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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讨债记

2000-06-14杨春燕

中外文摘 2000年21期
关键词:切斯匹兹堡仓库

杨春燕

我们公司与A.X.E公司签订了购买使用过的但又重新维护、检测,达到我们所要求的技术指标的医疗设备CT机。由于我公司的技术指标要求较高,一直没有找到需求的设备。最后联系了曾经帮我们做过检测的A.X.EE公司,与公司的总经理切斯多次谈判最后以8万美元成交。款已付,货也从匹兹堡用火车运到洛杉矶。

由于以前购买的几台设备也是由切斯的公司给我们检测的,加上国内催货太急,并且每次开箱检查,包括请工程师的费用、重新做包装柜的费用会高达3000多美元。所以这次货运到长滩(Long Beach)的码头后,没按惯例开箱检查就直接运往中国大陆。

不料,午夜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急急地抓起电话,眼睛还未睁开。

Hello!

Hello个鬼! —连串的国语一下将我惊醒,连忙坐了起来。

我们的货物被海关扣押!原因是货物开箱后,不是我们报关的CT而是一些说不出名称的东西!

啊?我立刻急急对国内报关的韩小姐说:“请将货物的照片全部拍照快件给我寄来,另外将海关扣押货的单子给我传真一份过来。”

天已大亮,又一个洛杉矾明媚的春日。驾着车开到位于untington Beach海边不远的办公室。先给我在LA的律师去了电话约好上午见面的时间,并通知富兰克·陈(一个从浙江来美国的年轻人,受聘到我们公司)立即与切斯联系。因这单货是他与切斯最终谈成的。上午10点到了律师的办公室,律师看了材料说:“你们的合同是用传真签约的,所以在两地有效(即匹兹堡和洛杉矾)。为更简单、省时、省事,建议你们在匹兹堡找律师。同时现在还不太明确是否A.X.E公司具有欺骗行为!最好的办法是去一趟匹兹堡。”

傍晚时分,找到匹兹堡。打通了切斯公司的电话,听电话的原来是电话秘书。美国很多小公司都使用电话秘书。用电话秘书一个月交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一个秘书兼接很多公司的电话。她说:“切斯已经下班了,需要留言吗?”我说:“我从加州来,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你能告诉我他家里的电话吗?”“抱歉,不行!我可以告诉你他仓库的电话你试试看:301—777—3880。”问清楚了地址,也不知道他是否在仓库,就从匹兹堡出发往马里兰州的康必伦市的仓库驰去。 到了仓库已经晚上7:00多了,一个叫Toney的犹太老人正准备锁门离去。对老人简单讲了来这儿的原因。老人听了惊讶又摇头说:“我与他是两个公司的,我们仅仅是同租一间仓库而已,他做医疗设备已经十几年了。我也做。我们虽然认识五六年,但对他的事了解不多。”

“Toney,你能带我看看他的仓库吗P”

犹豫片刻,他带我进去,天!这个仓库跟广场似的,堆放着很乱的器械。他指着库房一侧的2台CT说:“这就是切斯的货。”“Toney,你能不能告诉我切斯家里的地址?”不等Toney回答,我就滔滔不绝地说:“我从遥远的中国来美国工作。我们公司是做医疗器械的,这台CT是我负责做的,我已付给他8万美元。结果这次出了问题,如果不把此事处理好,我肯定会被公司辞退,说不定还会被公司起诉。今天我开了一天的车来找他,现在又累又饿。如果我是你的孩子,你会帮我吗?”

Toney沉默不语,一小会儿,转过身走到他办公室旁边,交给我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切斯家里的地址、电话,同时也画好了路线。

晚上10点我终于找到目的地。

请问切斯先生住在这里吗?

我就是!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体很结实,头上扎着一个马尾,穿着黑色皮夹克,牛仔裤,大概有一米八三左右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前的路灯下。望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对他还不能凶,因为还没彻底搞清楚是货运出错了,还是他有意欺骗。今天来就一定要搞清楚!如果是欺骗就要拿到证据,不能让他以为我是外国人,就好欺负!打定主意后,就大声说道:“切斯先生,知道我是谁吗?我叫爱咪从LA来,为你给我发的货CT而来。”

虽然,一再的给自己说与这种人要斗智,不能生气,但也勉强不了,嗓门大了。大概切斯怕被邻居听到,非常勉强地说:“你进来吧!”

挺挺胸迈开步子跨进了切斯的家。在没有叫坐的情形下,扫了房间一眼,选择了一个最佳位置,坐定后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见他脸色黑黝,眼睛昏暗,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足足几十秒对视,他眼睛终于不安起来,转向别的地方。好小子!第一个回合你输了!于是我立即掷地有声地说:

“先生,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发给我们的CT机已被中国海关扣押。目前海关正在追查此事,你是供货商,你公司的名称、地址、电话等均被输入电脑列上了黑名单。你给我们的货根本是一堆垃圾!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并且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时电话铃响了,切斯站起来去接电话。切斯的太太走了进来,很和善、眼睛很大的一位中年妇女。她客气地问我:“喝点什么?茶?咖啡?”“热茶!”就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我把我为什么来的原因告诉了她。

听完后,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一会儿看看在讲电话的丈夫,又看看我。

“太太请你一定帮帮我!给你先生说说,我需要他写一个证明材料!拜托了!”

正说着,切斯走了过来,听见我与他太太的最后的对话很不高兴地说:“爱咪,你先走吧,我们的事明天再说!证明材料我明天写了给你。”“不!我现在就要,哪怕是简单一点也行,我先传真回海关去!”

他的太太也说:“你帮帮这个小姑娘!就写一个吧!”

切斯非常生气地瞪了我一眼,抓过一张纸。中国海关:

我公司于某年某月发给中国某某公司的CT机。由于本公司仓库人员粗心将发往巴西的货错发给中国……

特此证明!

A.x.E公司

切斯签名

1996年×月×日

我将他写的东西看了两遍,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一望无际的农田在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深黑的剪影中摇曳。驾着车回到来时的路上,瞄了瞄今天开的里程数,自己也吓了一跳,居然开了2000多英里!

在一个叫DAYS INN的旅馆停了下来。登记完后对小姐说了声:“明天早上8点给我一个叫醒电话!”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早上铃声将我吵醒,头痛得厉害,看看时间才加州时间早上5点。慢慢坐起来,给国内公司通报了这边的情况,并将切斯写的东西传了回去。想了想,必须找个律师咨询才行。可我找谁呢?跑到小姐那里要了一本电话黄页,坐在地上翻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很失望。想想我必须得找一个讲中文的律师,得又熟悉中国情况看得懂我提供的中文资料,又懂美国法律的律师。一个切斯已经把我搞怕了。身在异乡的我想想还是找个同胞比较可信。于是出了旅店,找了一个中餐厅先饱吃了一顿,然后问台湾老板是否认识较有名的从中国大陆来的律师?

“认识啊!”女老板和气地说:“有一个萧律师是从中国大陆来的,宾州中国人圈里很有名,帮助过很多人打赢官司。”女老板飞快的给我写了电话。看看手中:萧强,JACK Q.xIA0。于是电话打了过去简要说了一下情况,萧律师说:“来我的办公室谈吧!”

快到12点了,到了那个叫FRICK BUICDING的大楼,墨黑色的很古典的欧式大楼。进了会客厅,很焦急地等着律师的到来。门开了,只见一个穿着笔挺西服,潇洒、英俊的中等身材的东方男子推门而入。

“你就是爱咪?从加州来?我叫JACK!请坐!你把情况详细说说。”

听我谈完情况,他将材料大致浏览了一下说:

“爱咪,你上当了,切斯收了你的钱,根本就不想给你货!他的行为太坏了:看来他的公司实际上也没什么实力。仓库的2台机器是他的吗?”

“是他的,Toney告诉我的。”

“好:我很快会调查的。爱咪,你知道吗?你拿到一个很重要的证据在手里!就是切斯给你写的那个证明!这对我们上法庭很重要!说得不好听,也就是说,他已承认是在欺骗你们公司。这不是发错货的问题了……爱咪,真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弱女子还这么有胆识跑到他家里要了这么重要的证据!真不可思议。”

“是他的行为太可气!他以为我是外国人就可以欺骗?这王八蛋如果不赔我一台机器,我奉陪到底!我在美国反正是一个人,有的是时间。”

之二

在萧律师与A.X.E公司的律师无数次的交涉中。切斯终于同意重新换一台机器给我们。

1996年7月的一天,我又一次启程飞往华盛顿,同行的还有我的朋友June

June说:“爱咪,干嘛非要给律师去电话,我们直接去仓库不好吗?”“是啊!可来之前,萧律师说去仓库之前一定要给他先去个电话,也不知道为什么?”

到了仓库,我请的工程师R已在等我了,大家互相作了介绍。就一前一后地进了仓库。有5个工人正在我们的机器前忙碌。说明来意后,大家分头开始工作,工程师R拖着肥胖的身子,开始爬在地上插上电源检查,我呢,则按装箱单上的一件一件清点大件,并作记号。我们问工人:“切斯呢?”“他上午在这儿,中午吃饭出去还没回来。”忙了1个多小时后,我与June坐在地上,背靠着集装箱神聊起来。

正说着,突然听到很吵闹的声音,于是我站起来,看见切斯骂咧咧很凶的样子,几个工人拦着他,他好像很冲动,一边推开工人,一边走到他办公桌那里,他办公桌上面挂了一把猎枪。

我听到他大声骂:“我要打死她!”那个“She”字击中我的耳膜。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撒腿便跑,脚下生风,三窜两窜越过货物,这时脑袋生出了千种想法:上帝啊!快救救我吧!为什么要打死我?是他骗了我啊!子弹快还是我快?子弹会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停止吗? 会从我耳边飞过?同时边跑边用尖声发颤的声音用中文叫道:

“June!快跑,王八蛋要打死我!”又叫:“R!快跑!”我最先从前门冲了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R刚刚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连窜带跑到了停车场,用发抖的手将车门打开,刚发动、倒车,车门一下开了,吓得我面如死灰。定睛一看,是June。松了口气。开了车一路狂奔而去。转眼上了高速公路。一边发抖,一边用抖得厉害的脚死踩油门,不管三七二十一超车、抢道。

也不知道奔了多久,路上车也没了,房子也没有了,好像到了一个大峡谷。又走了一阵,脚慢慢不太抖了,然后在一个TAC0的店停了下来,浑身像散了似的。

“June,吓死我了!太可伯!太可怕!他妈的这王八蛋是不是要打死我们?是冲我们来的吗?为什么?”

“哼:是你!不是‘我们,仓库里就两个女的,我是第一次来与他根本不认识,那个‘She不是 你,还会有谁?” “唉!本小姐,这一辈子做梦都没想到居然有被人拖着枪追杀的时候!我这么年轻要被人打死了可就太冤了。做异乡的孤魂野鬼多可怜啊!”“你可怜个屁!我才冤呢!被你骗来说可以好好玩一趟,谁知道差点丢了小命。我先生刚刚回北京,没人知道我来这里,我要被打死,姓什名谁都没人知道。你要死了公司还追认个烈士什么的,至少算是为保护国家财产而光荣殉职之类的话。我呢,最多在CNN新闻上带一句:2名东方女子被人枪杀在马里兰州某菜市的仓库。”

“唉!June,别说了,我脑子现在太乱了!嚷!那个胖子R呢?上帝啊!他可别被人误打了。”

拉开车门一转身远远地看见R驾着车过来了,感谢上帝!腿一软就坐在地上。

我们三个决定先给律师去电话然后再决定是否报警。

一会儿,萧的电话来了,说切斯的律师将切斯臭骂了一通!问他是想进监狱,还是想解决问题?并叫他立即离开仓库,他们那边已安排好另一个人全权处理这件事。

“萧律师,我马上回仓库!可 他为什么想打死我?” “唉,爱眯,切斯上次来我的 办公室说,验货的时候,不许爱咪来我仓库。我当时就说:货是爱咪 的,她不来验货谁来?当时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他说:他上你当了! 你叫他写的那个证明,把他套进去了!还说你那天晚上跑到他家里去后,没过多久与他结婚25年的太太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与人私奔,丢下7个儿女永远的远走高飞了。所以他说他恨你。他说东方人很神秘,是你把灾难带到了他家里……”

我听完,哈哈大笑!真是上苍自有公论!

我们一起回到仓库。R匆匆检查了货后,大家七手八脚把货装上了货柜车。R与我们拥抱道别:

“爱咪,货总算验收完了,我也完成了任务!我要回匹兹堡,请多保重!” 看着一下午与我一起奔波的R,眼泪又上来了,嘴里说不出一句话,心里默默地说:“感谢了!感谢那些在我异国闯荡给我关心和帮助的热心人们!” 夕阳中我慢慢开着车,同时也有劫后余生的感受!

(摘自?《北京纪事》2000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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