米萨不再一个人窝在家里了,朋友和同事的饭局也经常有她的身影了,有时回家晚了那川已先她而回了。那川说,多出去走动走动就对了,别一个人老闷在家里。米萨愣了一下,确信这句话并无贬意,这才开始脱外套。她想那川应该问她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那她就说你天天那么晚回来都干什么去了?可是那川没有这样问,速让她很扫兴。她有时真想吵一架。
有一天晚上,米萨沿路散步,突然看见那川的车停在一酒店门口,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儿喜洋洋地钻进车内,那川一踩油门车迅速飞奔而去。米萨慌忙掏出手机给那川打电话,她问那川你在哪儿?那川说在酒店陪客人呢。她说哪个酒店?那川说于嘛,我正陪客人唱歌呢!接着就传来很清晰的音乐声,一定是那个女孩在配合他把车里的CD声音放大,然后互相做着鬼脸,然后……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对着手机喊,你真他妈是你妈的儿子!喊完了,她竟一时不知所措,再对着手机的时候,已是忙音,再拨,那川已经关机了。怪不得他不问她去哪儿了,是与人方便与已方便啊!她踉踉跄跄地在街上走着,竟然走到皮皮休闲吧来,她掏出手机要给女友思泓打电话,却看见女友思泓与从前一直追求自己的同学在一起卿卿我我窃窃私语。她转身离开皮皮休闲吧,拐进一间酒吧,她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她直接向床扑去,诺大的席梦思床当然是空荡荡的,她不经意间就划搂着《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那本书了。她仔细地端详着这本书,仿佛要钻到书里面去,她一字一顿地读着,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狗屁,我独自一人越睡越暖!她有些歇斯底里了。喊毕,米萨已经泪流满面哇哇号啕了。
米萨参加了省图书系统举办的微机培训班,时间半个月,因为过完了年,图书馆就要上微机,全面实行现代化管理了。米萨本是被安排在第二期,可米薩执意要第一期去,米萨走的时候,没有告诉那川。
那川去思泓家找,思泓说好几天没来了,说话也没好气儿,好像我欠了她什么似的。怎么了,你们吵架了,真是的,放着好日子不过,吃饱撑的你们。
思泓提上两只鞋就奔米萨上班的图书馆去了。思泓回来对那川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几天没回家了,人都走了三天了你才找?
那川拨米萨手机,米萨不接,那川就不停地拨,米萨把手机关掉了。那川就枕着手机睡,睡醒了继续拨。第十五天头上,米萨坐着那川的车回家来了。
那川说,咱们要个孩子吧。
米萨说,那我得培养两年勇气。
那川说,言重了吧。
米萨说,你还知道轻重。
那川揽过米萨,说,咱们去省城“绿园”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