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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小金库惹的祸

2001-05-13

章回小说 2001年1期

竹 心

一九九六年一月,钱塘江畔萧山市市委副书记兼市长莫妙荣因受贿罪被判无期徒刑。萧山,素有“钱江珍珠”的美称,并跻身于全国百强县(市)之列。

莫妙荣,据他自己称,是“莫名其妙繁荣”起来的市委副书记兼市长,因贪婪成性,终于激起党员干部和人民群众的愤慨。浙江省纪委根据举报信上的线索,派联合调查组深入基层,经过“艰苦卓绝”的调查取证,终于将这位全国有名的百强县(市)之一的父母官绳之以法。

然而,仅仅两个月多一点,钱塘江畔另一个百强县(市)号称“梧桐之乡”的梧桐市的市委副书记兼市长——陆鑫凤,也终于抵挡不住金钱物欲的进攻而中“箭”,翻身跌落梧桐树下。使人哭笑不得的是,陆鑫凤的“落马”,竟是两个小偷撬保险箱“撬”出来的。

一偷儿出手

一九九五年八月四日晚上九点三十分,天气炎热。座落在西郊的梧桐市酿造厂的铁栅栏外出现了两辆自行车。两条黑影将自行车推进一片茅草丛中放倒,齐膝深的茅草将自己车深深地遮掩起来。黑影敏捷地爬进两公尺高的铁栅栏,飞快地摸到厂部办公大楼前。

两条黑影,一个叫徐伟,一个叫余建潮,是梧桐市的浪荡儿,曾拜师学过修保险箱,所以对保险箱的性能很了解。他们早就知道,酿造厂虽然经济效益一般,但该厂处于市开发区的咽喉要道,那条梧桐西路横穿酿造厂腹地,政府曾一次付给酿造厂损失费二百万元。而厂长范国律将路两旁的土地“金子当黄铜”卖给建筑承包商,单是账上就有现金四百多万,当然还有账外的“收入”,估计也不会少于三百万,所以他俩知道,酿造厂的小金库里的现金不会少于五十万。而他俩之所以选中酿造厂下手,也是另有缘故的。两个月前,他俩趁范厂长全家都在宾馆“消费”、家中“空虚”之际,潜入范厂长的府邸,只稍微一翻,就收入了一万一千多元现金和几件金首饰,临走,为方便,还顺手牵羊骑走了两辆自行车。然而两个多月过去,范国律不但没报案,还百,般遮掩,旁人问起,也只说是丢掉了两辆旧自行车。

“该出手时就出手!”两个榆儿便萌生了一份酿造厂的念头。

白天,徐伟和余建潮曾装扮个体户买土地,来酿造厂财务科实地“侦察”。恰好见财务科的财务人员正在分点钞票。原来,明天五号是酿造厂发工资的日子。两个偷儿集数年的“偷经”,知道这些不守财务纪律的工厂,现金绝不会按规定送到银行过夜,一定是放在保险箱里。

两个偷儿凭着高超的“偷术”,一个望风,一个动手,仅仅十五分钟,就撬开了窗户上的铁栅栏。然后依次钻进财务科,余建潮凭着白天“侦察”到的“印象”,用蒙着纱布的手电筒迅速在办公室里一扫,只见朝东墙边一字儿置着四只庞然大物——保险铁柜。

到底哪一只肚里有油水,两个小偷着实犹豫了一会。“随便撬一只,让上帝保佑,撞撞运气!”余建潮提议。腰圆膀粗的徐伟便用随身携带的撬棒,有条不紊地对南面第一只保险柜动起尹来,只花了二十五分钟,那只保险柜就铁门洞开。余建潮用手电筒一照,“哇哈”,里面竟满满地塞着一扎一扎百元面额的现金。徐伟当即张开蛇皮袋,将一扎扎钞票塞进袋里。

“运气好,撞上了!”其实,这两个偷儿尚不知,他们只要随便再撬一只,里面还有几十万的现金呢!

两人从容不迫地从原路“撤出”,找到自行车,悄然无声地回到徐伟的住所。望着那一大堆崭新的百元大钞,两个偷儿数也来不及数,直乐得脑门上冒油汗:“明天去新世纪大酒店,两千元开一桌,庆贺一番!”

二金库暴露

八月五日清晨七点三十分,酿造厂财务科出纳员吴阿林打开办公室门,一眼望见满地狼藉,而厂劳动服务部出纳员蔡阿福负责保管的保险柜竟铁门洞开,他愣了一下,脱口喊道:“保险箱被撬啦!”

跟在后面的蔡阿福一听,疾步进屋,只见自己负责保管的保险柜大开,里面又空空如也。

蔡阿福呆了片刻,失声叫道;“糟了!”急转身奔上三楼,去向副厂长兼财务科长申娟报告。

申娟,年近四十,原是酿造厂的财务会计。自酿造厂由范国律担任法人代表后,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范国律看中了这个半老徐娘有二十多年的财务经验,想只要这个婆娘能为自己所用,那么,要建立小金库,侵吞公款等,就可借助申娟“善于做账”的巧妙手法,把账做得“天衣无缝”。于是,两人经过,番“讨价还价”,范国律便任命申娟为副厂长兼财务科长,将全厂的财务大权抓在手里。

申娟听了蔡阿福的报告,吓得双腿打颤。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财务科,但见满地狼藉,她抹一把额上的冷汗,忙拨通了厂长范国律的手机。

这范国律昨晚在“阳光娱乐城”喝多了酒,此时尚在席梦思上呼呼大睡。他被大哥大的呜叫声惊醒,听了申娟的报告,急得差点尿了裤子。要知道,这只假借厂劳动服务部名义存钱的保险柜,可是他的“御用小金库”。他急急奔出屋,他的小车司机早就候在“奔驰”轿车里了。这是惯例,不管范厂长什么时候起床出门,司机一定要在七点三十分以前候在轿车里等厂长。有时他睡到吃中饭,司机也得候在车里。

范国律顾不得到“红楼”吃早点。这也是他的惯例,每天吃早餐,他是必到梧桐市有名的红楼大酒家吃,然后一个月一结账,由老板凭招待客户发票到厂里报销领取支票或现金。

范厂长一屁股坐进轿车,急叫道:“去厂里!”

司机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见厂长心急火燎的样子,忙驾车直奔厂里。来到厂里,范国律把申娟和蔡阿福骂了个狗血淋头。申娟和蔡阿福耷拉着个脑袋,哪里敢吱声。其实范国律心里也知道,这不能怪他俩,这些钱都是他自己关照他们放在保险柜里的,以便自己随意取用。

“要不要报案?”这是范厂长冷静下来后想起的第一个问题。职工的工资已拖欠了四个月,如今这二十一万待发工资款虽然侥幸放在另一个保险柜,但被偷掉的那笔钱更是他的命根子:几年来拉关系、铺路的一切费用,全都亏了这只“小金库”。如一报案,这小金库准要暴露。他在心里狠狠咒骂那个该死的偷儿。说实在话,为什么不把全厂工人四个月的工资款偷去,而恰恰偷去了这只小金库的钱呢!可不报案呢,损失实在太惨,他咽不下这口气,又太便宜了这杀千刀的偷儿,而且一旦传出去,事情反而会更糟。他权衡再三,决定报案。便把申娟、蔡阿福等财务人员叫到一起,统一口径:“你们几个人都在,到底丢掉多少钱,也只有你们心里清楚。等会儿公安局来人,就说失窃三十六万元,其中十五万是刚收到的利息款,加上全厂工人四个月的工资款二十一万元。”

于是,他们将那笔没偷掉的二十一万元工资款及利息款从另两只保险箱中取出,另外存放起来,一切布置停当,范国律自己便装成局外人,让财务科长申娟出面去报案。

三丢卒保车

公安人员听了申娟的报案,也曾一度走进了破案的迷途,因申娟报案时说,偷儿正好撬了存放现金的保险柜。公安人员根据申娟的报案,曾怀疑是内盗。要不,怎会一撬一个准,四个保险柜一字儿排着,偷儿放开三只空的,单撬那只存放巨款的!

公安人员走后,范国律把人保科长周和尚召到他豪华的办公室。周和尚跨进厂长办公室,一踏上猩红色的俄罗斯地毯,便点头哈腰道:“厂长,您叫我……”

范国律朝周和尚招了招手,周和尚见范厂长面色和善,料想公安人员没问出什么,厂长放了心,自己不会受到责骂,便走近去,将脸凑到范国律面前,准备听厂长的“机密指示”。谁知,范国律等周和尚靠近,猛地站起身,挥起手掌,朝着周和尚的左面脸颊狠命搧去。只听得“拍”地一声脆响,直把个身高一米八十的周和尚搧得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周和尚捧着火辣辣的半边脸颊,颤声道:“厂长,厂长……”

“你这个畜生,老子念你当过兵,干过公安,又上过‘山,对贼道上的事儿总该有个数儿,谁知你竟让偷儿来端了老子的窝!”

周和尚在部队干过几年,转业后,被安置在邻县宁湖县公安局当民警。谁知他趁逮捕一个犯罪嫌疑人时,在罪犯家里,见那家属年青貌美,便将她强行奸污了。案发后,周和尚被判了八年刑,刑满释放回到梧桐市,靠贩棉纱混日子。后来,在“阳光娱乐城”的酒吧间认识了酿造厂厂长范国律。两人气味相投,范厂长看中了周和尚一米八十的身材和那“光荣”经历,便将他招在“麾下”,担任了厂人保科长。当时,厂里一些干部都反对,认为周和尚吃过“官司”,是个“坏分子”,怎么可以让他当保卫科长!

谁知范厂长道:“吃过官司怎么啦,老子就是喜欢他吃过官司!”就这样,周和尚摇身一变,正儿八经进了国营厂,当起了专管“坏人”的保卫科长。

其实,范厂长心里明白,正因为周和尚吃这官司,才好掌握,他才会什么都听我的哩!,

周和尚吃了耳光,忙双脚一并站稳,强装出一副笑脸道:“厂长,想那偷儿,公安局很快就会抓获的!”

“放屁广范厂长怒道:“你想,让那偷儿早些抓到哇!”他沉吟了一会,道:“我想公安局一时也抓不到那偷儿,一旦抓到,我们的‘戏法就穿啦!”

“那……”

“你给我听着,你暗里给我查一下,最好把那偷儿私自查获,将那笔钱拿回来。就是一时抓不到,也要拖延时间,让申娟想法子弥补这个漏洞。嗨,这个杀千刀的小偷儿,为什么单单撬了那个小金库!”

然而,周和尚捉小偷的手段并不内行。一星期后,出人意料地传来了撬保险柜的两个偷儿落网的消息。

偷儿这么快就被公安局抓获,是范国律和申娟难于料到伪。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结果,果真出现了。范国律情急之下,忙召来申娟,向她面授了一条万一出事,就“丢卒保车”的妙计。

四妙计失败

徐伟和余建潮是在新世纪大酒店喝多了“酒鬼”酒,向两个三陪女郎“吹牛”吹出的“马脚?。然而,当公安人员面对偷儿的如实招供及缴获的全部赃款后,竟大吃一惊:厂方报案时说被窃的现金是三十六万元,而偷儿实际偷窃的现金竟达九十多万元。

公安人员再次来到酿造厂,找到厂长范国律,严肃地询问他到底失窃了多少钱。谁知,范国律推得一干二净:“我是厂长,到底被窃多少钱,要问分管财务的副厂长!”

申娟知道已难以蒙混过关,便按原“计划”装腔作势地说了“实话”:保险箱被窃金额确是九十余万元,因这笔钱是小金库的,不好意思实报,只报了三十六万元的假案。并再三申明,这笔款是她一手经管的,和其他厂负责人没有关系。

一桩浙江省有史以来最大的保险柜被窃案在梧桐市发生并被迅速侦破。同肘,巨大的问号也一直画在睿智敏捷的,破案人员心头。

这桩巨棠的侦破,同时也震动了梧桐市委及管辖梧桐市的禾城市委、市政府。于是,禾城市委指示:组织联合调查组,一定要把此案彻底查清。不仅要查清盗窃案的案情及厂方的,玩忽职守责任,还要查清酿造厂“小金库”的内部情况。

八月十四日,由梧桐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寨敏捷率领的调查组部分人员刚到酿造厂门口,就被厂保卫科长周和尚挡了“驾”。调查组的专案人员向这位保卫科长说明来意。凋和尚笑了:“既然小偷已抓到,钞票已追回,把钞票交回我厂就得了,还查什么账!我厂为了安全,禁止一切闲人进厂!”

检察人员便向周和尚出示了市委和市府签发的文件,周和尚一见市委市府的鲜红大印,只得悻悻地道:“你们有空,就来查吧!”

于是,检察人员经过实地蹲点和两天两夜的查账,终于发现并证实了酿造厂主管财务的副厂长申娟玩忽职守的一些事实,如违反现金管理规定在厂内大量存放现金,保险柜及存放保险柜的办公室没有安装保安防护器等。同时,还查出了酿造厂财务管理中的很多疑点,如厂服务部的一九九四年至一九九五年两年的银行日账失踪,一本已开过的现金发票没了踪影,而那本原始记账凭证的账页上,墨迹很是新鲜。

“账页是活页装订的,不排除抽出原账而进行伪造后再放入的可能性!”富有破案经验的朱副检察长推测道。

八月十六日下午,调查组来到酿造厂开户的市支行,把已撕掉的那部分银行往来账目全部复印取到,同时,专案人员还把申娟、蔡阿福及服务部的所有传票,账册都带到市检察院,进行进一步审查。

当晚,申娟经不住检察官的锐利进攻及法律的强大威慑力,只得交待了侵占酿造厂“小金库”公款一百八十多万元的部分事实。但其中一百四十万元公款申娟虽承认却讲不出去向。她还几次寻机自杀,专案人员只得派专人看守她,以防她再寻短见。

在专案人员取得的大量证据面前,申娟无奈地交待了这一百四十万元巨款是厂长范国律拿去的事实。范国律的“丢卒保车”计划失败了。

五老鼠拖猪头

范国律被传讯后,还存有一丝侥幸的心理。他在等着梧桐市一位大人物来搭救他。

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位大人物却没有出面来搭救他。八月十七日,梧桐市检察长签发了立案决定书,对犯罪嫌疑人范国律依法立案侦查。并将范国律拘留、逮捕。

侦查工作全面展开。

八月十八日凌晨二点四十分,专案人员根据审讯进展,对范国律的住宅进行搜查,并在写字台和柜子夹缝里找到了七十三张原始凭证,其中有从厂服务部银行日记账上撕下的账页和部分现金支票存根。还从范家搜出现金三万九千元,又从非常隐蔽的地方搜出了金项链、金戒指、挂件、手镯、金元宝等三十四件,现金三万六千多元,二千元人民币存单及美金存单三千余元。

根据大量的事实,查实范国律不但犯有玩忽职守罪,而且还贪污二百八十余万元的巨款,而这么一个巨贪,竟是被两个小偷从保险柜里撬出来的。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那奇、那巧虽让人们惊叹,但总还不至于到令人拍案而起、叹为观止的地步。

检察官在迫问范国律贪污的部分款子的去向时,最初,他缄口默言,到后来,他终于“愤怒”了,面对几个审讯他的年轻检察官,他决定镇一镇他们,于是,他怒声喝道:“他娘的,老子落到这个地步,陆市长怎还不来救我!”

果然,范国律一言既出,霎时震惊了那几个才二十挂零的小检察官,他们用惊讶的眼光相互对望了一眼:谁也不相信,他们市的最高父母官,怎么会来救一个巨贪!

“你们不是要我讲明这些钞票的去向嘛!”范国律冷笑一声,“就在几个月前,老子就把其中的两万元钱送给了陆市长!”

六凤楼梧桐

陆鑫凤,浙北太湖市人,原是某大学的高才生,毕业后,被分配到梧桐县机械厂。当时,就有同学亲友和他开玩笑:凤楼梧桐,今后必定大有作为。而陆鑫凤也确实有一番雄心壮志,准备轰轰烈烈地大干一番事业。因工作出色,没几年时间,便从一个普通技术员一步一步踏上高级工程师的位置。一九九○年,被当选为梧桐县副县长。一九九三年,梧桐撤县建市,他又被任命为梧桐市市长。一当上市长,各种交际应酬当然也多了。于是,酒楼、舞厅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场所。

陆鑫凤原来并不喜欢跳舞,他曾对前任县委书记好跳舞,甚至每场舞都把县电视台一个被誉为“梧桐第一美”的美女包下而感到反感。但当时他仅是个刚刚当上副县长的嫩芽儿,当然不敢对县委书记提出什么异议。但不久,这位好色的县委书记竟被上调到省里,升了一级。临行时,还将那位“梧桐第一美”也调到省城成了他所管辖的单位里的一名干部,以便朝夕相厮守。于是,陆鑫凤想,这些确也无所谓,当一些有求于他的美人向他投怀送抱时,他便也来者不拒,杯筹交错、舞姿翩翩之际,便也左拥右抱起来。

就这样,陆市长在一位舞女的“介绍”下,认识了酿造厂厂长范国律。范国律原是一个农民,到部队去了四年,转业回来后,被安置在煤矿当矿工,通过其母亲为某大人物当过奶妈的关系,当上了矿领导。后来,因搞大了矿上办的服装厂一个大姑娘的肚子,受降级处分,当了矿上的一名普通干部。不久,又通过“门路”,调出煤矿,到小型企业酿造厂当了厂长。“实践”经验使范国律明白,要想在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并能随心所欲,一定要有“后台”,他用金钱开道,买通一个舞女去和父母官接触。终于,你来我往,两人很快混熟了,而且两人的关系发展到可以当着旁人的面“打情骂俏”的地步。就在九五年春节,范国律在华丽的“国际大酒店”三楼大餐厅摆了三桌午酒,当然,这三桌仅仅是年酒的一部分。他的年酒,要从除夕前开始,一直办到正月十五。梧桐市的父母官,当然也在邀请之列。酒至酣处,范国律拿起一瓶茅台,要为陆市长再斟满一杯。陆鑫凤酒量并不豪,虽然当官后频频出入于酒家饭店,已练出了几分酒量。但如今几杯茅台下肚,脑袋也有些儿晕晕乎乎了,便一手遮住酒杯,求饶道:“不行,我不能再喝了!”

范国律闻言,借着三分酒意,将那瓶茅台往桌子上一掷,骂道:“你这个狗日出来的,陪酒小姐倒的酒你喝,老子倒的酒你不喝!这杯酒你不喝下去,老子要你好看!”

直把旁人看得目瞪口呆,有几个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事后,有几个食客私下道:“陆市长的气数差不多啦!”

范国律和市长的关系“铁”到如此地步,他有什么事,陆市长当然也是有求必应。酿造厂被开发商征用后,大街两旁的土地成了“黄金地段”,范厂长可卖了好价钱,买主大部分是私人个体户,但买地建房要交税,范厂长虽大字不识几篓子,但“妙计”脑子里装了不少,他打报告上去,说是建造职工宿舍。因职工福利方面是不用交税的。于是,一幢、两幢……大街两旁一共建了十六幢。上面有关部门便产生了疑问,酿造厂一共才不足百名职工,宿舍连原来的建造了四百多套,照这样的造法,每个职工平均能分到四套半房子了。上面一提出疑问,身为市长的“铁哥们儿”就说话:“怎么,为职工谋福利有什么错,别忘了,几年前,酿造厂的职工因为分房不均,曾集体上访找局里、找县府。如今范厂长大造了一批房子,这不是好事么!”

由于市长的出面,“职工宿舍”一幢一幢地矗起来了。可酿造厂有些青工却因结婚没房子,只好和亲戚借房子做“窠”。而范厂长也不会忘记市长的“恩情”,将一幢价值二十二万元的二层街面营业房,无偿地赠送给了陆市长。

七凤凰翅下

范国律有市长撑腰,胆子也越发大了。他曾公开对部下的中层干部索贿:“我收你们的钱和礼,你们也可以收工人的钱和礼么!我收你们的钱,也是去孝敬上面的。要不,我能稳稳地坐在这儿?我坐不住,你们能坐得住嘛!”

这天午后,刚上班,范围律就对保卫科长周和尚说:“和尚,今个儿不带司机,你给我开车,咱去找家美容院,好好乐他一乐!”

周和尚驾车载着范国律来到梧桐市中心的“迷尔美容院”。老板娘紫青一见老主顾来了,忙扭着个蛇腰迎出来:“哎唷唷,范老板来啦!”

范国律虽然是国营厂的厂长,但他到那些消费场所却喜欢别人称呼他老板。他一见紫青,便淫笑着伸出手,也不顾旁人在场,一把捏住了紫青胸前那微微颤动的乳房。

“哎唷!”紫青做作地娇嗔一声,却并不躲闪,“老太婆了,有什么捏头!范老板啊,告诉你,昨天刚从义乌调来三只‘小鸡,你要不要尝尝鲜?”

原来,美容院里的“姑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和外地的美容院交换,为的是怕嫖客和她们混熟了,就会撇开老板,私自约会。这样,美容院的老板就拿不到“介绍费”了。

范厂长笑道:“好,三只小鸡给我一块上,让老子吃一餐生炒童子鸡!”

这时,跟在范厂长身后的周和尚干咳一声,范国律回头笑了:“怎么,打熬不住啦,你自己再找一只啃吧!”说着,掷给紫青一叠钱,便钻进包房,和三个女人“肉搏”去了。

周和尚原想在三个新来的女人中间找一个,不想被厂长一下包了,只得另外找了一个,心中却愤愤然骂道:“娘的,老子当年只玩了一个,就吃了八年官司,你如今一下子三个……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

这一玩,直玩到日落西山。范厂长尽兴后,又去国际大酒店叫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在三只“小鸡”的陪伴下,直喝得昏天黑地,边喝边对周和尚道:“和尚,上次去市府告状的那小赤佬,你给我发个文,给他个留厂察看一年!”

原来,三个月前,有个青工要结婚,找厂长要房子,来到厂长办公室。正好陆市长也在,青工说明来意,范厂长道:“你不见房子正在建!”

青工却偏不识相,道:“那块地基还没建房,你已卖给别人啦……”

范厂长见这青工竟敢揭他的短,不由勃然大怒,扬起手掌,朝着青工夹头夹脑就是三个耳光。

青工捂着脸,“厂长竟敢当着市长的面打工人!”于是,他几次到市府上访。

周和尚嘴里正啃着一条鸡腿,忙把鸡腿从嘴里拔出:“知道了!”

“噢,对了,听陆市长讲,这次市里要评劳动模范,你把我的材料整理一下,报到市里。记住,拣漂亮的写!”

“厂长放心,材料是现成的。档案是我早按您的吩咐,填上优秀企业家,优秀改革家的评语,评市劳动模范,还不是三个指头捉卵泡……”

忽然,范国律的手机响了。“娘的,老子正在兴头上,是那个龟儿子!”范国律打开手机,只听对方传来一个做作的嗲声嗲气的声音,范国律一下就听出,操这声音的女人年龄不会小于四十岁,便气恼地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对方笑了:“啊呀,范老板,你把我给忘啦?我是毛妹哟!”

两个月前,自称是江苏南通人的毛妹来酿造厂推销原料。酿造厂的供应大权,是范国律亲自掌握的。内行人都知道,进货是有“油水”可捞的。范厂长当然不肯把油水让给别人。于是,进原料、进材料都是他亲自出马的。毛妹见了范国律,说明自己手上有酿酒原料六百万斤,可以优惠转让给范国律。六百万斤原料,照酿造厂现在的“吞吐量”,正好可以生产一年。范国律眼珠儿一转,道:“原料我厂需要,但……”

毛妹嫣然一笑,把自己的手放在范国律手上,说:“买卖成功后,我忘不了您的!”说着,拿出一张照片,笑嘻嘻地交到范国律手上:“其实,是有人介绍我来的!”

范国律接过照片,只见一个美女,长得可谓?国色天香”,一下把范国律的魂给勾了,便笑道:“好商量,好商量!”

毛妹道:“这位,是我女儿,下次,我让她一块来,陪范老板耍耍!”于是,双方很快签定订了合同,并约定:货到付款。

如今,范国律一听毛妹来了,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赶到毛妹下榻的“红楼”。毛妹和她女儿毛娟已在等着了。

毛妹道:“范老板,原料三百万斤明天可以进港。还有三百万斤,下个月也可到货,请您按合同付款!”

范国律望一眼妖娆迷人的毛娟,也笑道:“我一下子可没有这笔款。这可是三百万块哪!”

毛妹道:“范老板可以想办法嘛!”她见范国律不应,便又道:“范老板是不放心下个月到的货吧?这样,我让毛娟留下陪你,这三百万斤什么时候到货,我女儿什么时候回南通!”

“好,一言为定!”

毛妹见目的达到,便知趣地退了出去。范国律早已按捺不住,一下把毛娟拉过来,动手就撕她那原来就很露的衣裙……

然而,毛妹拿了那笔巨款后,虽然给范厂长甩下六万元回扣,但那三百万斤原料却再没有到来。而且,原来到货的三百万斤原料,也尽是霉片。

毛娟几次想溜,但范国律看守甚严,才没被溜掉。原来,毛娟根本不是毛妹的女儿,而是她从苏州“租”来的一个妓女。范国律被骗走巨款,酿造厂也曾有人暗中向上级反映,但也被陆市长包庇下来了。

八正义之箭

如今,范国律亮出父母官陆鑫凤的“硬牌子”来,原想镇住这几个小检察官。谁知这几个“小小”的检察官并没有被吓倒,当天,梧桐市检察院将市长陆鑫凤有受贿嫌疑的情况报告了禾城市检察长朱飞宇。朱检察长知道事关重大,当即放下手头的工作,驱车赶到四十公里外的梧桐市,听取了检察官的汇报,并再次审讯了范国律,对范国律的交待作了细致的分析。朱检察长认为:范国律不可能是“乱咬”陆市长,因范国律没文化,原是个无赖式的地痞流氓,根本不懂法律的无情和威严,认为有权就有一切,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打出陆市长的招牌,无非是向检察官炫耀:我有市长做后台,你们不能对我怎么样。

最后,检察官们经过分析,一致认为市长陆鑫凤受贿的证据确凿无疑。但嫌疑人毕竟是一市之父母官,省、市三级人大代表。朱检察长不能轻动,决定立即向省纪委报告。

一九九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二时正,浙江省委书记李泽民刚刚上班,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王其超就向他作了汇报,并提出当天即对陆鑫凤开展调查。省委经过紧急研究,同意省纪委关于对陆鑫凤立即调查的决定,并停止陆鑫凤的职务。

酿造厂的保险柜被撬,陆鑫凤并没放在心上,认为小偷撬保险柜偷窃,这是很正常的。直到范国律被捕,他才暗晴吃惊。他和范国律的关系,“圈内”的人都知道,凭其敏感的第六感官,他预感到可能要出事,惶惶然间,他便和妻子、女儿、女婿一起商议如何将那些赃款赃物化整为零,转移出去。但他还存着一丝侥幸之心,他想范国律总不至于蠢到把他这个市长也拖出来的程度。

当十一月二十九日晚上八时正,省纪委的办案人员来到他的“别墅”时,他望着这几个严肃的青年人,顿感手足无措,完全失去了父母官的往日威严。

陆鑫凤身上所带的可与外界联系的BP机、大哥大被一一解除。十五分钟后,省纪委的办案人员带陆鑫凤坐上小轿车,驶离梧桐市城关镇,赶赴省城杭州。

望着公路两旁一排排往后疾退的梧桐树,陆鑫凤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多少人曾赞誉他“凤鸣梧桐”,可如今他被带离这“梧桐之乡”,到省城去“考虑问题”,这“梧桐不存,凤又何依焉”?他不由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在省纪委,陆鑫凤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陆鑫凤把一颗比平常人显得略小的脑袋藏在浓浓的烟雾中。他思绪紊乱:检察机关和纪委到底掌握了多少材料和事实?那几个行贿者都揭发、出证了吗?

其实,他当时还未曾想到是范国律“吐”出了他,他心里还在喑暗责怪自己的老婆太招摇。老婆喜欢养庞物,便花三千元买了条雪白毛色的塌鼻头犬,成天宠在怀里。范国律知道后,便也送了一条卷毛塌鼻头狗给了市长的女儿。这两条犬,每天都要吃掉几斤瘦肉,夫人和小姐还每星期抱了两条狗去洗脚屋洗浴。浴后,再去大酒店给它们吃一顿大菜。那条卷毛犬死后,夫人不听他的劝告,不但执意要送到火葬场去火葬,还请了十多个念佛老太婆和一群和尚道士为卷毛塌鼻头犬念佛,做道场,以“超度”亡灵。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坚持不让畜生进入火葬场,夫人还和火葬场的领导大吵了一场,弄得满城风雨。

他也责怪自己太不谨慎,去年八月,市里召开全市局级干部(包括乡镇负责人)参加的反腐倡廉大会,由他这个市长主持会议。当时,他神采飞扬地站起身,对着麦克风大声宣布:反廉倡腐大会现在开始!一时间,台下一片喧嚣。对于当时的失口,他也曾预感到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但心惶惶中却一直平安无事,还得到上级有关领导的赞赏:颇具领导能力!

当检察官向他询问“受贿”的事时,他才知道,确是范国律这个畜生咬了他出来。他考虑再三,知道耍“滑”是“滑”不过去的,但他也极聪明。据他所知,那几个曾经向他行过贿的,如今只有范国律一个人被捕。那就单单交待范国律行贿的“事实”。但对于范国律行贿的数额,他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也着实“考虑”了许久,收受一万还是两万?因稍微懂一点法律知识的人都知道,一万和两万,可是法院判刑轻重的关键要害所在。

于是,他牙一咬,承认范国律前后两次向他行贿一万元。

范国律和陆鑫凤,到底是谁在说谎?

于是,禾城市检察院反贪污贿赂侦查局局长张为国奉命连夜提审范国律并询问了行贿时在场的周和尚及其他证人,再次证实范国律向陆鑫凤行贿的数额确是两万元。

在接钱时间、地点、情节、数额等铁证面前,聪明的陆鑫凤知道抵赖是徒劳的,便长叹一声,终于签字承认了。同时,他还交待了曾收受范国律送他的一台彩电和一根价值三千四百元的金项链。

于是,在这根金项链的追赃过程中,又引出了一桩令人惊叹的故事。

九凤凰折翅

当办案人员来到陆宅追取那根金项链时,陆的夫人却支支吾吾,说不出金项链的下落宋。

十二月四日凌晨一点,检察机关得到了陆鑫凤的老婆几天前曾将三只密码箱转移的举报,那条金项链是否在三只密码箱里,朱检察长立即命令检察人员分兵三路,追取三只在转移途中的密码箱。

凌晨四时,梧桐市副检察长朱敏捷在禾城某宾馆获了第一只密码箱。上午十时,在海宁至上海的列车上,禾城市反贪污贿赂侦查局长张为国将第二只密码箱查获。但第三只转移向太湖市的密码箱却失踪了。由于转移者的谨慎小心,这只密码箱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已转换了六个人的手,而且没有固定的存放点。办案人员在太湖市检察院及交通大队的大力支持下,终于在十二月五日凌晨二时三十分,把这只隐藏在一辆摩托车后座箱内的密码箱查获。

打开这只几经辗转的密码箱,检察官们不由眼睛一亮:只见里面有各种存单、债券、集资凭证等价值十三万四千元,美元、日元等外币折合人民币一万八千多元,金项链、金戒指等十九件及一些珍贵物品,价值人民币十八万余元。加上另两只密码箱里的钱物,与陆鑫凤全家几年来的正常收入大大不符。初步证实,陆鑫凤受贿的数额绝对不止二万元。

陆鑫凤的问题经梧桐市、禾城市及浙江省三级纪委、监察机关和检察院的通力合作昼夜调查,于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六日,由禾城市检察院立案侦查。并经省、市三级人大常委会许可,十二月二十一日,禾城市检察院依法逮捕具有三级人大代表资格的陆鑫凤。一九九六年一月十八日,案件侦查终结,检察机关根据大量事实,于三月五日,禾城市检察院对陆鑫凤受贿一案依法提起公诉。起诉书认定陆鑫凤在担任梧桐市委、市府领导期间,利用职权,为他人谋利,从中收受贿赂,十三万余元,及二层营业用房一套。四月一日,禾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陆鑫凤受贿十三余万元,依法判处陆鑫凤有期徒刑十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并处没收财产一万元。

事到此时,陆鑫凤心里又有什么感想呢?或许在想,要不是那两个该死的偷儿,我如今还不是照样稳稳地坐在市长的宝座上!其实,历史上任何一个贪官最终都逃不脱毁灭的下场,从清代的和坤,到新中国成立后的张子善、刘青山,从陈希同、王宝森、成克杰到朱胜文、胡建学,试问,又有那一个逃脱得了法律和人民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