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独特的“女性视角”迎接 ＷＴＯ时代挑战

小传：卢小飞，高级记者，河北平山人，1951年生于四川新津，小学、中学均在北京城里读书，“文革”期间赴延安插队4年半，由此初识中国农村。197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同时于西藏日报开始新闻生涯，先后做编辑、记者、机动记者。1983年调入人民日报，任农村部编辑。1987年再度赴藏任人民日报驻西藏首席记者。1993年返京任人民日报《各地传真》版主编。1996年任人民日报记者部副主任。曾担任过第四届全国记协理事、第七届全国青联委员，1997年当选为党的十五大代表。1998年调中国妇女报任常务副总编辑。2000年11月始任中国妇女报总编辑。

最近一个时期，我们一些中央新闻单位的同行遇到一起，总不免谈及WTO时代的中国媒体，那是个什么样的竞争格局？虽然一时不能有清晰的画面，但大家的忧心忡忡是差不多的。随着国外资本的大规模进入，中国的市场经济将会出现一个新的竞争态势，媒体市场和媒体产业的竞争将更加激烈，就国内目前媒体市场已经出现的“马太效应”来看，今后十年的历程，对于中央一级的综合类报纸来说，将是一场非常严峻的挑战，市场的竞争与瓜分将非常残酷。中国媒体的结构性矛盾这么突出，将来一旦要靠市场调节来解决结构问题，那么谁将遭遇新一轮淘汰？如果国家不再以地位特殊的理由加以政策性保护，首当其冲的就显然是这些大同小异的党报系列，即大量同质重复的媒体。

中国妇女报也是这个系列当中的成员。面对这样的格局，我们冷静地分析自己的现状及前景，优劣势各是什么，如何扬长避短，结论自然是：挑战与机遇并存。坦诚地说，我们拥有独家的优势和资源潜力，在新世纪的经济社会发展中是最有理由和条件生存的。我们产品的不可替代性既表现在办报宗旨和办报方针上，也表现在新闻运作的技术性把握上。综观纷繁的媒体市场，权威性的妇女大报只此一家，我们不遗余力地倡导男女平等，旗帜鲜明地维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积极热情地为广大妇女的生存与发展呐喊呼吁。鲜明的特色使之始终拥有一大批稳定的读者。可以说，对于我们这样规模比较小的媒体来说，在差异化竞争中寻求发展是唯一可选择的道路。

“差异化”中打特色牌

眼下的中国媒体市场已经出现了市场细分化的空间，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特色鲜明的东西才能吸引读者。而所谓差异化竞争，就应该如商战中常说的“你无我有，你有我转，你大我专”。老实说，产品特色这张牌子我们打得并不出色，只不过，综合类妇女日报只此一家，我们占了一点结构上的优势。这两年我们屡获中国新闻奖，都是凭着女性视角的独家优势中的。像去年获得的三个中国新闻奖，一组是在社会上影响较大的系列报道《农村二轮土地承包中的性别平等问题》，反映一些地方的农村存在的出嫁女被剥夺土地承包权的问题；一篇是反映四川农村妇女以法律捍卫自己权益的消息《川籍打工妹返疆讨公道》；另一篇是反映下岗职工子女以行动鼓舞父母再创业的通讯《爸爸妈妈昂起头来》；同样的个案，在别的报纸上往往没有我们这样鲜明的性别视角。比如，当时一家知名度很高的报社同样拿来一组以妇女为主体的系列新闻参评，主人公恰恰也是进城的打工妹，但他的落脚点是“烈女为捍卫贞操而跳楼”——请注意，贞洁牌坊从来都是为女人设立的，这里已经潜含了性别的歧视，而为了这个不平等的价值观再去“牺牲生命”就更不应该提倡了。所以说，性别意识、性别平等观念是我们特色报道的题中应有之义。

去年“两会”期间，我们在来稿中发现了一封父亲的求助信，反映她的女儿被逼卖淫，不得已刀砍老鸨后自首投案，这位来自湖南的农民父亲不仅仅是求救，同时也是呼吁媒体主持公道。事情发生在海南省，我们即刻通知驻地记者会同反映情况的同志调查，随后在三个月的时间里连续发表了25篇该新闻事件的追踪报道。与一般媒体对新闻炒作明显不同的是，我们除了关注事件本身的进展以外，更加关注如何帮助弱女子捍卫自己的基本权益。在本报的干预下，本案不仅“拔除了萝卜”——诱拐少女嫖娼卖淫的犯罪团伙，还带出了“泥巴”——“颇有来头”的嫖客和容留卖淫的某单位。最后，涉案少女得到公正处理，并被安排监外执行，我们的记者又随后赶到她的家乡，发表了她在当地妇联组织的帮助下回乡劳动学习和改造的报道。从揭竿而起，到冒险追踪，撰写评论，及至组织法津专家和妇女问题研究者座谈，有头有尾，有情有景，犹如一部系列电视专题片，贯穿其中的，就是我们独家才有的性别观念和维权意识。

为“平等”创舆论环境

去年下半年，我们成功地组织了关于“男女退休年龄不平等导致女性权益受损”的讨论和报道，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而又良好的反响，二十多家媒体转载了本报的讨论文章，其中中央电视台的“半边天”栏目和北京晚报先后播发和刊发了对本报负责人的采访，各地读者来信、来电不断。这组报道是由我们去年4月10日和7月27日先后刊发的有关山东在机构改革中出现的因男女退休年龄相差5年，而导致女性在很多问题上受到不平等待遇而引起的。经过初步调查，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在全国范围内带有普遍性的问题，尽管本报过去也报道过这类问题，但由于长期没有解决，这次又在机构改革中突显出来，因而我们决定在报纸上展开讨论。

讨论从8月持续到10月份，先后刊登了16篇文章，有记者来稿也有读者来信，反映问题或发表意见的既有女干部，也有女知识分子，还有部分男同志。所反映的问题涉及北京、山东、山西、四川、重庆、湖北、江苏、云南、浙江、福建、甘肃、内蒙古、河北。绝大多数读者赞成对此问题进行探讨并觉得应该解决，其中有些信函（如四川、湖北）是省直机关处以上女干部的联名上书，代表了一个较大层面。

媒体对此讨论反映热烈。在讨论开始的第二天，《北京青年报》即予以转载。《北京晚报》和中央电视台“半边天”栏目派出记者到我社专访。先后有《北京青年报》、《北京晚报》、《中国青年报》、《中国老年报》、中新社、新加坡《海峡时报》（英文）、天津《今晚报》以及相当多的地方报和文摘报对此报道作了转载。

讨论涉及的看起来只是一个待遇平等的问题，但其焦点却是女性政治、经济和发展的权利问题。由于退休年龄比男性提前5年，女干部的成长与提拔也相应失去5年的机会。比如，有的地方的有关文件规定：“换届时，区县党、政领导成员和纪委、法院、检察院正职女同志50岁以上，一般不再继续提名；新提拔担任上述职务的女同志一般不超过45周岁。区人大、政协班子中的中共党员女干部年满53岁的，一般不再继续提名，新提拔担任人大、政协领导职务的中共党员女干部，一般不超过50周岁”。女同志45岁正是年富力强、经验丰富、施展才华的时候，却不再有机会担任正职领导职务，这违背了“国家保障妇女享有与男子平等的政治权利”和“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女性政治权利显然受到损害。

再比如，由于政策上的男女退休年龄不平等，大量高学历的知识女性被剥夺了参与社会、参与经济、参与政治约5到10年的时间和机会，本来就落后于男性的女性整体素质的提高因而受到很大影响。如内蒙古一对蒙族夫妻大学是同班同学，一同到报社工作，水平相当，但女同志却要提前5年退休。还有一位优秀的达翰尔族女记者，正值45岁、社会经验丰富、新闻业务成熟的时候，却因机构改革而离开工作岗位。许多知识女性反映，女性人才的大量浪费，不仅不利于整个国家的协调发展，也影响女性聪明才智的充分发挥，更违背了我国对世界作出的男女平等发展的承诺。

政治上的不平等必然导致经济上的不平等。由于退休年龄的政策规定，导致了提薪长级的差异和退休后的工资待遇不平等。男性和女性本来都是同一时间上大学，同一时间参加工作，起点相同，但对退休的年龄却要求不同，男女相差5年。女性到退休时计算退休工资的比率总是低于男性，因为按规定她们要比男性提前5年退休，即退休工资很难达到35年，由此便达不到法定的88％的退休工资。学历越高，工作年限相应就越短，退休金也就越少，这种情况很普遍。

居者有其屋是眼下大众关注的问题，过去，谁会想到因为一个政策差异会导致房补的差异？根据有关规定，男女在职干部，住房补贴均可享受基本工资的35％，退休后可享受10％的住房补贴。由于女性比男性提前5年退休，这就意味着，一名同时期大学毕业的女性比男性少拿5年25％的住房补贴，加上退休金中6％的差额，实际上比男性少拿5年31％的退休金。

本报的报道引起了各地政府乃至国家人事部门的注意，国家人事部在书面回答本报记者的采访时表示，他们已经注意到，由于女同志法定退休年龄早，致使部分女同志退休时工作年限难以达到35年，拿不到退休费的最高计发比例，而与同条件的男同志相比生活待遇上出现差别。但考虑到退休年龄的确定和退休费的计发标准问题，政策性强，情况复杂，需要综合考虑多方面的因素。因此将结合养老保险制度改革，认真研究，使退休费的计发办法更加科学合理。一些省市积极听取意见和建议，闻过则改，修正了不合理的规定。一些地方的同志表示，改革开放应该为男女平等创造更好的环境而不是以牺牲女性合法权益为代价，改革不应该将牺牲女性权益摊入成本。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赞成我们的观点，也有个别媒体打了几发“冷枪”，无非是抨击我们没事找事云云。但我们义无返顾，坚持为维护女同胞的合法权益鼓与呼。

抓住机遇上新平台

回顾过去的一个世纪，可以肯定地说，中国妇女的地位在20世纪下半叶前所未有地得到提高，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给妇女的发展创造了很好的条件，改革开放以来妇女整体的进步和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但我们也要清醒地看到，中国妇女在整体素质上与男子之间存在的差距，我们要建立一个不仅在法律上男女平等，事实上男女也平等的社会，因而要努力争取更好的政策环境和舆论环境，激励广大妇女要想获得与男子平等的地位，就要努力自觉地提高自身的素质。

新的世纪已经到来，信息时代的女性面临着新的生存挑战，新一轮科技革命将对人类社会发展特别是女性产生重大影响。作为女性，要么我们抓住机遇跳上一个新的平台，要么被时代的浪潮冲走，别无选择。作为女性媒体，我们所能做的除了为女性的发展前景予以政策监督之外，我们还要呼吁社会营造男女公平竞争的环境，帮助广大妇女积极争取自身的权益，继续提醒姐妹们乃至我们自身，以“自尊、自信、自立、自强”的精神担负起历史赋予的崇高使命。在这个过程中，努力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凸现报纸的特色，使中国妇女报在进入WTO时代后的激烈竞争中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