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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父爱的疼痛

2004-04-29胥加山

山西青年 2004年7期
关键词:山子梨树父爱

胥加山

父亲佝偻着腰,拄着拐杖,斜倚在落满余辉的老梨树杆旁,他脸上的皱纹和长满黑褐色的手如老梨树的树皮,他眼里蓄满了温柔,慈祥的光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向着门前母亲怀中的小孩注视。那小孩是我3周岁大的儿子。母亲在取笑父亲,说着一些我们儿时惧怕父亲的种种事,父亲终于被母亲玩笑得老泪纵横。不一会儿,一瘸一拐地走向他饲养的鸡鸭鹅那儿……

我沉思在父亲那个时代对子女无声爱的思考中,虽说他的爱对我是一种伤痛,可对父亲何尝不是一种沉在心灵底处的疼痛,不然,他怎会因母亲的玩笑伤心得老泪纵横呢!

对父亲最早的“记恨”不是打骂,而是在我12岁那年病得奄奄一息,父亲热情地陪同邻村的一对夫妇来领养我。对于12岁的孩子已有足够的能力去记忆、理解人世间的爱与恨。

那年,我在村小学读五年级,突然患了胃出血、严重贫血等重病,医生让家人快准备钱,以备输血、动手术,否则我的生命将有危险。父亲在我10岁那年已动了脾切除手术,本来就穷的家,我又病倒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在我等死的日子里,我唯一奢想的,就是父母守着我,兄弟姐妹陪着我,让我在亲情的围绕中静静地死去。然而,只有父亲没有陪过我。我不止一次地问母亲:“爸爸到哪里去了?我想让他抱抱我!”可母亲只顾低头落泪,她自己也不知父亲的去向。

一天,父亲回来了,同时还来了两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女。他们和母亲说了几句话,便进房来看我。母亲拿出我过年的衣服帮我穿上,抱着我哭了。父亲一见母亲的哭相,一扭头,便生硬地冲母亲说:“哭什么!快给山子穿好衣服!”等衣服穿好了,母亲搀着我走到堂屋。这时父亲一脸的笑意冲我:“山子,乖!”他顿了一下,便指着那对中年夫妇说:“快叫你爸妈,他们来接你回家了!”一下了,我如雷轰耳,本能地拽着母亲的衣服哭喊着:“我只有你一个妈!妈你别让我走,我大了会养你的老!”母亲无奈地摇摇头,蹲下身搂着我哭成一团,一旁的女人也止不住哭起来。父亲蛮横地上前掰我的手指,想把我和母亲分开,我使劲地抓紧母亲,好像此刻母亲是唯一能救我的人。或许那对夫妇不忍心再看眼前的场面,他们说:“算了吧,孩子还在你家养吧!”说完他们走了。

第二天,家中有了钱,我进了医院,动了手术。不过父亲一直阴着脸,还发脾气,而母亲只是流泪不止。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父亲有了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甚至真怀疑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等身体完全恢复后,我变得沉默寡言,对父亲更是一言不发,甚至用一种仇恨的目光和他对视。父亲自顾忙自己的农活,用自己瘦弱的病体操劳在田间,为我们挣着上学的费用。学校毕业后,我的工作、婚姻只跟母亲商量,对父亲只字不提,我要以这种方式报复父亲曾经的“残忍”。

工作两年后,父亲动了两次手术,我尽了一个做儿子的情份,给他送钱,日夜陪护他。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下骨架的父亲,我时常见他避着我默默流泪。而我装作没看见,心想,这是他该流下的悔恨之泪。

父亲出院后,我时常给他送去“白蛋白”以保养身体,可父亲总是倔强地拒要。有时,母亲生气地说:“以前你对儿子那样残忍,他不记恨你,还为你送药送钱,你到底要儿子怎样,”

父亲总是以沉默回避,一次他终于说:“我当年那样做,还不是为了山子,不把他送人,哪有钱来救他的命!再说人家条件好,也有心想抱养山子,难道我不心疼自己的亲生骨肉……”

倏忽间,我神情恍惚,原来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而他自己默默地承受着心灵底处的疼痛,不让别人去触摸,任凭时间、岁月去煎熬、风干,直至老死……

父亲走进他养的一群家禽中,孤独而落寞。我声颤颤地喊了一声“爸!”父亲拍拍我的肩,“以后,教育孩子,千万别伤了孩子的心,心离远了,再想近,难啊!就像你和我真近了,可我的心里还是不好受呀!”

顷刻,我泪如泉涌,一种揪心的疼痛令我浑身痉挛,犹如触摸到了父爱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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