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思我焉能在

徐江

2000年高考作文试题为：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作文。

在一次鼓励创新的报告会，上，有位学者出了一道题：O△四个图形符号中，哪一个与其他三个类型不同？有人说圆形，因为圆形是惟一没有角的图形;也有人说三角形，它是惟一由直线构成的;又有人说半圆形也正确，它是惟一由直线和曲线组成的;最后有人说，第四个图形也可以，因为它是惟一非对称的图形。看来，由于标准和角度的不同，这四个图形都可以作为正确答案。

的确，世界是千变万化的，疑问是层出不穷的，答案是丰富多彩的。在生活中，看问题的角度、对问题的理解、解决问题的方法以及问题的答案不止一个的事例很多。你有这样的经历、体验、见闻和认识吗？

请以答案是丰富多彩的为话题写一篇文章。

在这则试题面前，我以为中学语文教育经受了一次失败和尴尬。其突出的表现就是：不是少数考生而是大多数考生只会“顺着竿子爬”，按照试题思维模式的诱导去应考，而不管试题本身有无错误。他们不能仔细地分析试题所给条件，抓住题窍，突破此题思维模式的诱导，写出有个性见解的文章来。

考生都懂得认真分析试题中每一个字的内涵，但在本次考试中却普遍忽视了此题中“类型”二字。命题者问四个图“哪一个与其他三个类型不同”，而不是问“哪一个与其他三个不同”。如果是后者就等于没有问，因为本来四个图就不同。这有点类似生活中人们做的“脑筋急转弯”的智力游戏，设计一点儿“小扣子”来蒙人。思考不严密的学生就会“上当”，他们会忘掉“类型”这个概念限制而胡猜乱答，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抓住“类型”二字就是抓住了“题窍”。因为考生如果注意了“哪一个与其他三个类型不同”，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分类说明法”的“分类”原则。命题者提出的问题实质上就是如何“分类”的问题。那么考生也就顺理成章地思考分类的关键问题就是提出一个统一的标准，然后按照这个统一的标准把同属的事物中符合统一标准的事物划分为一组，请读者注意我所说的是“同属”事物，比如四种图形都是由线条组成的几何图形，而非花草虫鱼图形。这里所说的统一标准并非是惟一的，可以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去认识事物。比如说某一地区的“人”，从肤色上分有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从性别上分有男人、女人;从宗教信仰上分有伊斯兰教徒、天主教徒、佛教徒以及无宗教信仰者;从经济状况分这也需要有一定收入的数字规定）有属于上层富裕阶层、中产阶层和贫困阶层，等等。这不同的标准规定了人们不同的思维角度。这里“人”与“人”的分组可以交叉如某人是白种人，天主教徒，上层富裕阶层等），但每一组人都必须有统一的标准。“组”与“组”之间的标准不允许交叉，必须有明确限定。这就是所谓“类聚于同，类分于别”。把一个地区的人按照统一的标准分了“组”，那么“组”与“组”之间也就有了“别”。按照这样的原则去分那几个图形，很显然“O”、“△”、“一”，“为一组”;“”为一组，前者为“有规则、对称”图形，后者为“无规则、不对称”图形。前者有共“同”点“聚”为一“类”，后者自成一“类”，两者性质有“别”，分为不同“类型”。所以说，只有第四个答案是对的。其余三个答案只注意了各个图形自身与其他三个图形的区别，而忽略了“其他三个”图形没有共“同”点，不能在一个统一的标准下“聚”为一“族”。所以，这三种分法都是错误的，中了提问者“类型”概念的障眼法。

这样我们从“类型”概念入手，明白如何分图之后，也就能够判断那四个答案孰优孰劣。因此我们也就有充足的理由对试题所说的四个答案都是“正确”的提出怀疑，对无标准、无原则的多角度、多层次思考问题提出“异议”，突破试题的思维模式，寻找真正“丰富多彩”的答案。

只可惜众多的考生回答什么是“分类说明”时头头是道，而在这样变换了思考角度的试题中却懵了头。当然，令人深思的是发懵者还包括出题者及考生的老师。在我们的知识视野中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发懵是可以原谅的，是无怨无悔的。然而我们知识结构到达了这一层次仅仅因为思维方式不灵活而失败，这不能不说是语文教学中的一种悲哀。

面对今年的高考作文题，我们再一次看到了广大考生思维的浅浮，看问题表面化。上面那则题中四个图形分类出现四种答案并不奇怪，是正常的。奇怪的是试题居然认为四种图形分类出现四种答案“都可以作为正确答案”，考生对此持异议者很少，这就不是正常现象。显然，我们的思维出了毛病。为此我在考后比照那位学者提出的问题，也出一题做分类比较。我出的题目是有四种家畜：马、驴、骡、牛，请问哪一種家畜与其它三种家畜类型不同？就此问过中学生和大学生，没有人说“马”与“驴、骡、牛”，“驴”与“马、骡、牛”，“骡”与“马、驴、牛”是属于两种不同“类型”的家畜，而是异口同声回答“牛”与“马、驴、骡”属于两种不同“类型”的家畜。人们也不认为四种答案“都是正确”的，更没有人热情地肯定它们是“丰富多彩”的，而认为前三种分类是可笑的。

为什么这四种家畜的分类答案同人们对待高考作文题的看法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呢？人们为什么不再强调马、驴、骡各自的特征，很容易地把它们归为一类而将牛归为另一类呢？很显然，这四种家畜在人们的印象里，直感性差别与统一更明显、更具体。家畜分类学上便有“偶蹄目”和“奇蹄目”之说。而那四则图形显然就抽象多了，它内在的规律更隐蔽了。人们对它们缺乏深入细致的理性分析，所以才会出现上述现象。

这个现象让人有理由深感忧虑：我们的学生真的在走向简单，走向简单思维，不愿意或者径直说不能够深入一层分析隐蔽着的东西。包括这则试题在内，本意出发点是引导学生多向思考、多层面思考，但它对四种答案同一层面上的肯定一“由于标准和角度的不同，这四个图形都可以作为正确答案”，显然也是简单的。因为我们对事物需要多角度多层次去分析、去研究，但一定要有科学的理论和科学的方法。这种分析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丰富多彩”的答案，而是为了寻找较好甚至最佳的答案，它可能不是惟一的。一旦答案出来之后，我们不应该在同一层次上去评价、去对待，笼统地说都是“正确的，而是应该有批判、有分析，这才是辩证法。否则我们就会走向“相对论”，或者走向“自我为中心”而不再相信“原则”。

当然，广大的考生不敢突破试题的诱导思维，也有阅卷方面的原因。由此阅卷者应进一步反思，不要以为只有顺着试题思维模式答卷才是对的。真正要发挥高考指挥棒的积极作用应该鼓励考生进行真正的多向思维，包括阅卷者掌握标准的问题。在这里我们应该认识到出题者完成试题之后，当试题出现在试卷之上而成为考生的应对对象时，试题自身已成为客观存在，阅卷者应该站在应试者的角度去想怎么正确理解试题，怎么正确应对，而不是揣摩出题者主观的意图是什么，他希望考生答什么。我们应该从试题自身出发去考虑应试及阅卷。比如今年高考作文，试题本身“答案是丰富多彩的”已经错了，应该允许考生对此予以批评。我在某报组织的模拟应试文章批阅过程中，曾见一份模拟应试试卷写了这样一个小故事：人们为某太阳城修建方案争执不下。有的主张建成圆形，其理由是圆形在同等面积中最省材料;有的主张建成三角形，其理由是三角形采光好，而且比圆形环城易于防卫;有的主张半圆形，其理由是要考虑太阳的辐射，应建一道防辐射屏障;有的主张建成不规则形，易于防震。在七岁及七岁以，上公民投票中四个方案票数相等，恰在这时电脑又发现有一位小公民正在过七周岁生日，所以投票委员会立即请他投票，“一个眼睛大大的男孩嘴上还沾着生日蛋糕的奶油，胖胖的小手在设计图纸上画了几圈”，不规则图形方案因多了这一票而获得通过。作者文笔相当生动，她用荒诞的手法尖锐地指出这样一个道理：没有正确的原则和标准，各持一端，那么作出的任何选择都可能近于“儿戏”。这则小故事直接否定原试题所谓各种答案都是“正确”的，是有见地的。但是参加试卷批阅的某位有相当资格的“专家”级的中学老师却认为故事否定了“答案是丰富多彩”的题旨，只能评30多分。这不公平！这使人想起寓言故事偉帝的新装》，天真、大胆的孩子说了实话而受到大人的斥责。其实这个答案也是丰富多彩的一种。如果大家都按照试题所诱导的“正确”的“丰富多彩”的思路去应试反而是单调的。否定这种逆向思维怎么会鼓励考生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呢？显然对实施素质教育起的是负面作用。因此说从阅卷者讲也有一个突破试题思维模式的问题。

西方一位哲学家说：“我思故我在。”我说：“我不思我焉能在！”