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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凰古城拜访黄永玉

2001-12-01郭曼文

中国民族 2001年5期
关键词:虹桥作画凤凰

郭曼文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的山风系着朦朦烟雨把凤凰古城浸润得如梦如幻。饱经岁月打磨的条石街道,街旁古色古香的青瓦木板屋,树枝上绽出的点点新绿,都变得朦胧而飘渺。行人,影子似的晃在茫茫烟雨之中。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黄永玉先生是在他故乡的新居"夺翠楼"中过年的。夺翠楼建在虹桥旁的回龙阁拱门上,北濒沱江碧流,南倚南华翠嶂,还真有点"夺翠"的味道。实际上,"夺翠"系当地俚语,即十分美好、典型的意思。我想,先生把故乡的新居取名"夺翠楼",一定蕴含着他深厚的寄托和殷切的愿望。夺翠楼为阶梯结构的四进三层青瓦杉木楼房,雕花窗棂,飞檐翘角。像当地民宅那样,不着色,不上漆,仅用湘西特产的桐油光上几遍,那木材天然的橙黄和花纹便让夺翠楼如一座艺术的宫殿光彩照人起来。叩门而入,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让我涌起一阵温馨一阵感动。迎门的斗室里,正壁上挂一块横匾,形若芭蕉叶,"如坐画圈"四个隶书大字跃然于上。侧壁为一幅黑底蓝字的木刻对联,草书"五竿留宿星"、"一篙下洞庭",为先生所撰。先生正在斗室下方的画室作画。画室正面,亦挂着一块横匾,木刻"梅玉馆"三字,书法独特,造型怪异,为其兄黄苗子所题。这"梅玉馆"中的梅字定取自先生夫人张梅溪之名,玉,当然是先生了。由此,我看到了先生对夫人的那份真情厚意。四、五年不见,先生仍然戴着那顶蓝色的针织羊毛鸭舌帽,仍叼着那方板栗色的烟斗,仍是那么精神抖擞、神采奕奕。76岁高龄了,作起画来却如一位将军俯身军事地图运筹帷幄。先生作画的时候,是不喜欢旁人打扰的。我静立一旁,庆幸自己来的正是时候,要知道,看先生挥毫泼墨,是一种艺术的熏陶,是一种美的享受。不是每次来都能看到先生作画的。

先生画的是一幅山寨小景,只见他手执一柄寸把宽的板笔,在斗方大的宣纸上左右开弓,上下挥洒,顷刻,一座绿树掩映,房屋毗邻的山寨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猜想只须在山寨的上空点缀几片或是一两只飞鸟,再题字落款,便可大功告成。谁知片刻之后,先生却将画纸翻了过来,用板笔在山寨的上空唰唰几笔,一片深蓝色的夜空便笼罩了整个山寨。随后,先生又将画纸翻回,板笔蘸满桔黄,在夜空和房屋的窗口点了数下,一轮皓月,几处灯火便激活了整个画面,且溢出一种静谧而温馨的诗意,我的心里一下便浮出不知是唐代哪位诗家的那首《夜月》:"更深夜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沙。"我再次为先生的艺术魅力所陶醉、所倾倒。是啊,先生作画总是那么漫不经心、潇洒自如,不像有些"家"们总是要小脚小手地侍弄半天才能作画。也许,这就是大师的风采吧。

先生作完画,邀我们到下面的客厅就坐。这客厅三面皆为雕花窗棂,右边的窗外,一树腊梅开得正盛,黄橙橙的飘来缕缕清香。厅中,一盆炭火烧得好旺,那木炭燃烧的气味让人感到湘西山区特有的家的温馨。厅内的桌椅全是当地百姓居家用的款式,条凳,却独出心裁,一根圆木劈为两半,抛光,各安四条腿便成。

每次拜访先生,都想同先生多讲些话,或是听先生说些什么。待先生坐在了身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是好。先生见大家都正襟危坐的样子,点燃一斗烟说,你们都不开口,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在意大利的时候,看见两个母亲给自己的孩子喂奶,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非洲人。过了一阵子,那个美国人的孩子不吃了,母亲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要吃那个弟弟的咖啡奶。"哈"地一下,大家都笑了。先生却不笑,悠闲地叼着他的烟斗。于是,话题从他的那张《湘西夜景》开始,及至他的故乡、故乡的南方长城,故乡的奇人异事。70出头了,从小没读过什么书,现在却是全国闻名的路桥工程师。凤凰鸟巢河大石桥就是他修的,那是天下跨度最长的一座石桥啊,不简单哩!先生说,那张画是送给乡人田云跃的。田云跃你们晓得吗,凤凰鼎鼎有名的人物哩!先生如数家珍的赞叹着,红润的脸颊上溢满了自豪。先生又点燃一斗烟,用手指了指窗外,说,上面的这座虹桥,前些年是通车的,去年恢复了老样子,在上面修了房子盖了瓦,车子不能过了,人们拖东西要绕几里路。你们晓得的,凤凰人生性强悍,搞不好就打架骂娘,为虹桥走车的事他们心里不快活,但都不作声,都为凤凰旅游开发的大事着想。我晓得他们,就想在虹桥上游的地方再修一座能够走车的桥。你们看,我画了张草图,要拿送田云跃去设计。顺着先生的指向,我看见一张九孔石桥的草图挂在厅左的板壁上,石桥名曰"画桥"。据说,这"画桥"之名是有来由的,即修桥的三百万元是先生用两幅画换来的。然我想除此而外,应还有两点:一是凤凰素有画乡之称,二是卧桥之地风景如画。先生告诉我们,在他有生之年,他要为家乡做三件事,修建画桥算是一件;在夺翠楼河对门的口岸修一幢两层楼的房子,端午节划龙舟的时候做看台,寻常日子里开茶馆,让大家有个喝茶聊天的好去处;还有一件就是要在文昌阁小学的一处坡垴上修一座礼堂。先生说小时侯在文昌阁读书,站在那坡垴上一喊,全城人都听见了。如今他要让伢崽们在礼堂开晚会,让全城人都听得到伢崽们的歌唱。说到这里先生手握烟斗,连吸了几口,风趣地说,到那个时候,我也许就画不动了,只能用自己腰包里的钱了。这时,我看见先生的眼光映着旺旺的炭火,燃烧着赤子的衷情和美好的向往。

扑哧一声,搁在火盆铁架上的壶水沸了出来,腾起一股白雾。先生孩子般地乐道,啊,水开了,可以泡茶了。坐在他身旁的湖南卫视的一位女同胞应声去拎茶壶,先生却止住了她,嘱家人取来他带回的"铁观音"极品,亲手抓了两三撮放进他专用的茶壶。这茶壶是先生的宠爱之物,小巧玲珑,若去了提手,便极像一块扁圆形的翡翠。与这茶壶配套的,尚有同样如翡翠般的四个圆口无把茶杯,先生泡好茶,又将茶杯放在一只盘似的陶器中,用开水洗暖,然后斟茶于杯,招呼大家,来,喝茶,看味道好不好。我端起一杯,尚未送到嘴边,便有缕缕香气溢满肺腑,既有茶的醇厚,又有梅的清芳,细腻而悠长,待轻轻地啜上一口,那香气便沁人心底,再也难以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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