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造新世纪的育人大厦

李金初

内容提要：

素质教育是一座大厦——一座关于育人模式的大厦，支撑起这座大厦的是这样几根基柱：

第一是经济发展水平和经济运行模式;

第二是技术发展的水平和它给教育提供的技术手段;

第三是对人的研究和认识的深化，特别是关于脑科学，即神经解剖生理学以及当代心理科学的最新研究成果。

素质教育是在我国的经济运行体制由计划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体制转轨过程中，在科学技术特别是信息技术、网络技术飞速发展的条件下，运用当代生理学、心理学的最新成果，对传统育人模式进行的改革，也就是一一种创新了的育人模式。

我对素质教育的认识也经历了一个过程。1992年，有一篇题为《夏令营中的较量》的报道，曾在国内引起很大震动，想必很多人都读过。报道内容是针对中国孩子和日本孩子在内蒙古草原举行的一次夏令营活动。在那次活动中，中国孩子所表现的生存能力和自然适应能力令人吃惊！虽然中国孩子对书本知识的学习并不差，甚至很不错，但却在这场较量中打了败仗。此后，很多人开始深刻反思我们的教育。

不难发现，我们的教育首先在教育环境上有很大的封闭性。学生们被管在学校里面，甚至就被管在几个教室之间，很难与外界接触。既不能到自然界中去适应自然、体验自然，去感受艰苦条件下的生存，也不能去接触社会、了解和学习社会，培养自己对社会的适应能力和人际交往能力。我们的孩子真的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一遇到外界的严寒，就难以适应，所以一跟人家较量就不行了。

对中国学生来说，这是一种片面的、畸形的发展，它反映了中国教育的片面性、不足性。因此我当时就提出，我们的孩子将来不仅要走向社会、走向自然，而且还要走出国门。如果他们今天不能很好地走出校门，那么明天怎么能很好地走出国门呢？如果他们今天不能很好地学习社会和自然，那么明天他们又怎能在国际场合跟人家很好地竞争呢？这的确十分令人担忧。

随着思考的深入，我感觉现行的教育存在很大的问题。

在培养目标和标准上，我们的教育过于统一化、机械化了。我们的人才培养就像工厂的生产一样，流水线、机械化、大批量、标准件，全国基本上是统一的大纲，统一的教材，统一的教法，统一的考核，统一的评价标准，统一的要求……一切都是统一！而我们的世界又是这样的多样化。在这样高度标准化、统一化教学下培养出来的人才，又怎么能适应社会多样化的需要？这种过多的标准化和统一性，反映了我们在教育上只注意共性的东西，而忽视了个性化、多样化的东西，我们的教育太缺乏创造性、包容性。在现行教育模式下，学生被封闭在学校里，只学一些知识性的课程，考试负担又特别重，教育内容又很单一，以致学生的知识面十分狭窄，除了几本教材的内容外，其它的东西很少知道。大量有价值的书籍没有时间读，大量的生活常识、自然常识无从知道，学生的思想、观点、知识被锁定在了有限的几本教材中。以这样的知识面做基础，怎么期望他们将来去进行更多的知识学习和创造呢？

和西方国家相比，中国的教育在人才培养观念和方式上显得非常保守。我们的老师和父母就像老母鸡一样，永远把孩子护在翅膀下，生怕孩子有危险，不敢让孩子尝试冒险的事情，所以孩子一直很安全地生活在大人们的护翼下。而西方的父母们，往往会鼓励孩子去尝试一些冒险性的行为，只要是孩子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大胆地让他自己去做。只有在孩子力所不能及的时候，父母才给予一定帮助。在中国，老师在管理学生时采用的最典型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像保姆一样，非常慈爱地去看养孩子：另一种是像警察一样，非常威严地把孩子关在屋子里。这两种管理造成的必然结果：一个是百般依赖，一个则会产生心理上的反抗。我们的教育目的似乎只是为了安全，老师和家长付出很多，但只要孩子安全就行。我們很少考虑如何培养孩子的创造精神，培养他们的勇敢精神。

对这种现状，我一直非常忧虑。在长期的学校教育教学活动中，我逐渐认识到：教育的中心任务是育人，教育的基本功能也是育人，教育的根本任务是把我们的孩子培养成为具有高尚思想情操、优良的行为和品质、能够忠于我们的祖国和民族并具有充分能力去建设祖国的合格接班人。这是教育的社会化目的。此外，教育还有一个个人化目的，就是使我们的孩子在将来有一个幸福的生活，能够面对现实，面对这个正在变化和发展的社会，能够在国际化的大环境中求生存。这一切，需要我们的教育来为他们作好充分的准备。所以，教育的任务从根本上说有两个：一个是为我们国家和民族未来的生存和发展作准备，一个是为受教育者自己的发展和未来的幸福生活作准备。

因此，我们在教育过程中必须做出新的尝试，必须努力探索能够实现我们教育理想的新道路、新形式。在实际工作中，我们涉及到了教育培养目标、教育内容、教育途径、教育方法、教育手段、教育评价，整个教育活动是通过这6个方面的因素来实现的。这6个方面可以统称为“育人模式”，它们是一个完整的系统。

实施素质教育，是当前教育工作者面临的最重要的任务，从本质上说，也就是要构建一种新的育人模式。

国家提倡素质教育，体现了对教育规律和国内外教育发展状况的正确认识，我个人认为是非常及时和必要的。但是，我们对素质教育的认识却是有一个过程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只是把素质教育作为应试教育的对立物。应该说，长期的应试教育确实存在许多弊端，为了纠正这些弊端，我们提出了素质教育。在这种情况下，提出素质教育是有一定的道理和作用的。但是，如果仅仅把素质教育作为应试教育的对立物，只是一个批判应试教育的工具，那是有局限的，也很容易引起误解。实际上，在实施素质教育过程中，已经引起了很多的误解。在这种情况下，对素质教育应该有一个更全面的定义。

在第三次全教会上，对素质教育的解释是：提高民族素质的教育，是全面发展的教育，它的重点在于培养学生的创造精神和实践能力。这就是一个比较全面的定义，它比把素质教育仅作为应试教育对立物的定义要好得多。因为它说清楚了素质教育是什么，同时，这个定义也体现了时代性和创新性。但是，如果仅仅强调素质教育是“提高民族素质的教育”，这只是一个同义反复。教育本身就是育人，育人就是提高人的素质，多少年来就是这样。而素质教育是“全面发展的教育”，这也不是一种新的提法，早在1956年，毛泽东主席就提出了。那么，今天提出素质教育的意义何在？我们只是在重复历史的、教育本原的工作吗？绝非如此！我们今天提出素质教育，今天对民族素质的界定与以往的界定相比，是有新的时代性。我们今天提出的全面发展也有时代性，今天的全面发展与历史上的提法，在内容和要求的标准上都是不一样的。特别是，这一定义的第三句话所强调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正体现了素质教育的时代性。总之，我们今天对素质教育的提倡，不是对过去的一种简单重申和延续，而是中国教育发展的新阶段，是我们在世纪之交和进入新世纪之后的中国教育。

综观人类教育史，任何一个国度、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地域、任何一个历史阶段的教育，都会有特定的教育目标、教育内容、教育途径、教育方法和教育手段，因此也有特定的教育规律和特定的教育评价，即特定的育人模式。教育和育人模式是相对应的，我们研究特定地区、特定国家、特定民族、特定阶段的教育，也就是要研究它的育人模式，尤其是从事教育实践工作，就更应该注重对育人模式的研究。

在考察不同的育人模式时，我们应考虑的问题是，这个育人模式是怎么确定的，它受什么因素的影响？我认为，要正确理解素质教育，必须要深刻理解以下三个方面的因素：

第一，一个国家、地区或民族当时的经济发展水平和经济运行的模式，对教育产生基础性的、最有决定性的影响。一定的教育和一定的育人模式产生于一定的经济基础，同时又为经济基础服务的。教育与经济之间具有密切的关系，研究教育改革必须研究经济改革，教育改革是为经济改革服务。教育的目标必须与经济发展目标相适应，经济发展水平不一样，教育的内容、目标、方法、手段等都不一样，因而育人模式也不一样。育人模式与经济的不同运行模式也有关系。

在中国计划经济体制情况下，我们的教育是为计划经济体制的存在和发展服务的，当时的教育为计划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大量劳动者、工程师和各类学术人才。但是，计划经济体制是一种有着严重缺陷的经济体制，是以自下而上的层层服从为前提的，一切高度集中，全国就是一盘棋。这样，人的服从性就是关键。因此，我们培养的人才，第一优秀品质就是服从，要听话。听话的干部就是好干部，听话的学生就是好学生。上面怎么说，你照着执行就可以了，不需要创造。

计划经济体制又是一个非常自我完备的体制，它是一个放大了的小农经济模式，是由政府办的家族式的经济模式，因此它对外是封闭的，而且内部不同地区、城乡之间都是封闭的，农村人到城市来就会被称为盲流。当时的单位都用围墙隔离起来，单位内部什么都有，它就是一个小社会，实际也是小家庭模式的社会化。这种自我完备和封闭性也反映到了我们的教育上，空间封闭、思想封闭，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知识都锁定在那几本教科书中。

20世纪80年代以后，我们的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深圳成为改革开放的试点，一步步地朝着建立市场经济体制前进。但在教育领域，我们沿袭的基本上还是旧的体制，就是严格的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教育。从这时开始，教育离开了经济，经济是朝前走的，而教育是滞后的。教育的改革，滞后于经济体制的改革。长期以来，我们没有建立起为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服务的教育体制，这就是我们教育的失误。所以建立服务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教育模式，这就是我们教育改革的任务。

目前，在经济迅速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走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情况之下，我们的教育是不是也应由为计划经济体制服务的体系走向为市场经济体制服务的教育体系？那么，这种教育体系的变化，就是教育的改革任务。这个教育的改革包括两大部分：一个就是教育体制，主要是办学体制的改革，也就是说，经济的改革出现了多元所有制，教育的改革也应该出现多元的体制;另一个就是育人模式。教育体制是一个空间、是一个舞台，而育人模式是教育的真正内涵。今天的教育不培养孩子的竞争意识、创新意识、合作意识，甚至一定的冒险意识，那怎么能行呢？所以，要赋予学生很多崭新的品质，这些品质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被认为是“异端”，而在今天却是十分需要的，这就是不同啊！此外，还有参与途径、方法都不一样，很多东西光靠说教是不行的，所以在途径、方法上都要改变。因此，我们提出素质教育，就是要实现由服务于计划经济体制的育人模式向服务于市场经济体制的育人模式的转化。如今，世界经济日益走向一体化，我们要加入世贸组织，中国人要到外国去做生意，外国人也会到中国来做生意，在这样一个开放的格局下，我们还固守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教育体系，怎么能适应市场经济体制下的需要呢？

第二，教育的育人模式作为教育的存在、表现形式和载体，还与社会的技术发展水平，与社会提供的技术工具有一定关系。技术变革在生产力变革之前，与生产力变革有十分重要的联系。瓦特蒸汽机、珍妮织布机在生产领域的应用，引起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在教育领域中，不同技术手段的应用，特别是新技术的应用，能引起教育的改变。现在的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发展，给教育的方式、方法、实践的途径，带来了多大的革命性变革啊！这种革命性的影响实际上改变了我们育人的方式和方法，而且这种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出现，也产生了一种新的文化，使教育的内容发生了变化。学校本身也发生改变，传统的学校模式将不再惟一存在。一种区别于历史上的学校、具有同样教育功能的一些场所，将遍布全世界。这种教育的育人模式，跟传统的育人模式不一样，正是由于新的技术手段的出现，才使我们能采用新的育人方法和途径。学生利用信息技术、网络技术进行的学习，跟我们传统的那种学习完全不同。所以，育人模式是由社会技术水平和它给教育提供的技术手段决定的。用算盘怎么来设计我的数学课，用电脑怎么来设计我的数学课，用网络怎么来设计数学课？这肯定是不一样的。

第三，与育人模式密切相关的是对人的认识。教育的对象是人，教育以育人作为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么对教育对象认识的深化，肯定对教育有着巨大的影响。对人的认识是众多学科都在进行的课题，这些都会对教育产生影响。关于人的哲学、关于伦理学、道德以及社会学等多方面的研究，都会影响教育。但我觉得对学校教育影响最大的是两方面的研究，一是对人脑科学的研究，左右脑理论的出现，二是关于人类智力的多种理论的出现，使教育的方法、理念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当代脑科学、心理科学的发展在十分深刻地影响着今天的育人模式。

总的来说，育人模式与这三方面的因素关系非常紧密。素质教育是什么呢？我认为是我们国家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轨过程中，在当代高新科学技术特别是信息技术、网络技术飞速发展的条件下，我们教育工作者利用当代脑科学和心理科学的最新研究成果，对传统育人模式的改革，是一种反映我们时代特点的具有创新精神的育人模式。

育人模式的概念、构成要素是不变的，但育人模式的具体存在形态是发展的、动态的、变化的。我们可根据经济发展的需要，根据科学技术发展的速度，根据在神经解剖、脑科学、心理学上的一些研究成果，来设计和建构我们的育人模式。当然，我们设计出来的东西可能不会100%地符合实际，可能会有一些设计脱离客观现实，但我们可以在实践中不断地修正和完善。我们要在一个动态的过程中不断地发展的完善我们的育人模式，根据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根据技术发展水平和我们对人的认识的深化，不断地对育人模式进行调整。育人模式是由这些因素决定的，反过来又能促进这些因素的发展，为其服务，两方面是一个协调的整体。

应该说，素质教育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的理想状态还远远没有形成。素质教育是进入21世纪的中国，在发展教育特别是基础教育上的一个基本思路，一种基本思想，一种基本的运行模式，一种存在状态，它是一个伟大的工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研究、实践、探索和创造，并需要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完善和發展，它没有一个最后阶段，而是一个不断向前发展的过程。我们今天的工作，就是朝着一个理想化的素质教育目标不断前进的过程，是一个逐渐逼近理想状态的过程。也就是说，素质教育是一步一步实现的，我们只要循着这样的一个思路，每做好一项工作，就是离目标更近了一步。比如像我们学校提倡的“要创造适合学生的教育”，就是在吸纳别人的理念的同时，实践并创造着育人模式，我们提出的“我们要创造有选择而无淘汰的教育”，就是我们自己创造的理念，我们也在逐步地实现它。目前，我们已经创造了越来越多的在课堂教学上实施素质教育比较成功的实践模式，也创造了一些课外教育活动中实践素质教育的模式，这些都说明我们在一步步地在素质教育道路上前进，在一步步地逼近那个理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