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偶思
2004-04-29意娜
意 娜
深夜,我在春寒料峭中从学校最西头的研究生楼,朝我住的学校最东头的本科学生宿舍走去。夜色中已经有了淡淡的暮霭,使得本与黑夜相融的昏暗桔色灯光变得有形起来。人很少,路上空空的,两旁的树影浓得就像要淌到路面上了一样。我本来是在傍晚穿过熙熙攘攘晚锻炼和归舍的人群进到研究生楼的,又在热腾腾明晃晃的楼道里跟相识的人招呼着走出来。现在一下子被抛到这样的校园中,耳中原本充盈的欢声笑语和谁谁谁考博了,谁谁谁找到工作了面试了的信息好像高速列车窗外的风景一样“呼”地飞驰而去,浮躁的心情就马上沉静下来。凉凉的风吹在我发烫的脸上,非常舒服,校园呈现出少有的空旷与宁静。这才是我少年时所憧憬的大学校园吧,或者说是现在已经在校园里住了四年的我所渴盼的“世外桃源”!
我的手里多出了两本书,是台湾出版的散文集。装帧精美,标价十分昂贵。平时我很喜欢欣赏繁体竖排本的新书,只是浏览文字的外观却不细读,常常在这种感觉里酸酸地把自己想咸是旧时的文人,生活节奏缓慢而安静。可以安静地等待好多天为的是一封远方来的几句话的书信,可以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来考证一个字的真伪,可以用一辈子的长度只研究一个问题。总是读着这个时代以前的文字,想不通那时的人怎么舍得用那么多时间来思念和等待。现在流行说我们的生活方便了,可以“足不出户”,可是鼠标一点,噼哩啪啦加回车和几个“喂喂”,就挤满了一个人全部的时间。除了必要的“应酬”之外,人们似乎已经忙得忘记了问候,忘记了感谢。米饭、面条、汤汤菜菜都“方便”了,电家们将我们做一件事的时间缩短到了过去的N分之一。可是那些省下来的时间呢?它们好像雾气不经意就消散了。古人嗟叹“明日复明日”,现代人也在忧伤“时光飞逝”。生命不断被延长,可是生活还是越来越短,比如爱情。爱情总是来得太快,已经等不到谁为谁害上相思病了;除了充满感情理想主义的电影,现在很少有谁真的墙头马上就定下了终身;短信随时互动,也不会有人真的为了这个叫做爱情的东西傻到在约会地点等上很久:恋爱加分手,总共也超不过前人传递一封情书的时间。
我抱着两本装帧精美的繁体竖排本书,心情很好。想象着一会儿当我在QQ上告诉玉玲终于拿到书的时候,她会开心地打出多少个笑脸。其实对于从小接受从左至右好看的宋体简化宇的我来说,读这种繁体字的书常常头痛并且读串行,因此不得不像蒙童一样用手指着逐行辨认。这两本书在我的手里暖暖的,我不知道是它仍然带着宿舍楼里暖气烘烤的空气还是它让我的感觉温暖。它们是经过很多人的手的传递才到我手上的:远在台中的玉玲学姐为了感谢我帮她在北京的国家图书馆查阅古文资料,早早就买了书想要送给我。放假前,她把这两本书托给我校正在台湾学术交流的老师带回北京。老师回北京的时候正是农历新年,他能联系的学生都回家了。于是老师在北京过完了年,临走又将书托给他的家人,他们等到开学转交给了老师带的研究生,研究生们之间又几经辗转才交到我手上。其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虽然给不少人添了麻烦,本来通过邮寄可以更快更方便,而且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包书的牛皮纸都不知道在什么环节被误拆了。但这条传递的线路和它带给我的遥远空间感让我感动和快乐。常常感叹于网络给时间和空间带来的严重错位的力量,让我那些分居在英国、美国、法国、罗马、俄罗斯、新西兰、新加坡以及中国两岸三地的同学和朋友,可以和我同时在网上聊天开同学会。大家的脸在屏幕上都是大特写,一颦一笑清清楚楚,清清嗓子的声音在喇叭里都被放大了,比坐在一起聊天还清楚。以致让我常常产生错觉,怀疑究竟大家真的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吗?有时候有什么话要跟远在英国的同学说,直接说就好了,转过身来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同宿舍的某个同学。
三个月中,我由最初得知有书赠我的欣喜转而渐忘,现在,手里终于实实在在拿着这被关怀充实了不知多少倍的散文书了,又重新欣喜起来。拿到书就迫不及待翻看了几页,觉得很愿意继续看下去。其实这两本书里面有好些散文,玉玲都曾经在网上传给了我,但是当时只是匆匆掠过就删掉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或许这正验证了得来不易才会倍加珍惜吧,我终于理解了一种时间的力量。以前看到好多人写信的时候说“见字如晤”,觉得太酸,现在想想前人的信件是怎样费时费力地传递,他们是怎样把思念和祝福写在信里并翘首等待,忽然间就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分量。
回到热腾腾的宿舍,电脑还开着,上面玉玲的头像是彩色的。我微笑着对她说:“学姐,我拿到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