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沉浮,旧日情敌成知己
2000-06-13沧海月明
沧海月明
我的“爱情鸟”飞走了
一九八七年七月,我和女友晓雯从武汉一所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双双进入一家报社工作。我主要跑信息产业方面的新闻,她主要负责人物专栏,接触的多是经济界人士。做记者表面上看起来挺风光,其实是一件折磨人的活儿。每天早上六点钟我就起床了,迷迷糊糊地洗脸刷牙,胡乱吃碗热干面或细粉,把采访包一背就开始了一天风风火火的工作,下午四五点钟还在心急火燎地赶稿子,晚上回到宿舍整个人都累趴下了。虽然工作很辛苦,但两人能够经常在一起,而且收入还不错,我和晓雯都比较满意。忙碌的日子过了两年,我已经成了经济报道组的首席记者,晓雯的工作也时常得到社领导的称赞,在同事们的眼里,我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段时间,单位正计划在洪山区买几幢住宅楼,只要我俩一领结婚证,三室两厅的钥匙唾手可得,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晓雯采访的对象多是有钱有势的经济界人士,当然也包括电脑一条街的年轻经理们。高高大大的龙诗伟有着英俊的面容和千万家产,他是做电脑代理起家的,后来又成了“汇龙软件经销公司”的总经理,销售网络遍及各地。晓雯因为工作的关系采访过他,这小子是商界怪才兼情场高手,他瞄上了气质不俗的晓雯,频频向她大献殷勤。我当时并不太在意,一方面是因为晓雯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痴迷的追求者了,另一方面我也坚信晓雯和我的感情。
这一年夏天,晓雯远在洪湖的老家灾祸连连:先是大哥在防汛时被沙袋压断了腿,后来家里的房子又被水冲毁了,估计需要10万元才能解决给大哥治病和重修新屋的一系列问题。龚晓雯一下懵了,10万元!这个惊人的数字在她眼前飞舞着,她感到有点头晕目眩。我俩利用休息日四处借钱,不过朋友们大多都是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所以借到手的钱不多。正当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龙诗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这一消息,他不声不响地开着奥迪车把晓雯约了出去,其结果可想而知: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有着大把的钞票和不尽的柔情,不由得你不被征服。此时的晓雯已心力交瘁,面对眼前的情形,决定和我分手,毫无牵挂地毅然离去。我柔肠寸断,难舍这段恋情,几次到晓雯上班的必经之路去等她,希望能够挽留一点什么,但晓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的幻想破灭。
半个月之后,晓雯办好一切手续去了汇龙公司。我向社领导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去张家界散心,但是上班之后还是很消沉,工作上毫无起色。每每想起横刀夺爱的龙诗伟,我更是恨得牙根发痒,一咬牙,不顾社领导的再三挽留辞职南下。
艰难的创业
到广州的第一份工作是去广告公司做策划,帮老板做了几笔生意之后手中有了资金,我决定自立门户,一切从零开始。“叶江广告策划公司”的招牌一挂出去,我才体会到做老板的难处,有时简直就是苦不堪言:常常是刚刚送走工商税务的人,又进来几个居委会的婆婆要收清洁费,好不容易来一两个客户都被这阵势吓跑了,以为我开的是皮包公司。所幸由于大家共同的努力,情况渐渐有了好转。由于在武汉做记者时专门负责信息产业版,再加上对这一行业的前景看好,所以后来我干脆只做这一方面的广告策划,有时候为了提高知名度,甚至免费为客户做策划。渐渐地,叶江广告策划公司的名气大起来了,国内外一些知名的软件经销商和电脑公司开始注意这匹“黑马”,接踵而来的几次极富创意的策划活动更加深了它在信息产业界人士心中的印象。
策划业开始步入低潮时,公司已经有了二十多名训练有素的员工和七百六十万的资产。看到那些信息产业巨子的财富呈几何级数增长,永不安分的我心中就有了更高的目标。
几番思量,我决定涉足软件销售,一方面是因为看好它的商业前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对龙诗伟的横刀夺爱,至今仍耿耿于怀,梦想有一天能重振旗鼓杀回武汉去,最好是能够收购汇龙公司,以雪心头之恨。从叶江广告策划公司抽出部分流动资金,又找了几个朋友担保,到银行贷了一笔款,叶江软件销售公司就红红火火地开张了。薄利多销,只售正版成为公司遵循的经营之道,我们又适时在几家知名度很高的青年刊物、报纸上展开广告攻势:千方百计发展会员,坚持以八折至五折的优惠价格提供一流的软件,会员的迅速增长使我们可以凭借大订单从各类软件的总代理商那儿拿到超低价的货物,良性循环一经形成,猛烈地冲击着华南软件市场。我和副手万清河却丝毫不敢懈怠,又把工作重点放到加快软件的流通速度上,一时间会员纷纷发来E-mail对我们的高效率表示称赞,订单纷至沓来,公司的财富迅速增长。当员工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我却悄悄远离喧嚣的人群,静静地站在办公室的地图前,死死地盯着那一个让人永生难忘,曾经给我带来耻辱的城市——武汉。
收购“汇龙”
秘书已经把调查公司送来的材料分发到了几位董事手中,他们都很紧张,因为我坚持进军武汉,而且坚持要买下因被人诈骗而负责累累的汇龙公司。副总万清河和我年纪相仿,性格方面也比较合得来,在非公开场合常常互相称兄道弟,晓雯的事儿我也和他谈起过。董事会的其他董事都认为进军武汉的时机尚未成熟,因此猛烈抨击收购方案,只有万清河一言不发。我涨红了脸据理力争,孤军奋战,最后他才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大家还是投票表决吧!”董事们点头同意了,我忐忑不安地盯了一下万清河,他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紧。投票表决的结果让人欢欣鼓舞:掌握着公司25%股份的万清河支持进军武汉的方案!加上我本人持有的29%的股份,梦想即将成为现实。几位董事叹着气走了,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万清河和我。“谢谢。”倚在椅子上的我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万清河淡淡一笑:“我也有和你类似的经历,叶总,我理解你的心情。有时候,男人更看重的只是心底深处某种情绪的宣泄,而忽略事业的失败。不管怎么说,我会尽力帮你。”说完,他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我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透过玻璃墙,鸟瞰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仰望四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心中格外轻松。
晓雯是在我抵达武汉的第二天打电话过来的,她在电话那端幽幽地问:“叶江,放着那么多业绩优秀的小公司你不去兼并,为什么偏偏选择‘汇龙呢?”“这是生意上的事儿,鉴于你目前的身份,我不可能告诉你。”“叶江,你……”我再也憋不住心头的怒火,打断了她的话头:“我在武汉失去了某些东西。坦白地说,我恨汇龙公司,所以我要把它买下来,然后毁了它。”不待对方回应,我“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第二天上午晓雯又打电话来了,她的声音明显透着焦灼:“叶江,我求你放弃收购‘汇龙的计划,好吗?龙诗伟如果知道买主是你,他一定会发疯的。”“你就知道他会发疯,你想过没有,当年的叶江差点自杀!”我几乎吼了起来。
收购汇龙公司的签字地点选在亚洲大酒店的总统套房内,坐在拐角的地方通过玻璃的反光可以看见龙氏夫妇并肩走了进来,当年风光一时的商界怪才如今很落魄,脸色苍白,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他走上前来和万清河打招呼:“万总,我来了,开始吧!”万清河很绅士地微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一切事情都是我经手办理的,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他向刚刚步入客厅的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叶总,龙先生来了。”我慢慢走过去,直视当年的情敌。他脸上由惊讶到沮丧的神情让人很是惬意,莫名的快感刺激着我的每一处神经。难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还是我打破了僵局:“人生何处不相逢,龙先生,我们又见面了。”默默立在一旁的晓雯依然那么清丽可人,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忧郁和哀怨。
镇静下来的龙诗伟惨笑道:“什么都别说了,叶先生,咱们看看合同就签字吧!”“好啊。”我让秘书取来合同,请他过目。不出所料,龙诗伟的目光在最后一页停留了很久,过了一会儿,他满腹狐疑地问:“叶先生,您说收购以后,汇龙仍然由我负责管理?”“是的,不过要改改名字,就叫‘文苑吧!另外,可能会给你派两个助手,专门管理财务。”“文苑”是晓雯在报社用过的笔名,坐在旁边的她闻言发出一声轻叹。“商场如战场,胜败乃兵家常事。叶先生,‘汇龙这块招牌和我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招牌倒了,我还是有信心把它再立起来。‘文苑的事儿您还是另请高明吧!”龙诗伟的回答让人颇感意外,没想到他真是条汉子!一切谈妥,龙诗伟拿起笔艰难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在一瞬间盈满泪水……龙诗伟缓缓站起来和晓雯走出了房门,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我的心里有点茫然……
相逢一笑泯恩仇
全面接收“汇龙”之后,我把有关事宜向万清河做了交代,很快飞回了广州总部。关于龙诗伟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先是听说他被债主们逼得焦头烂额,后来又得知他已经理清了债务关系,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但是缺乏启动资金……1997年夏季的一天,我忙里偷闲去幽静的“养心阁”茶楼松弛神经,手机响了,拿起来一听就知道是晓雯。“叶江,是我!”“嗯,我知道,有事儿吗,龙太太?”“叶江,你别这样,我想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的心情很好,颇有些调侃地问她。“你能不能借30万元给我?”“做什么?”我颇有些诧异地问。依照晓雯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她是决不轻易求人的。“你别问了,现在不能告诉你。”我朗声大笑:“龙太太,叶江是商人,你向我借30万元,却不肯说明理由,恐怕……”“汇龙公司一时资金周转不灵,龙诗伟原来的那些酒肉朋友都不肯借钱给他,想来想去,我只好硬着头皮向你开口……”“如果我不借呢?”“叶江,我相信自己的眼力,具体的事情你还是和龙诗伟去谈吧!不要提到我就行了。”“你可真是个贤内助啊!”
当天下午,我拨通了龙诗伟的手机,一切事情都在几分钟之内谈妥。龙诗伟豪言:“在商言商,我赚了钱一定会按银行利率还本付息,赔了就只好跳长江,以命抵债。”我打心眼里开始欣赏起当年的情敌来,决定破天荒走一招险棋。晓雯事后打来电话表示感谢,我笑着说没什么,你以后好好辅佐丈夫,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晓雯很感动,最后竟啜泣起来。
资金到位之后,龙诗伟很快恢复了活力,可能是念及我于他有恩的缘故,汇龙公司在疯狂争夺市场份额的时候,尽量避免与文苑公司争锋,但只要是“文苑”无暇顾及的市场空白点,他绝对会毫不含糊地攥在手中。从武汉传真过来的市场分析报告,让我日渐感到了“汇龙”的强大。但龙诗伟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他逐渐把战略重点转移到扫描仪和打印机的代理业务上,让我虚惊一场。否则凭借龙诗伟的精明和“汇龙”一贯泼辣大胆的经营作风,“文苑”必将面临强大的压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真是变幻无常。
1999年11月,“汇龙”在西安设立分公司,我应邀出席了开业典礼。此时的龙诗伟与两年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神采飞扬的他笑哈哈地邀我入坐贵宾席。相逢一笑泯恩仇,细细想来,我对目前两人这种微妙的关系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曾经是情敌,如今成了朋友,而且还有可能发展成莫逆之交。面对当年那次情变的焦点人物——晓雯,我心静如水。
开业典礼之后,龙诗伟递过来一张支票,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30万元的本金和利息。当得知我要赶当天飞广州的航班后,龙诗伟执意要亲自驾车相送,两个人在车里聊得挺开心,不知怎么就谈到晓雯身上去了,我迟疑着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龙太太她……”“哈哈,你别说了。”龙诗伟爽朗的笑声打断了我的话:“有些事我宁愿永远不知道。”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仰望窗外湛蓝的天空,一架波音747正凌空而起……
(责编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