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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烟雨(外一篇)

2004-04-29

青年作家 2004年8期
关键词:木门姑苏徐悲鸿

谢 炜

烟雨蒙蒙中的姑苏,无论远观近看,都是一幅清丽淡雅的水墨画。

不似那妩媚的笑靥,只是那隐现于薄暮中的浅颦低吟;不似那华贵的雍容,只是那略带着淡淡忧伤的清丽脱俗。于你初见她的刹那,便会在冥冥之中感到,你已寻她千百度,她却静默在那里,守候了千年。

撑一把油纸伞,徘徊在幽深幽深的雨巷,轻轻踩响脚下的青石砖,聆听那回响在历史角落里的声音,每一处回声,都诉说着一个美丽的传说。那传说里,看得到吴门才子的风流倜傥,听得到名门淑嫒的环佩玎玲,才子佳人,鸳鸯蝴蝶,和着那温婉的苏州弹词轻轻传唱,诉说着古城千年不转的脉脉温情。

幽深的雨巷似乎永没有尽头,粉墙黛瓦、石阶木门,已被细雨浸润得湿漉漉。一种无形的历史情绪飘散在空气里,伴着雨烟弥漫,撩拨起那久违了的怀旧思绪。轻轻叩开一扇古老的木门,往往是在不经意间叩开了一座百年的庭院。小小的院落里用太湖石垒起了假山石亭,方寸大小的池中有红鲤戏水,爬满屋檐的紫藤诉说着属于姑苏的古朴典雅,几竿纤竹为整个院落平添了几分景致、几许深度。这里没有卒章显志的碑铭,于景于物间却可窥见主人的情趣;也没有慷慨激昂的氛围,恬静、淡雅,一如姑苏人纯良温和的品性。只用一扇小小的木门,将世事纷扰拒之门外,用一堵矮矮的花墙,将山将水将花木将虫草涵纳进来,精心布置自己园林式的家居,然后读书品茗,自娱自乐。苏州确然是城市中的隐者,因她鱼米之乡的富庶而有超然于物质之外的绅士气度,也因她2500年的文明积淀而有不染世俗的名士风流。

水是姑苏的明眸,因它的存在而使一个城市有了灵动的飘逸。虽然今日的我们已无法领略当年繁华的水市与熙攘的水巷,但那缠绕于枕河人家雕花木窗下的古老河流却依旧温柔如昨。它们仅仅静静流淌了千年,看惯了人世百态、沧桑冷暖,依然含蓄隽秀、波澜不惊。古老的纯粹的石拱桥已不多见,斑驳的桥身已无法承载现代交通的碾磨,它们只能隐寓于河流的深处,供瞻仰历史的人们驻足流连。白发的苏州毕竟已是太过古老,她无法阻挡也不会阻挡文明的进程,她是一个心存无为的儒者,既不出世也不入世,只从容地将文明的底蕴涵纳进自己的家居园林里。

2500年前,伍子胥为当年的阖闾城奠下第一块基石时,便已奠下了对一个宏伟都城的希冀,传承着来自远古的水韵流长;

一千多年前,诗人张继用一枝竹笔在枫桥停泊下一盏渔火,温暖着后入迷茫的双眼;五百多年前,旅人马可·波罗在他的行记中用“东方威尼斯”赞誉着这东方水城的富庶,引触着太多世界关于东方的向往;

三百多年前,家乡的能工巧匠将人与自然的和谐发掘到了尽处,塑造着精巧完美的苏州园林,承孕了人们太多太多关于天堂的遥想;

今日的苏州,是一座静处于江南绿荫中的深深庭院,宁静、淡远,守护着那盏不熄的文明渔火,是那流转在现代文明中的古老民谣,在口边轻轻哼唱,撩起心潮深处一片遥远的回响……

偶徘徊于一画室,无意间被一幅画怔住了——徐悲鸿:《箫声》。

一支长箫,晶莹剔透,穿过吹箫人纤纤五指直抵唇边。娴雅侧坐的吹箫人在一片氤氲的背景衬托下有着远离尘嚣的沉静,一双明眸凝视远方。仿佛心有旁骛,眼神中抹不去一缕若即若离的淡淡哀愁。

他们告诉我,那画中人,就是蒋碧薇。

哦,蒋碧薇——徐悲鸿,两个在上个世纪里曾经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人物。

一个,为了爱,可以背离家族,远走异国他乡;一个,为了艺术,可以倾洒生命所有的激情,直至生命消亡。两个人,都太执著于自己的角色,千年一版的爱情悲剧无可逃避,终于应验。柳暗花残,留下的只是一咏三叹的哀婉。那画中的蒋碧薇与那画者徐悲鸿都已飘然离去,华丽转身的背后,也只剩下那一支箫,依然在凄凄诉说着那如落红翻飞、零落成泥的故事人情。

在我所生活的这座城市里,箫是到处可见的古琴行里品种最多的乐器。不仅是因为这城市有着“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美誉,更多的是因为千年前杜郎的一句诗而有着太多怀古的幽思——“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我没有于明月夜登临二十四桥,我无处寻访那吹箫的玉人,但那箫声,却时常会穿越迢迢山水,落在我湿漉漉的梦里,留下那恣情恣性的抑郁的回环。

箫的音韵,永远是低调的,甚至有些压抑、喑哑,适合独语细吟。与夜相伴,越发显得孤寂与清癯。箫,她天生便是女性的乐器,承载了太多深楼闺阁中的幽怨情愁。她朴素、淡雅,毫不张扬,却深邃、滞涩,不可捉摸。听她,有时是无心无欲、旷绝古今的禅意,是痛苦的愉悦;有时是从发梢到舌尖的抑郁,绝望而感伤的气质;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蹙眉垂泪、盈睫泪意的涩苦,让人吞咽不下、吐纳不出。

我们的这座古城,曾有着无数吹箫的女子,她们行吟于湖畔,翩舞于画舫船头,粉墨人生,用如霰的青春点缀着绿杨荫里的都市城郭。末了,用一支洞箫,吹奏潇湘月、杨柳岸,化作一阕凄苦无助的婉约词,苦吟千年。

谁能透过箫的音孔对红尘视而不见?是那画中的蒋碧薇?还是那画者徐悲鸿?抑或是那些吹箫于千年前的女子?

或许,只有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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