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榕树下

许春辉

1994年，年仅23岁的朱威廉怀揣3万美金，独自闯荡上海。5年后，作为商人的朱威廉获得了巨大成功。然而，他的名字为人所知，却不是缘于他积累的财富，而是一个和财富风马牛不相及的文学网站——榕树下。和大多数商业站不同，榕树下是一片绿树掩映下充满诗意的净土。

争强好胜的童年

1971年，朱威廉出生在美国南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个中国移民家庭。他的父母60年代从上海移民去了美国。夫妻俩赤手空拳闯荡美利坚，先是开了家中国餐馆，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生意越做越好，逐渐地开起了连锁店。到朱威廉出生的时候，朱家已经十分富裕。童年的朱威廉衣食无忧，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朱威廉排行第四，他有三个姐姐。父母中年得子，自然对朱威廉宠爱有加。在朱威廉的心中，家是幸福温馨的回忆，这种美好的回忆一直被他小心冀翼地珍藏着，在他遇到挫折困难的时候，家是他汲取力量的源泉。

在美国，朱家持别重视两个节日。一个是中国传统的春节，一个是家人团聚的中秋节。每逢这两个节日，父母总会想方设法将餐馆提前打佯，早早地赶回家，与孩子们共进晚餐。这天餐桌上的饭菜，绝对不会像平常那样是从餐馆带回来的剩菜剩饭，而是由母亲亲手一道道做出来，所以特别新鲜，也特别好吃。孩子们吃得高兴，父亲一旁看得高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给小威廉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

作为移民，朱威廉的父母深知，在美国这个竞争社会里要活下去，活得好，就要培养孩子们的竞争意识。他们在家说中国话，过中国节，还让朱威廉在周末专门去学中文。一方面，他们是想告诉孩子，他是中国人的后代；另一方面，他们觉得，孩子多学一门语言，就会多一分能力，多一次机会。

小时候，朱威廉用英语向父亲要玩具：“Dad，I wanttoy！父亲就会拂手而去，理也不理。没办法，他只好再用中文提出要求：“爸爸，我要玩具！父亲这才笑眯眯地答应。

华人在美国是少数民族，常常会受到些歧视。朱威廉10岁那年，父母为了让他锻炼锻炼，送他 去男童军过了两个星期的集体生活。这是小威廉第一次离开父母出远门，同行的都是白人的孩子，他既兴奋又害怕。

果然，到达营地的当天，一个名叫马洛迪的孩子就开始了挑衅：“喂，你怎么这么小?是不是他们搞错了，把幼儿园的孩子带来了?叫你虫子?蚂蚁?还是叫你跳蚤吧!”

同屋的吉米好心地提醒他：“你得和他们干一架，不然的话，那些家伙可能会叫你去拎一桶蒸汽，或是让你去找一个适合左手用的扳手；你的牙刷可能随时会被丢在马桶里；你的书则会被他们撕掉去做飞机。”

10岁的朱威廉第一次面对选择：反抗，还是逆来顺受。

第二天，不出所料，马洛迪开始行动。他们把朱威廉的枕头当成橄榄球扔来扔去。朱威廉怒不可遏，冷不防一头撞向一个家伙的肚子，把他撞了个仰面朝天。马洛迪一看，立刻怒气冲冲地扑了上来，朱威廉一个飞腿，正踢中了他的下巴。平日里在家，港台武打剧看多了，今天正好派上用场。朱威廉的这一撞一飞腿，立时镇住了所有人。此后，马洛迪他们不仅不敢再欺负朱威廉，还和他套近乎，想从他那里学学李小龙的中国功夫。

从小，朱威廉就显露出了争强好胜的个性，这种倔强不甘平庸的个性，事实上已经注定他今后的人生道路决不会是子承父业，在中国餐馆里消磨一生。

只身闯荡大上海

朱威廉父母的中国餐馆越开越红火，已拥有7家连锁店。朱威廉的父母一心希望儿子能留在身边。帮忙打理餐馆业务，将来也好继承这份产业。其时，在美国人生活中，网络经济开始崭露头角。互联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击着人们的观念，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在美国证券市场上，雅虎、亚马逊、美国在线等网络股青云直上，成为美国经济发展的助推器。所有这些，都感染着朱威廉，小小的中国餐馆已留不住他那颗不安分的心。

朱威廉决定闯荡世界，他的目光锁定在父母的故乡——中国上海。十二三岁时，朱威廉曾跟随着父母到过上海。当时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清晨细雨蒙蒙，街边的法国梧桐闪着晶莹的光泽，透出诱人的气息。所以当他下决心到中国发展时，首选的目的地便是上海。

1994年，23岁的朱威廉告别父母，怀揣3万美元，满怀激情地踏上了太平洋西岸的上海。

可是到上海干什么呢?他一时犹豫起来。在上海五星级宾馆新锦江住了一个星期之后，他搬到了房价便宜一些的老锦江，这样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发展方向，眼看着身边的钱一天天少下去，他知道坐吃山空的后果便是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但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于是，他索性搬出宾馆，在南市区租了一间旧房，安顿下来。

有一天晚上，他偶然发现信箱里只有一封信，他觉得反常。在美国这几乎不可想象，信箱里怎么会没有直邮广告呢?不仅要有，还应该是塞得满满的!他的眼睛一亮，机会来了：上海是中国最大最发达的城市，居然没有直邮广告，如此看来，中国的直邮广告业可能就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别人没干过，最好，我来干!很快，朱威廉的联美广告公司开张了。不过，刚刚起步的公司有点寒酸：一间15平方的破屋，一台电脑，一个光杆老板。但公司的业务发展速度却极为惊人，直邮广告在上海一炮打响，第一个月就赚了钱。

他的公司规模慢慢地在扩大，业务员最多时发展到几十人，一年可以赚到相当可观的利润。

就在他事业一帆风顺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早上，他到公司上班，推门发现，公司里只剩下两个人。他的业务员几乎跑光了，另立门户和他唱起了对台戏。他们不仅把公司的业务关系带走，还把原始合同也卷走了，甚至还放风说，联美广告公司已经倒闭了。

朱威廉一下子陷入了绝境。事实上，年轻的朱威廉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完全缺乏认识，根本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初次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从云霄之中又跌落到地面。最艰难的时候，他公司账号里的资金不足400块人民币。他曾三次买好了回美国的机票，有一次他甚至已经登上 了飞机，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去。从小就不肯认输的倔强性格，再一次支撑着他，鼓起勇气，重新再来。

慢慢地，他走出了低谷，他的公司又渐渐兴旺起来。1997年，朱威廉先后在北京、重庆开设了分公司，该年年底，一家全球性的广告大集团与他的联美广告公司进行了全方位的合作，朱威廉出任联美广告公司大中华区执行副总裁、总经理。

短短几年，朱威廉积累了不少的财富，对他来说，物质追求已不是他人生的第一目标了。他需要一个新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他找到了网络。的朋友们交流情感，互诉心声。

从此，朱威廉的生活成了两点一线，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坐在榕树下。为了尽量加快更新速度，他常常要忙到深夜。即使出差在外，或者远在国外，只要可以连接到榕树下，他都会如痴如醉地坐在电脑前而忘记了时间。朱威廉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但他对榕树下为什么会如此一往倩深?

事实上，朱威廉的初衷是想记录下自己的点滴生活感觉，呼吸些新鲜的自由空气。但他没有想到，他个人的感受会引来如此巨大的共鸣，来自四面八方的真情实感，让他叹息，也让他感动，那些鲜活的个性，闪亮的思想，为榕树下撑起了一片盎然绿意。平凡的生活自此变得不再平凡，生命在这绿色榕树下找到了张扬的空间。

朱威廉惊喜地发现，当一个人的梦想和许多人的梦想连接起来的时候，这个梦想就会变得无比珍贵。

1999年7月，朱威廉把榕树下网页扩大成网站，成立了榕树下编辑部，将这个网上文学窗口发展成了名副其实的文学乐园。上海北京西路建京大厦12楼，一间200平方米的办公室以庭院式构成，院内“种植”了一棵大榕树，12个专职编辑每天坐在榕树下，审阅来稿，更新网页。不久，榕树下还在北京、广州、重庆以及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设立了编辑分部。榕树下开设有青青校园以及非常小说、拍案时分、开心一刻等10多个栏目，直接接受网友原创的小说、散文、诗歌、杂文、评论等作品投稿，另外还专门设有榕树下论坛BBS，供编辑、读者交 流。榕树下没有花哨的设计，但是内容丰富，互动性极强，因而在网民中具有强大的号召力。

有道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风格鲜明的榕树下在网络世界里独树一帜，很快脱颖而出。它的清新脱俗获得了众多网民的认可和喜爱，点击率直线上升，每天的来信、来稿也越来越多，目前网友的访问量已经突破了50万人次，平均每天有1万人次的访问量，每天有200篇的投稿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榕树下已经不是朱威廉一个人的榕树下，它已经成为广大文学爱好者共同耕耘的家园，也成为当今中国最具影响力、最有代表性的网站之一。

如今，榕树下正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也逐渐得到了传统媒体的关注。报纸、杂志、电视、电台有关榕树下的报道层出不穷，使格树下的影响力日渐深远。椿树下 已当仁不让地成为与传统文学媒介分庭抗礼的典型代表。1999年12月，榕树下发起了中国首届网络原创文学作品大赛，一个半月内，应者云集，共收到参赛作品7200多篇。2000年1月22日，榕树下在上海商城剧院召开了网络原创作品颁奖大会。各个年龄层次的网络文学爱好者和他们中涌现出来的佼佼者如李寻欢、安妮宝贝等齐集商城剧院，知名作家王安忆、陈村、叶辛、阿城等作为评委，也参加了颁奖大会。那一天，可以说是网络文学的一次盛会。因为这次活动不仅发掘了网络文学创作的新人好手，还同时宣告了文学数字化时代的来临。

前些日子，一直关心儿子情况的父母，在美国登上了榕树下网站。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儿子在上海发展得那么成功，他创建的网站那么漂亮，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哭了。父亲在电话里对他说：“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才!”这是朱威廉有记忆以来，父亲给他的最高赞许：

维持榕树下网站的正常运转，朱威廉起初每年要投入100多万。随着规模的扩大，投入递增，现在每年差不多要250万。如此巨大的资金投入，靠朱威廉个人的实力还能维持多久呢?

榕树下声名鹊起之后．不断有广告商、风险投资基金找上门来。朱威廉最初的态度是一概拒绝，他担心，商业化操作会妨碍榕树下的发展。朱威廉曾经表示：如果哪一天我变得一文不名，不能再养活这个网站了，我相信广大网友会有办法让它维持下去，因为榕树下是属于大家的原创文学网站。

不过，在这个商业社会里，不求回报的投入是支撑不了多久的。为了榕树下的长远发展，和风险投资基金联姻，甚至到美国纳斯达克证券市场上市，朱威廉这么认为。这将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摘自《少年文艺》200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